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難忘舊時
當天晚上他就到了韓總長的家裏。
“韓叔叔!”私下裏他總是這麽稱呼韓慶友,“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真不好意思說出口。”兆祥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噢,什麽事情說來聽聽,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開口!”韓慶友十分和藹。
“不瞞您說,就是上次在曹次長家遇見的那個白月,原來她是紅十字會送到日安醫院的實習護理師!這事怎麽也能和我們教育局扯上點關系,我想,有機會能——和她多接觸接觸!”
韓慶友哈哈一笑:“原來是這麽件事!那天我不是連車都給了你,怎麽,沒有什麽進展嗎?今天又為這事來找我?”說罷,看了兆祥一眼,“你啊,是個好青年,不過臉皮薄了些,有些書生氣。”
兆祥接口道:“是。”
韓慶友又說:“你既然能為了她來找到我,想必是對她很上心的。”他又看兆祥一眼,“有個事情,按理輪不到我多嘴,不過人年紀大了難免瞻前顧後的,我倚老賣老,還要問問你。”
兆祥點點頭,道:“您有什麽事盡管說!”
“你和胡家的望真小姐,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兆祥聽了不由低下頭。這件事說來總歸是自己不對,卻連累胡望真,他心裏也是覺得十分愧對她的。
“這是我犯了錯在先,胡小姐去了英國。追根究底還是我的錯。”他含糊地解釋道。
韓慶友等了他一會兒,見他沒有繼續的意思,知道他不願多說。遂又開口道:“我和胡家總算是多年的故交。雖然現在都提倡年輕人婚姻自由,畢竟與她的父親是多年的情分,若要與你牽線,當然要問清楚才好。若你們已經沒有什麽關系了,我幫了你,才能對胡家有個交代。你大概還不知道,望真快回國了,快的話,下個月就會回來。”
兆祥不由一愣。望真要回國了?雖然他們早就不可能在一起,畢竟當時誰也沒有明确說過分手的話。這次她回來,若已經解開心結就罷了,若還糾結往事,勢必要将事情做個了結。
想到這裏,他說:“是我一時糊塗,鑄下的錯,等望真回來,我會與她交代清楚。”
韓慶友見他堅決,料想胡家那裏是肯定沒有戲了,不由幾分高興,幾分為胡望真難過。俗話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想收他的心,此時不幫他,再等到何時?想到這裏,将胡家的事放下,替兆祥謀算起來。
“目下倒是有個機會。總統前些日子說過,要加強與各國聯系、交流。我們教育局要做些外交的宣傳,紅十字會不是個現成的機會?這樣,你以教育局的名義籌備一次晚宴,到時候我出面,再請幾個閣老,請一些新聞媒體到場,這事就熱熱鬧鬧地辦起來,你也有機會再與她聯絡上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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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祥在心中暗罵聲老狐貍,既造了聲勢邀了功,又不花他一分錢。面上并不動聲色,笑道:“這是個好主意,那屬下這就去操辦了!”
好在晚宴的規格沒有定得太高,也花不了多少錢。兆祥找到熱心教育事業的財力籌了些錢,很快就安排好一切。為了避嫌,他沒有邀請周勝海的衛報參加,而且衛報一向對這種粉飾太平的新聞并不感興趣。
晚宴選在一家中型酒店舉行,宴前照舊安排有一些歌舞、娛樂的節目。作為紅十字會最近的醫護交流項目的參加人員,日安醫院的院長和白月等人都受到邀請。兆祥來到現場不一會兒,就看見一輛有日安醫院标志的車開到酒店門口,十來個女孩子叽叽喳喳地下了車,白月也在其中。
這次,她是一副布衣直發的學生打扮,與其他女孩子無異。一群清新學生打扮的年青女子,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當然包括兆祥。
很快就有一些年青人圍攏過去,兆祥剛要邁步,見一人已經走到白月面前。這個人他也認識,正是上次晚宴的主人曹汝天。
曹汝天會收到邀請并不奇怪。他是徐晃的內侄,在府中被看做徐黨的中堅。他能露面,想必韓慶友會覺得面上有光的很。只是他在大庭廣衆之下似乎頻頻對白月示好,而白月也似與他熟絡,也對他笑臉相迎,這就有點奇怪。想來白月到北都不足月餘,怎麽就和曹汝天熟識?
畢竟兆祥身負重任,他見白月與曹汝天走得近,既擔心自己接近白月,會因為此事給她帶來麻煩,又擔心曹汝天發現什麽,會令他的任務失敗。就這樣,他的腳步生生頓住了。
兆祥隐身在人群後,見曹汝天邀請白月共舞,白月欣然接受,兩人攜手,共赴舞池。樂手見狀,立即改變了曲調,一曲華麗的華爾茲舞曲悠然響起,配得上香車美女,霓裳格調。
周圍人群見狀又有幾個效仿,于是舞池中多了幾對俊男靓女,大廳中多了幾分旖旎情調。
三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兆祥眼見這樣的阿茶,恍然覺出這早已不是從前的阿茶了。連名字都變了,何況人呢?也許人的清高個性在時光面前不值一提,敗在它的手中也無話可說。兆祥抿了一口手中的紅酒,是微酸的口味,在唇舌間流離婉轉。
“葉先生,好久不見了!”
兆祥回過頭來。一個高挑的女子站在面前,青布旗袍,看起來既簡單又清爽。是依蘭。
“依蘭小姐,好久不見了!”兆祥站起身來打招呼。
“我能請葉先生跳一曲嗎?”依蘭笑語盈盈地問道。
兆祥看了看舞池中央。一曲終了,曹汝天與白月正面對着行禮。他不想冒這個頭引人注目,也不願引起白月的注意。
依蘭注意到他的目光,在身後幽幽地說了一句:“她沒有看到你。”
他回頭道:“依蘭小姐,不如我請你坐下,我們一起喝兩杯,敘敘別後的話題。”
依蘭笑道:“也好。”自然地坐在兆祥身邊,從包裏掏出一支煙,就着兆祥的火點着,吐了幾口,才正眼看看他,道:“她太脆弱了,你們很難。”
兆祥似笑非笑地回望她一眼道:“我不明白依蘭小姐的意思。”
比起阿茶,依蘭更多一分女人的婉轉妩媚。也許,她也有不同尋常的往事,卻不減她豁達平和的心态,因此在如今反而為她增添一抹成熟的韻味。
她環視一圈,用纖細的手指拂拂額,道:“你一定好奇三年前的阿茶怎麽會死而複生吧!不如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聊聊。”
她這模樣不像是要告訴兆祥什麽往事,倒像是在躲避什麽人。
兆祥略一思量,現在人到得差不多了,下面的儀式自然有韓慶友和司儀主持,自己倒是可有可無的人,就算是此時走了,也不會引人注意。最主要的,依蘭的話引起他的興趣,他實在是十分好奇,若此刻得不得答案,只怕一連幾天都會睡不着覺。
想到這裏,他不再遲疑,點點頭站起來道:“我們走!”
兆祥帶着依蘭來到上次與周勝海見面的地方。依蘭也挑了個角落坐下。與周勝海挑選的座位能清晰地看到二樓入口處的進出人流不同,依蘭坐在角落處,既不能看到入口處,也很難被入口處的人看到。
她坐定以後,從包裏掏出一支香煙,兆祥攤攤手,表示沒有火。依蘭于是就着桌上的燭火點着,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眼圈。星星的煙頭火色瑩瑩,映在依蘭略淺的眼眸中。
兆祥并沒有催促依蘭開口,而是耐心地沖了兩碗蓋茶,又慢慢地刮開茶水中的茶葉,淺淺地品嘗一口,又緩緩放下。
不是不心急,也許是太急切了,此刻反而能耐下性子靜靜地等候。
“我雖然在三年前曾見過你,卻不曾想你是這樣的一個人。”依蘭微微笑着說了落座以後的第一句話。
比起白月,我在教堂呆的時間要多上半年。這三年半的時間裏,來來去去的不少人,能一直堅持下來的人卻不多,最後,只有我們幾個人最終完成學業,一起到教會醫院做了護士。其實日子也平淡的很,三年前你們來三平鎮的那一次,算是最刺激的一次事件了,因此我的印象格外的深。
你們來尋人的時候,神父和我們都以為白月——哦,那時她還叫阿茶——是兇多吉少了。這種事情也不算稀奇,每年山裏不得摔死幾個人?可是你從山裏回來就病倒了,昏迷中還叫着阿茶的名字。我們都猜測你與阿茶關系匪淺。與你同去的那個小夥子,一見你病了兩天沒有起色,慌了手腳,拜托我們照顧你,他回家叫人。
就在那天,阿茶突然就回來了。
後來她曾告訴我們那幾天她在山上的經歷。她上山以後,無意中發現一只受傷的山兔,于是脫了自己的夾襖抱着它。沒想到她自己也迷路了,在山中轉到天黑都找不到方向。那只山兔不知怎的帶着夾襖掉落到崖下,大約被什麽野獸拖去吃了,卻讓我們以為阿茶遇了險,而阿茶實際上只迷了路,最後繞到另一個鎮子上,輾轉幾天時間,才回了三平。
那時你正燒得厲害,昏迷不醒,阿茶回了以後守了你一天一夜。第二天,我剛掃完院子進屋,卻看見阿茶躲在我的屋子裏的床頭,縮成一團。我當時的反應是難道病人沒治了?
我問她,到底怎麽啦?她哆哆嗦嗦地擡起頭,我才看到她兩只眼睛都哭紅了。她求我不要告訴別人她回來了。本來知道她回來的人就不多,她回來以後在客房裏照顧你一直就沒有出來。我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不讓人知道,但是見她哭得傷心,只好答應。那天她就躲在我的屋裏沒有出門。
中午我去客房送飯,才知道你家裏來人了。那時你剛剛醒來,那個胡小姐,你的未婚妻,一直忙前忙後地照顧你,看的出來,她對你也是很上心的。我心裏也為阿茶不平,為什麽你昨天就沒有醒過來呢?
第二天你們就走了,臨走時你還把阿茶的那件破夾襖帶走了。雖然胡小姐陪着你,可是你幾乎沒有和她說話。
你們一走,我就回屋把阿茶揪出來,問她,你就這麽躲在屋裏嗎?你知不知道那個男人以為你死了,多傷心?
你知道阿茶說什麽嗎?
她說,依蘭姐,我也很傷心!我寧願自己真的死了,真的,就讓阿祥為我傷心這一次就好,以後我和他再沒有瓜葛,他就能好好的過他的日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