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難忘舊時(二)
兆祥再也忍不住緊緊地捏住自己的拳頭。原來三年以前,竟然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這樣一段故事!再次遇到阿茶,他始終徘徊在曾被她欺騙這個死胡同裏出不來,卻從來沒有想過她也許是另有苦衷的!
他心裏一陣發緊。他只想到自己那時多麽傷心欲絕,卻沒有想到,對阿茶來說,胡望真的存在,更是一把尖銳的刺刀一般刺痛阿茶的心!他總以為自己最愧疚的人是胡望真,卻沒有想到,對阿茶,他也同樣愧疚,甚至更甚!
“那麽,”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微微顫抖的聲音,“阿茶怎麽又變成了白月?”
依蘭詫異地看了看他,道:“我以為這個問題該是你告訴我的!”她手中的香煙已經快燃盡。她一手摁滅煙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斜靠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睛。
“其實阿茶來教堂的時候,就告訴我們她姓白,叫白月。阿茶這個名字,是聽你們這麽稱呼她的。”
她學得十分刻苦。因為她原先就識很多字,比起別的女娃來,她直接就可以學習更深的課程,因此神父把她和我們早半年來的編排在一起學習。可是不久以後,她就趕上了我們這一批的所有人。只是除此以外,她很少開口說話,也幾乎沒有笑容。除去和我還能說上幾句話以外,和其他的學員都沒有什麽交往。
白月長得漂亮,從她一到教堂開始就總是有小夥子借故接近她。可是她從不理會;學員中也有很好的年輕人,她也從不給別人機會;後來到了醫院,年輕的醫生對她有所表示,她馬上退避三舍。我們一批的學員,女孩子們要麽是結了婚,要麽已經找到合适的男友,只有她,算個老姑娘。後來就有人背地裏說她古怪,性子不好。可是,她們誰都沒有我清楚,白月的性子是最好的,論耐心,誰都沒有她對病人有耐心——
我也有些擔心,擔心她一直這個樣子,将來難免孤獨終老。我也多次試探她的心意,傍敲側擊地問有關你的事情。可是她嘴很嚴,以至于我一直沒有從她那裏聽到有關你的只言半語。直到有一個人出現,她才有了一些轉變。我也幾乎以為,她終于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從此要開始嶄新的生活了。
那是去年的冬天,我們在教堂醫院裏工作了近半年時間,個個都能獨當一面,夜晚的工作都是獨立完成。那一天正好輪到我和她值夜班。她負責照顧一個受槍傷的病人,我則在其他病房照顧。
到了後半夜,突然來了兩個男人,一個醉醺醺地站不住腳,另一個則是送他來就醫的。那個時候恰好醫生不在,我頂替醫生為他進行簡單的處理。那醉漢借着酒勁糾纏我,他的同伴不僅不攔着,反而陰陽怪氣地說我不識好歹,得罪了地頭蛇将來沒有好結果。我被逼的急了,只好往白月那裏跑。這兩個男人見了白月,更加嚣張,嘴裏說着污言穢語,将我們圍住不讓離開。當時,病房裏那麽多的病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幫我們!
就在那時,那個槍傷的病人蘇醒過來,撐着胳膊坐起來,拿出一把槍逼住那兩個流氓。那兩人還不甘心,報了自己的名字,叫他不要多管閑事,不然今後叫他好看。他冷笑道,今後叫我好看?我現在就叫你好看!說罷就開槍傷了那個醉漢。那兩個流氓這才害怕,慌慌張張地跑了。那個病人見兩人跑了,立刻癱倒在床上,直揣大氣,手裏的槍都握不住,掉到地上。
因為這件事,我和白月感激他救命之恩,待他格外不同。連白月也會在問病之後多和他說上幾句。就這樣過了一個月,等到他傷好出院的時候,已經成了白月的好友。我能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白月,我也希望他們能好好相處下去,白月能忘了過去,開始新的生活。
兆祥閉上眼睛,一絲苦澀的味道浮現。是啊,他離開了那麽久,他從未想過去三平鎮再去看看。如果當年他曾經回去看過一次,哪怕一次,他們也不會是如今這樣的陌生的狀态!那麽,阿茶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的時候,有一個男人出現并保護了她,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質疑?
“他是誰?”
依蘭看他一眼,笑道:“你知道的,就是曹汝天!”
兆祥一愣:“是他?”說罷急道:“你們知道他是什麽人嗎?躲他還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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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蘭淡淡道:“我也是來到北都才聽聞他的事情。不過,在三平,他是謙謙君子,是我和白月的救命恩人。對我和白月來說,他是真心對待白月,并且能讓她開心地笑出來的人。”
兆祥說不出辯駁的話。
依蘭又抽出一支煙點燃,青色的煙霧在桌上彌漫。
“我正為白月感到高興的時候,曹汝天提出能讓我們有機會繼續學習,将來可以從醫。作為我們幹醫務工作的人,誰不想将來能當醫生!大家聽到這個消息,都興奮得不得了!因為這件事,白月與大家的關系也好轉不少,大家都對她十分感激。于是,在曹先生的安排之下,我們幾個人從三平的教堂醫院來到這裏。可是我沒有想到剛到北都不足一個月,就會在北都見到你!作為白月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希望白月再看到你!”
“為什麽?”兆祥問道,“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如果是對我有意見,就直接說罷!何必拐彎抹角!”
“如果我能替她做出決定,我會說的!”依蘭直直地看向他,“我會質問你,三年前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你會有未婚妻?為什麽阿茶會躲在房間裏不敢出來與你相見?”
兆祥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是啊,三年前,那一刻,不僅對他來說,是分裂生命的痛苦時刻,對阿茶來說,同樣是痛苦煎熬的時刻!
“白月自從上次慈善晚會之後,就魂不守舍。我輾轉多處才聽說了葉兆祥的大名。”依蘭看着煙頭的紅光,“想必那一次你也同樣的震驚,對吧!可是,今天這一次呢?你處心積慮地邀請白月來參加晚宴,又是什麽目的呢?你想與她重新開始嗎?你的未婚妻呢?”
兆祥心中一驚:望真!她馬上就要回國,而他,尚未與她交待清楚!而此刻,他心中只有阿茶,幾乎已經忘記了望真的存在!
“如果,你只是想重溫舊夢,那麽我勸你還是不要去招惹白月。我雖然不知道你們的過去,想必談不上是什麽很好的回憶,但是你現在的出現,就是要毀掉白月未來的生活!”
兆祥冷笑兩聲。也許他從未想過自己與阿茶的未來,他從來都是在回憶中苦苦追尋着她的身影;但是,如今說起來他竟然是阿茶未來幸福生活的絆腳石!多麽諷刺!
他想起剛才宴會上阿茶的笑容,是啊,阿茶是愛笑的,依蘭怎麽說她連笑容都看不見?在他的記憶中,阿茶一直都是笑意嫣嫣的摸樣。就這樣就好啦,只要她能笑顏常開,只要她覺得快樂,還有什麽是不能放棄的?
“是嗎?不要去招惹她?好好!好!”兆祥道:“依蘭小姐,有你這樣的金蘭姐妹在阿茶的身邊,照顧她,關心她,我心裏十分感謝你!如果,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小忙,如果辦成了,我就離白月遠遠的,不去打攪她,你看怎麽樣!”
依蘭轉向他,看他的眼神中分明帶着幾分意外和幾分輕蔑:“你再一次讓我驚訝了,葉先生!我還曾經以為你多少對白月有幾分真心,也不枉她對你戀戀不忘。沒想到,三年後的今天,你接近她居然還是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兆祥想起周勝海,想起他們曾經的豪言壯語,三年前他對周勝海說過的話。是的,的确是另有目的!他沉默地接受了依蘭的指責。
依蘭頓了頓,道:“如果我是白月,無論如何不會欣賞一個自私、狂妄、置身邊女人幸福于不顧的男人!如果我是她,也不會允許自己與一個有未婚妻的男人情感糾葛!如果我是她,我會離一個抛棄自己三年的可憎的男人遠遠的,永不相見!可惜我不是!好吧,為了白月的幸福,我接受你的建議,希望你也遵守你的承諾,不要再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
依蘭的話令兆祥愣在當場。她的言辭也許過于尖刻,卻仿佛一把尖刀刺入他的腦中。他只知道自己留戀過去,懷戀阿茶,對不住望真,卻沒有想到即使是對阿茶,他也負疚良多。
原來,自己竟然如此失敗!對父親、對母親、對望真、對阿茶、對漢傑,他數着身邊的人,居然沒有一個人自己能理直氣壯地面對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即使依蘭答應了他的要求,周勝海那邊的任務有了着落,本該高興的兆祥依然沉浸在從未有過的失落中不能自拔。他打起精神,道:“我需要你幫我留意所有特護病房的病人的一舉一動,醫生及護理時間的安排,守衛進出的安排情況——”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