第33章 我心甘情願

紀仲年纾尊降貴給人喂飯,怕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可這奇觀偏偏正在上演。

他把後廚精心烹制的菜盛到碗裏,又用筷子夾了些白飯混進去,然後用白瓷勺子勺起來遞到林斯的嘴邊。

“張嘴。”紀老爺命令道。

“啊——”林癡漢乖乖張嘴,嗷嗚一聲,哈喇子流出來了,主要是饞這喂飯的人的身子。

“太大一勺了……”他嘴巴裏被塞得滿滿當當,還是沒能塞完,看上去就像只豬在叼着勺子。

“慢點吃。”

從小養尊處優的紀二少哪幹過伺候人的事,但他此時很甘願,甘願親力親為地照料這位半死不活的林變态。

他想起林斯為他擋的那一下,餘驚仍是充滿了整個心腔。親眼看着林斯在他面前承受痛苦,那份恐懼是錐心的。

他很後怕,寧願受傷的是自己。

回想那一刻,所有事情都發生得猝不及防,但當紀仲年看見林斯為他受傷,他當真對紀霄起了殺心。

誰傷害林斯,他就想要誰的命。

紀仲年想得分了心,喂出去的一口沒對準,不慎灑在了林斯的胸口上,燙得林斯發出一聲慘叫,像條跳跳魚似的從床上彈起來。

“啊啊啊燙死了!”他急得原地彈跳。

紀仲年幽幽看着他:“不是說渾身沒力氣,動不了嗎?”

“......”林斯立馬柔弱,雙腿徐徐一彎,就軟膏似的往床上倒了回去,“哎呀,沒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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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裝?奧斯卡影帝都沒你能演!”紀仲年将他拽了回來,從床頭櫃上抽了幾張紙巾,摁在林斯的胸口上替他擦。

擦了兩下,紀仲年嘴裏還啐着些責怪的話,林斯聽不清,大概意思就是讓他以後別受傷,受傷了做什麽都麻煩。

莫名地,林斯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連嘴裏未嚼完的米飯都仿佛在回甘。

大概是追紀仲年的過程太苦了,把紀仲年追到手的感受太甜了,所以當他能享受到紀仲年自然流露的愛時,會覺得整個心髒都是顫抖的。

一直以來,似乎都只有他在單方面做着遙不可及的追逐,但是現在,終于變成了他心心念念的雙向奔赴。

“紀老爺,”林斯低頭看着紀仲年的手,忽然,将自己的掌心覆上紀仲年的手背。

紀仲年動作一頓。

林斯輕柔地,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你……”這番親密的舉動,令紀仲年耳根發熱。

林斯察覺到了對方一瞬間的僵滞,但他沒有松開,而是按得更緊,直到紀仲年的手心能感受到他攢動的心跳,還有胸口處滾燙的皮膚。

“我沒事,手臂的傷也會很快好的,”林斯輕聲說,“要是下次再有人拿着棒子往你頭上敲,我還是會替你擋的,我心甘情願。”

“怎麽無端端講這些......”紀仲年微垂下眼,睫毛遮去他半個瞳眸的色澤。

他從未說過自己愧疚或自責,但是林斯卻能那些并不顯眼的細節看出來,或是根本不需要細節,而是發自心底的了解。

這兩天裏,林斯看見過紀仲年發愁的神色、緊皺的雙眉,還有幾乎要溢出來的暴怒、将紀霄的手指生生踩斷、出言羞辱。

現在又親自照顧他,明明很不擅長,卻在極力地為他花光所有的耐心,耗盡所有的脾氣......

紀仲年向來吝于表達自己的情緒,因為怕被人找到弱點,所以上述這些,只有曾與他朝夕相處的林斯能看透。

“紀老爺,我有一樣絕活兒,就是能輕易察覺到你的情緒,就像天氣預測員察覺到天氣變化那樣簡單。”林斯微笑道,“你在難過,對不對?”

“我沒有,變态,你別胡思亂想。”

“還嘴硬呢。”

紀仲年那些自我掩蓋的小情緒、心裏未曾直白說出口的話......在林斯眼中,無時無刻都是飄在紀仲年頭頂上的彈幕,被他清楚地看在眼裏。

“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用自責,”林斯輕輕撫摸紀仲年的手,“替你擋掉那一下,是我自願的。”

“謝謝,”這好像是第一次紀仲年對他說這兩個字。謝的不僅是這次的事,還有一直以來,林斯毫無保留地對他好。

林斯卻認真對他說:“愛一個人就是要這樣,無條件付出。你是我愛的人,我什麽都肯為你付出。”

他的愛很簡單很粗暴,就是付出,不停地付出,無條件地付出。

在看見紀仲年有危險的一瞬,林斯其實什麽都沒想,就怕那根棍子會真的落到紀仲年頭上。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手就已經伸出去了,那一刻,他先是慶幸紀仲年沒事,然後才感覺到疼痛。

“幸好,你沒事。”林斯說。

紀仲年沒說話,有些疲倦地合了下眼。

半晌,他抱過林斯,輕輕避開林斯的傷手,将人珍惜地圈在自己懷裏,體會這些從未有過的安心和休憩感。

他确實像林斯所說的那樣,在深深自責,對林斯有的不僅是歉疚,更多的是心疼。

在看見林斯受傷的一剎,他心裏就像被剮下一塊痛覺神經密布的肉,巴不得當場把紀霄撕碎掉。

紀仲年的情緒又被林斯捕捉到,便問:“你以後,打算怎麽對紀霄?他畢竟是你親生大哥……”

“我會留着他的命,”紀仲年的眸色又變得深駭起來,“但有我在一天,他就不會過上好日子。”

比方說,阻斷他所有財路,讓他一無所有又不得不茍延殘喘;把他的妻兒送到遙遠的地方,讓他體會這種與至親分別的痛苦。

“仲年,你有時候......做事手段太絕,不留餘地不是一件好事。”林斯委婉勸道。

林斯并不是想當個聖父勸告對方,經過那夜的事後,他也發現“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句話過于理想化,這兩兄弟的仇恨根深蒂固,不可能拔掉。

他只是擔心這樣下去會出更大的事。上一輩子,紀仲年就是因為對紀霄下手太狠,因此後面遭到了紀霄的報複,他也就死在了紀霄的手上。

當然,以這個理由去說服紀仲年,對方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我絕?他,紀霄,曾經想殺了我。”紀仲年冷笑一聲,“我絕嗎?如果不是念在我爸的臨終遺言,我會直接要了紀霄的命。”

他流離失所的坎坷日子,失去妹妹的撕心裂肺,全都是拜紀霄所賜。

紀仲年又道:“我從來沒有把他當做我哥,他也沒有把我當做他的親人,與其這麽說,還不如說我們是仇人。”

林斯與紀仲年分開些,凝視面前這雙翻湧着黑雲的瞳眸對視,确确實實體會到當中的情緒。

他想要紀仲年放下那些仇恨,起碼讓自己過得舒心一些,但這些僅是他從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如果能切身體會紀仲年這麽多年的忍辱負重,還有那些被迫害的歲月,就不該說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話。

——從此刻起,他深深明白這一點。

“林斯,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個睚眦必報的人。”

“我知道。我了解。”

正是因為林斯了解紀仲年,林斯愛紀仲年,所以他想,或許自己應該站在紀仲年的角度,去體會對方內心的恨與憎,以對方的是非對錯作為自己的是非對錯。

半晌,林斯湊近去,輕輕地吻了吻紀仲年的唇角。

“好,我不會再勸你手下留情。”他說,“紀老爺,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是好是壞,是對是錯,我都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作者有話說:

大家雙節快樂!本文的兩位主角都沒有一定的對錯,紀仲年有他自己的堅持、固執,而林癡漢的堅持和固執就是紀仲年。在這個故事裏,除了林斯,每個人的行為模式都是固定的,不會因為時間的更改而更改。有因必有果,所以最終結果是大家一起促成的,包括主角和各位配角們。下章進入老夫老夫狀态啦(時間跨度大約三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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