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人相隔(二)

漢傑怒意不由自主的升起。他唰地一下站起來:“阿茶!我們認識七年了,我待你怎麽樣?前幾天,又是誰為了救你四處奔走?你現在是自由了,你就想一甩手把我扔到一邊是不是!我告訴你,可沒有那麽容易!”

他看一眼阿茶平靜而冷淡的面容,覺得心都涼透了,不由冷冷地甩出一句話:“想走?可以!等你還了那一千大洋,就讓你走!”

自那天起他無時不刻地盯着阿茶,就連睡覺都要鎖住大門。有事不得不出門的時候,他就幹脆叫漢威停一天的課業,專門守在家中。他不好意思說明什麽原因,只含糊地囑咐漢威一定不要放阿茶出門。

那日他眼看着要啓程去南都了,禮儀卻還沒有預備,又把漢威喊回家,囑咐幾句,就急急忙忙地趕到尖山鎮上買點土特産什麽的。

自那日以後阿茶連話都不和他說,讓他着實難過,想着帶她去南都好好玩一玩,說不定就回心轉意了。想到這裏,還特意到店鋪裏給阿茶挑了些首飾什麽的小件;又想到入了冬,在路上冷,又特意為她買了手爐。琳琳總總一車。他心裏惦記着家裏,買好東西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裏趕。

回到家中,他揣着新買的玩意徑直往前院去,沒看到人,又往阿茶住的房裏去,也沒看見人。再去問漢威,他蒙頭蒙腦地指着面前一本燈謎書說:“阿茶姐說只要我猜出五十個謎語來,她就給我做南都最好吃的肉粽子吃!她不在廚房嗎?”

漢傑氣得要揍他,喊道:“你躲在這裏猜什麽燈謎!幹脆打開大門送她走更好!”

漢威被吓得一哆嗦,卻不甘心地反駁:“什麽送她走?她在我們家好好的,為什麽要走?難道是有人欺負她嗎?再說,她身上沒有錢,能到哪裏去?”

一句話提醒了漢傑。他立即起身,喚來幾個要好的夥伴,在村子裏找阿茶。村子裏沒找到,又往尖山鎮去,臨走還囑咐漢威守在家裏,要是阿茶回家,一定攔着不許再跑了。

兩天時間裏漢傑找遍了附近的鎮子、村子,別說找到她的人,就連個影子也沒找到。人們都說沒見着一個這樣的女孩子。衆人有些灰心。一個夥伴說:“這大冷天的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又沒有錢,能往哪兒跑,怕不是碰到什麽野獸給捕了去!”

漢傑聽了要揍他,旁人奮力地攔了下來。有人幫腔道:“梆子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我們找了這一路,要是阿茶真走過,總要留點影子,這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啊!這天氣山豬和熊瞎子真有可能下山呢!”旁人也有人附和。

漢傑聽得衆人都往壞處想,心裏又難過又害怕,回到家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于是第二天一早坐了去南都的車,找兆祥訴苦。他不願相信阿茶是遇見野獸了,只是說着說着,覺得希望渺茫,也有幾分相信了。

漢傑将過程簡單地跟兆祥說了,聽得兆祥只咬牙。他站起來,對着漢傑怒道:“不是說要你好好照顧她麽?你怎麽把她給氣跑了?還說出什麽還了錢才許走這樣的話來!你這樣,和牛勝有什麽區別!”

漢傑慚愧地低下頭,說:“是我不對——我一時生氣,說了那樣的氣話。可是,可是她還是走了!早知會這樣,我還不如問她想去哪裏,給她些錢送她去,也不會像現在這麽擔心了!”

兆祥一錘桌子:“如今世道這麽亂,她一個人——”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突然腦子靈光一現,問道:“三平鎮上,你去找過嗎?”

漢傑愣了愣,三平鎮離村子有些遠,他還真沒去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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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祥立刻穿上外套,要往屋外走。漢傑一見問道:“哥,你去哪兒?”

他愣了愣,方才意識到已經是深夜時分,早就沒有車往老家去了。他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心裏慌張:要是——要是三平鎮也找不到阿茶,該怎麽辦?

那一晚兆祥一直沒有合眼。他覺得阿茶是因為他走的。明明那封無字的信是阿茶寄給他的,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阿茶一定是生他的氣了。

他覺得,現在他願意用他的一切,來換阿茶平安無事。要是阿茶說:你不許訂婚!他就不訂婚,哪怕因此開罪父母和望真;要是阿茶說:我不要嫁給漢傑!他就不許漢傑和她成親,哪怕開罪漢傑;要是阿茶說:我要同你成親!他就——想到這裏,他的眼裏湧出淚花——就和她成親!只要她願意,只要她不走,他什麽都肯!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他就把漢傑從被子裏撈出來。兩人一早趕到火車站,坐上最早的一班車去尖山鎮。等他們坐着馬車趕到三平鎮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漢傑不太明白為什麽兆祥會認為應該來三平鎮找阿茶。但是兆祥一路上都拉長着臉,他不敢問。他猜想是自己攪了他的訂婚的事情,惹得他不高興了,可是阿茶的事又不能不管,不高興也得管。

到了三平鎮,兆祥沒有停留,按照記憶指點着馬車前往教堂的方向。到了地方,二人下了車,果然和從前不同了:一座精致的教堂矗立起來,旁邊還建了一圈平房,平了場地,種了樹,很有幾分世外桃園的安逸的意思。

平房外有鐵門,現在已經上了鎖。兩人自然等不到明天,在門外一陣喊叫。終于有個人提着燈籠探頭探腦地走到門邊,見兩個穿戴整齊的人站在門口,趕緊打開大門,問道:“這麽晚有什麽事嗎?”

兆祥問:“老伯,我們是來找人的。最近有沒有年輕的女子到這裏來過?”說罷又将阿茶的樣貌特征講述一遍。

那人看看兩人覺得不像壞人,說:“這裏每隔幾天就會有年輕女子過來。卻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一個。”說罷将二人領進一間平房,又叫了個女子過來:“依蘭,這兩位先生是找人來的。你聽一聽,有沒有見過這麽一個?”

兆祥見這個名叫依蘭的女子穿着樸素,舉止大方,禮貌地打了招呼,又将阿茶的樣貌描述了一番。

“你說的這個女孩子,叫什麽名字?”

“阿茶!”兩人同時說出。

“是不是穿着藍花衣裳,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很苗條,很漂亮,不愛說話?”依蘭細細地看着兆祥,不放過他每一個表情。

兆祥眼睛一亮,漢傑搶着說:“是啊是啊!就是她!她來過這裏?她現在在哪兒?讓我見見她!”說罷,不等依蘭回答,就扯着嗓子喊道:“阿茶!阿茶!”

依蘭卻一直注視着兆祥的舉動。等漢傑消停下來,才接着問道:“你們又是她的什麽人呢?”

兆祥和漢傑互相看一眼,面面相觑,卻不知道怎麽回答。若是一個月前,漢傑肯定能說:“我是她未婚夫!”可現在,他也不敢這麽張口。最後兆祥說:“是——是親戚!”

依蘭又深深的望他一眼。見兩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說道:“是有一個叫阿茶的女孩子,前幾天來過這裏!不過——”

兩人一聽心都揪起來:“她真的來過?現在在哪裏?我們想見見她!”

依蘭搖搖頭道:“你們晚了一步。至于她現在在哪兒,我也說不好,要等明天神父先生回來問他。”

兩人又是驚喜又是擔憂。喜的是打聽到了阿茶的下落,就算不能馬上見到她,畢竟心裏一塊石頭落下;擔憂的自然是依蘭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知道第二天會聽到什麽樣的消息。

漢傑心裏非常的疑惑:兆祥怎麽會猜到阿茶到了這裏?他幾年都難得回家一次,怎麽會和阿茶這麽好?說實話,他去南都的時候,只是希望兆祥能幫他出出主意,并不指望着兆祥能和他一起回來,畢竟一場訂婚儀式正等着他。沒有想到,他二話不說就回來了;更沒有想到他一回來就直奔三平鎮,就真的打聽到阿茶的下落!

可是疑惑歸疑惑,漢傑還是非常的高興,有什麽以後再說吧!他累了兩天,此刻心裏一放松,頭一挨到枕頭,就夢見周公,還打起了小呼嚕。

兆祥卻翻來覆去睡不着。他的心咚咚地跳個不停。明天就知道阿茶的下落了,說不定,明天就能見到她的人了!見到了她,該怎麽辦?他想起昨夜在心裏對自己許下的諾言,覺得渾身的熱血沸騰,一刻都不能停留。他挺身而起,走到門外,想讓外面清冷的空氣平複自己的熱血。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取了一根,又摸出一盒火柴。好容易抑制住哆嗦的雙手,擦着了火,卻怎麽也點不着煙。他擡起雙手,默默地瞧了瞧,覺得它們無比地渴望着觸摸到她的肌膚,仿佛已經脫離了他的意志的控制。罷了罷了!他将煙和火都收進口袋,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怎麽樣,見到阿茶,先将她擁進懷裏!是的,就是這樣!

第二天漢傑醒來的時候,見兆祥已經穿戴整齊。默默地坐在床邊靜靜地等待。等到天色亮了,門外一陣腳步,接着一陣叩門的聲音。開門以後,領頭進來的是依蘭,跟在她身後的,是兩年前兆祥曾經見過的那個洋人。

“葉先生你好!我是哈爾斯,是這裏的神父!很高興見到你們!”洋人已經會說些中文了,他一見面就用中文打招呼。

兆祥連忙伸手過去。打了招呼,他直入正題:“我們是阿茶姑娘的家人。昨晚聽依蘭姑娘說,阿茶前幾天來到這裏,我們急着想見見她,還麻煩您告知她的下落!”

哈爾斯非常嚴肅地說:“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希望在我說出整個事件之前,你們能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喜歡依蘭嗎?想看她的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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