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人相隔(三)

兆祥心中湧出不妥的感覺。

哈爾斯接着說道:“阿茶姑娘在五天前來到這裏,希望進入我們的學校學習。因為今年的課程早在春天就已經開始了,我們給出的建議是,請她從明年年初開始,跟随我們新的課程學習。但是阿茶姑娘顯然不願意回去,堅持要和依蘭她們一同上課。

兩天前,她跟随其他人一同上山辨認草藥。因為路徑不熟而掉了隊。其他人下山以後,才發現沒有看到她回來。他們馬上返回山上尋找,直到天黑,都沒有找到。

第二天,我帶了幾個人再次上山。這次我們帶足了裝備,一直找了一天一夜,将整個山都找遍了,最後,在一處峽溝裏發現了這個。”說到這裏,哈爾斯拿出一片藍花夾襖的布片,邊緣全都撕裂,露出絲絲縷縷的棉絮;更有甚者,布片的一角,染着一大片幹涸的血跡。

兆祥眼前一陣發黑。他伸手接過藍花布片,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道:“你的意思是——”

“阿茶姑娘很可能是摔下峽溝,兇多吉少。”哈爾斯沉痛地說。

“不!不可能!”漢傑突然吼叫道,“阿茶不會死的!不可能死!她才十六歲!你們一定是弄錯了!弄錯了!”

“我們正準備今天請兩個當地的人帶我們到峽溝的底部再去尋找一番。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哈爾斯說。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喊道:“神父!向導已經來了!”

“很好!我們馬上就出發!”哈爾斯對門外喊了一聲,又回頭看着兆祥和漢傑。

“去!我們也去!”兆祥吸口氣。不可能的。到了峽溝底部,就知道,一定不是阿茶!

三平鎮之所以叫三平鎮,正是因為相對其他的地方,這裏地勢平緩。即便如此,不高的土丘一座連着一座,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峽溝在土丘深處,雖然不算深,卻很陡峭,要走進峽溝,得從另一邊緩路走下去,再蜿蜒走過來。一路山石陡峭,雜木叢生,走得十分的艱難。

走到接近晌午時分,兩個向導說道:“就是這裏了!”

衆人擡頭一看,兩邊硖石陡峭,目測有幾十米高,若真的有人從這裏跌落,根本不可能生還。

衆人散開,在這一帶四處搜尋。兆祥和漢傑二人,茫然地四處游走,不知道要尋找什麽。

若找不到什麽,就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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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這裏!”有一個向導在幾十米外喊道:“這裏有拖拽的痕跡!”

衆人一起過去,兆祥和漢傑也跟着過去。果然,在一叢灌木中有一道明顯拖拽重物的痕跡,木枝上還有斑斑血跡,顏色沒有完全變黑,應該是最近沾上的。順着痕跡往前走了幾十米,只見一叢灌木從下,隐隐有一團東西。

向導拿了樹枝将東西掏出來,是一團撕扯得看不清形狀的碎步,和着血跡。隐隐地看到藍色的印花——

“一定是被什麽野獸拖到這裏,吃的連渣滓都不剩了。”一個年紀大的向導惋惜地搖着頭說。

——

兆祥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教堂的。當晚他就發起高燒,昏迷不醒。

“他一天兩夜沒有阖眼,又加上經歷了幾次大悲大喜,身體早就超過能夠承受的負荷了。讓他好好休息一下,應該能很快恢複的。”迷迷糊糊中,兆祥好像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接着一滴溫熱的眼淚滴落在額上,一只溫熱的手撫摸在他的臉上。

是阿茶!

他就知道阿茶不會死!阿茶不會離開他的!

——

等他睜開眼睛,果然看見一個女人的背影。

他心裏一陣激動,“阿茶!”他沙啞着嗓子費勁地出聲。

她轉過頭,向床上的兆祥綻開一個笑容,款款走到床邊,柔聲道:“你醒了!”

是望真!

“阿茶呢!我昏迷的時候她有來過!”兆祥掙紮着想起來,剛一動彈,就覺得天昏地暗的,又倒在床上。

望真側過頭:“你睡了兩天,剛剛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阿茶嗎?”她不無心酸地問道,“你忘了,你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訂婚儀式!

兆祥自從離開南都那一刻,就把這件事忘記得幹幹淨淨!這時經望真提醒,才猛然醒悟,訂婚儀式居然已經錯過了!

難道不是天意麽?

他在心中也覺得對不起望真,可是只是對不起而已。他想,也許這才是兄妹之情,而不是像阿茶那樣,想起來她來就覺得心痛,聽到她的聲音就覺得心跳——可是他知道得這樣晚,以至于他的阿茶屍骨無存。

他閉上眼睛,滿眼都是帶血的藍色花布。那一日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在他腦中回放。

阿茶——

如果,那日收到阿茶的那封無字信,他不是放置在一邊不去理會;如果,不是他擋不住父母的逼迫,答應了和望真訂婚;如果——有這麽多的機會可以避過這樣的結局,卻偏偏是這樣的結局。難道是他們本來就有緣無分?若是無份,何必又有緣?

兆祥醒來之後,就帶着阿茶留下的那一片衣服回到老屋。他在屋後尋了一塊空地壘砌了一個小小的墓,将衣服埋進去。因為沒有心緒,以至于連望真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他消沉了很長時間,每天坐在墓旁,一坐就是一天。

彼時正趕上他的父親工作不順心,郁悶之下幹脆辭了職。他的母親因此需要常陪同在父親身邊照顧,只能偶爾回來看望他一次。

直到有一天,漢傑背着包袱來向他辭行,他才詫異的擡起頭來仔細地看看這個十七歲的表弟。漢傑的臉上褪去了稚氣,顯出幾分男人的成熟的氣勢。

“哥,我要走了。這裏我再呆不下去了,我感覺自己要憋死了。漢威如今十三歲,有平伯照顧他,我也放心。”

他停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去哪兒?”

“去東北。二叔早就喊我過去幫忙!”

他點點頭。去二叔那裏,也好,讓人放心。

漢傑等了半晌,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開口道:“哥,我見你這樣,心裏難過。有些話大約不應該是我這個做弟弟的說,可是,如今大伯也不順,你不該再給他們添堵了!”他嘆口氣道:“每次見到大伯母擔心的樣子,我都覺得不好受!”

“本來我還有許多話想問你,可是——她已經走了,再問什麽都沒有意義了。我見你這個模樣,心裏也明白了幾分。”漢傑說到這裏,垂下頭去。他們都知道,“她”是誰。

“可是,你是葉兆祥,北都大學的高材生,你不該這樣的!”漢傑擡起頭來,堅定地說。

“你不知道,是我害死她的!”他微微笑道。時間還真是好東西,看吧,現在,他已經能笑着說這件事了。

漢傑眼圈一紅:“不是的,她是失足摔死的,不是你害死的!你這麽說,你是想讓她走得不安心嗎?”

屋裏一陣沉默。

早春的風吹進屋裏,還是一陣陣的透着涼意。

漢傑走了。

偌大的葉宅只剩下漢威和平伯。他想起小時候,宅子裏有祖父、祖母、父親、母親、二叔、二嬸、他、漢傑、漢威、兆蘭、兆德,現在,只剩下漢威和平伯了。

連阿茶也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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