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中秋 宋棠嗤笑:“你沒得罪過我?”……
驚懼之下對裴昭的坦白與乞求, 換來他的沉默與無言,沈清漪心中難受,卻不知如何是好。她本便是在病中, 一時間越發心思沉沉,這場病越是遲遲未能痊愈。
而那一日後,裴昭沒有再去芙蓉閣看望過她。
因裴昭同樣沒有入後宮,妃嫔們大多沒有覺察其中有什麽問題。
沈清漪心裏卻清楚,裴昭這是不想見她, 否則定然會再來。偏生面對現下的這般狀況, 她亦是心灰意冷, 甚至自暴自棄認為自己乃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前來芙蓉閣探病的妃嫔一直不少。
沈清漪無心理會,只托病不見, 整日躲在房間裏。
她素來待其他妃嫔不熱絡。
如今這般雖顯得比往日更冷淡一些,但有生病這層因由,倒也無人多想。
連霍凝雪在宋棠面前提起沈清漪都含着幾分關心。
她問得一句:“婉嫔這場病如何那樣嚴重, 這麽些日子也不見好?”
霍凝雪今天來春禧殿是特地來交“任務”的。數月前, 宋棠曾問過她女紅如何, 且在得知她女紅不錯後, 托她繡一副如來佛刺繡圖。這件事情, 她不敢怠慢,昨日将東西繡好,今兒便連忙獻上了。
說到底, 這是宋棠交待她的第一份差事,霍凝雪很是看重。
宋棠卻不想說, 自己幾乎快忘記有這麽一茬。
那會兒托霍凝雪辦這件事,一則是她當時往春禧殿來得太過頻繁,找個借口打發她, 二來也确實是想着倘若得這麽樣好東西,回頭太後娘壽辰便當壽禮獻上去。
縱然有那樣的打算,宋棠也沒有光指望着霍凝雪。
指望旁人,若那人辦砸了怎麽辦?因而郭太後的壽禮她也做了別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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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霍凝雪這些日子不往春禧殿跑,宋棠以為她是改了性。
到頭來卻是專心去忙這件事去了。
霍凝雪交出來的如來佛刺繡圖倒是很好。
繡樣上的如來佛身披袈裟、端坐蓮臺,神态雍容,眉目慈悲,一針一線都看得出下了苦功。
不過她現在即使得到這樣好的東西也不會拿去獻給郭太後。
是以,宋棠最終沒有收下,只讓霍凝雪自己收着,屆時作為壽禮獻上去。
霍凝雪忐忑過片刻,在确認不是交出來的東西讓她不滿意之後,倒也變得聽話,便是按着她的意思把東西收起來。宋棠瞧着她那傻樣,亦說不出別的什麽。
後來她們兩個人坐着喝茶。
霍凝雪不經意談起同在毓秀宮的沈清漪。
宋棠聽過霍凝雪的話,只是道:“你若這般在意,去瞧一瞧便是。”
霍凝雪頓時犯難:“聽說婉嫔不見人。”
“好些人去芙蓉閣探病,都沒有能見上她一面。”
“臣妾……還是不讨那個沒趣了。”
宋棠一笑,喝茶不語。
霍凝雪見她這般,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起其他的事。
宋棠倒也明白,沈清漪這是和裴昭鬧矛盾了,因而這病遲遲不見好。至于是苦肉計,還是當真情況不好,她沒有去多深究。光那一日裴昭在她這裏的言行,能瞧得出裴昭的态度,這一次最終仍會同沈清漪和好,差別在這一日或那一日,但總歸會有那樣的一日。
到底這兩個人感情深厚,不是這樣,上輩子那樣多年,他們如何熬過去。
他們幾時會和好這等子閑心她便不操了。
自從裴昭答應允她回宋府省親半日之後,宋棠的心思便都在這上面。
正因只半日功夫,她越想好生準備。
離中秋亦沒有幾天時間了。
貴妃出宮省親,宮裏宮外要做的準備也不少。
是以,這消息在妃嫔間已經傳開。宋棠清楚這一點,霍凝雪同樣在昨日從旁人的口中聽說此事。喝得兩盞茶,又一次想起這件事,她再看向宋棠時,臉上表情明晃晃的帶着兩分欲言又止。
“有話便說。”
宋棠被她看得不耐煩,終于開口了。
霍凝雪一時間便傻笑起來,跟着像不好意思,扭扭捏捏:“淑貴妃,臣妾有個不情之請。”
“不知當講不當講。”
宋棠觑她一眼:“說吧。”
“未必你說了,我便會如此,且先說來聽一聽。”
霍凝雪默默低下頭,聲音也小了些:“那個……娘娘,邺京城裏有一家糕點鋪子,叫芝春齋的,不知娘娘從前可曾聽說過?臣妾覺得芝春齋有一樣點心味道極好,別處再也沒有吃過,甚是想念。”
這是曉得她要出宮想讓她捎些芝春齋的點心回來?
談不上是什麽事,無所謂合不合規矩,她便是這麽做了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但她能做和要做是兩回事。
宋棠道:“芝春齋自然曉得,怎麽了?”
霍凝雪聽言悄悄擡眼看一眼宋棠,又垂下眼。
她覺得宋棠應是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可她有求于人,終究得她自己說出口。
“娘娘……”霍凝雪忍下羞恥,小聲說,“您回宮的時候,能不能幫臣妾捎些芝春齋的青梅羹?也不必多,買得一份,臣妾便知足了,只是得辛苦娘娘。”
眼見霍凝雪說罷這番話,從臉頰到脖子根都紅透了,宋棠嘴角微翹。
她卻答應得爽快:“好。”
霍凝雪聽見這話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下猛地擡頭去看宋棠。反應過來自己沒有聽錯、當真答應她,霍凝雪霍然起身,她面上藏不住的興奮,沖宋棠福身道:“臣妾在此謝過淑貴妃。”
“起來罷。”
宋棠笑說,“也不是什麽大事,你不說,我原也是想捎些點心回來的。”
後面的半句話縱然是唬人,不過她不介意做這件事兒。
畢竟放眼一整個後宮,能如此容易被收買的人,除去霍凝雪之外,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
八月十五當天。
尚是晨光熹微之際,貴妃的儀仗隊伍已從宮中出發,往宮外去。
宋棠未曾睡醒便已起身。
這會兒坐在馬車裏,人是困乏的,心情卻也有幾分的雀躍。
為了趕時間,早膳自來不及用。
竹溪提前備好幾份糕點,讓宋棠好歹能先墊一墊肚子。
宋棠吃得兩塊點心,記起答應霍凝雪的事,便交待竹溪道:“回府以後,你同娘親身邊的大丫鬟說一聲,讓她去一趟芝春齋,買上一些好吃的糕點,晚些我要帶回宮。青梅羹多要一份。”
竹溪點一點頭,将這件事記下了。
宋棠要來帕子擦過手後,喝得口熱茶說:“我睡一會兒,記得喊醒我。”
起初依着裴昭的意思,是想要讓她坐轎辇回去的,也更成樣子。
然而,宋棠自己選了馬車。
馬車有馬車的好。
走得穩一些,地方比起轎辇也足夠大,譬如她此刻困得厲害,能躺下來在小榻上眯上一覺。
外頭的人瞧不見馬車裏面的情況,自然無須擔心失了儀态。
雖則遠不似在床榻上睡得舒服,但宋棠這個短覺,睡得還算是安穩。
半途上,宋棠迷迷糊糊醒來過一回。
覺察到馬車停下沒有走,她皺着眉喊得竹溪一聲。
竹溪正同外頭的宮人在說話,聽見宋棠喊她,連忙退回來。
她壓低聲音:“娘娘,是遇着寧王殿下了。”
宋棠坐起身示意竹溪幫她整理儀容,正當做這件事,便聽見馬車外響起寧王裴璟的聲音。對方似乎單純因為偶遇而打一聲招呼,只說得一句:“淑貴妃。”
“寧王殿下。”
宋棠回應他一句,辨認出裴璟大致的方位後,她掀開了馬車簾子的一角。
裴璟此時的确在馬車的車窗外,卻正坐于馬背上。他本便是身形高大之人,兼之身下一匹高頭大馬,因而宋棠當下從這個角度望過去,能瞧見的是只有裴璟的身子,并瞧不見他的臉。
但宋棠一眼望過去的時候,被裴璟馬鞍上的一樣東西吸引目光。
也不是稀罕物件,只是一對兔兒爺。
被吸引目光,更多是因為裴璟竟把這玩意挂在馬鞍上招搖過市,這般舉動與他這個人的氣質也實在太不相符。宋棠略看得兩眼,很快收回視線了,又禮貌詢問:“寧王殿下這是要進宮去請安嗎?”
“是。”
裴璟聲音蘊着笑回答一聲。
宋棠複瞧見他伸手取過馬鞍上的兔兒爺,交到一個随從的手裏。
之後,裴璟說:“淑貴妃若感興趣,便送與淑貴妃了,倒應個中秋的景。”
宋棠:“……”
這人哪只眼睛看見她感興趣了?
然而不過是一對兔兒爺,瞧着是街市上随處可見的,實在不甚稀罕。
她如若推辭,反倒顯得扭捏,實無必要。
“那便多謝寧王殿下割愛了。”
宋棠扯了個笑,也不管裴璟到底能不能看見,略略颔首,語氣規規矩矩。
“時辰已是不早,便不耽誤淑貴妃的時間。”
在那對兔兒爺到得宋棠手中的同一刻,裴璟避至一旁,算讓出路來。
他們兩邊總歸要有人先走。
宋棠便不客氣說:“多謝寧王殿下,也請寧王殿下自便。”
馬車重新上路,往宋府的方向去。
折騰一番,宋棠睡意消散,只讓竹溪幫自己重新绾發,等着一會兒見家人。
她自己細細打量手中的小玩意,方才看得兩眼,沒有太注意,到這一刻才發現,這兩只兔兒爺身下坐騎皆是白虎。再仔細多瞧上兩眼,恍惚還有些像宮裏養着的那兩只,莫怪裴璟說她感興趣。
看着手裏的東西,宋棠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
她的爹娘每年中秋佳節都會帶她和哥哥宋雲章去夜市。
宋雲章亦很有當哥哥的自覺,每每掏私房銀子買了兔兒爺送給她玩。在那個事事懵懂的年紀,她很喜歡這樣粉白面孔,又戴金盔、披甲胄,威風凜凜的小玩意。
如今那些東西也是收在她閨房裏的。
宋棠想一想,回府以後,正好把這一對添進去,便不帶回春禧殿了。
……
儀仗隊伍到得宋府門口時,宋棠的父母、哥哥已等候多時。
待宋棠扶着竹溪的手從馬車上下來,她的爹娘、哥哥在同一刻領着宋府上下規矩叩拜行禮。
宋棠方才站定,目光落在自己爹娘身上。
宋父宋母鬓邊幾絲白發叫她心中刺痛,她眼眶一熱,又将眼淚悉數壓下去。
“爹,娘,快起來。”
宋棠快步上前,伸手扶着爹娘起身,又去喊宋雲章,“哥哥也快起來。”
看着眼前在這世上同她最親的三位親人,宋棠嘴角揚起。
此時此刻,她一張口,對他們說出那句最想對他們說的話:“我回來了。”
無人發覺宋棠心中非同尋常的動容情緒。
宋父宋母只笑着,将宋棠迎進府中。
·
在宋棠出宮省親以後,宮裏亦別有一番熱鬧。
往年中秋,妃嫔多有封賞,今年沒有例外,各妃嫔之間的封賞也大不相同。
一道道旨意相繼送往各宮各殿。
董靜瑤和徐悅然從正五品美人晉封為從四品的貴儀,霍凝霜也由從五品的才人晉封為正五品的美人,連楊柔都由從八品的采女晉封為了正七品的寶林,往後不必再與鄧愉一同住在秋水軒。
賢妃窦蘭月、昭儀孟绮文雖無晉封,但皆得到皇帝陛下的豐厚賞賜。
其他未被晉封的妃嫔,也都一樣是有賞賜的。
然而這些,全都抵不過沈清漪的封賞——
從正四品的婉嫔晉封為從二品的婉修儀,并賜住玉泉宮琉璃殿。
在霍凝雪未被從正二品的順容降為霍嫔之前,玉泉宮本是以她為尊,後來她從錦瑟殿搬至見善閣,雖不似從前風光,但無人時時壓在頭上,卻也不算難過。往後有了一個婉修儀在,自是不一樣的。
故而消息傳來,最難受的無疑是本住在玉泉宮的妃嫔。
其餘各宮各殿的妃嫔,原先那點過節的高興情緒皆因此而散個七七八八。
心大又好事一些的,甚至已暗中比較起來:是淑貴妃今日被恩準出宮省親半日更受陛下寵愛,還是婉貴儀得以入主玉泉宮更得陛下偏愛?這一日,宋棠和沈清漪均是旁人口中談論的對象。
相比外頭的熱鬧,仍舊身在芙蓉閣的沈清漪卻沒有那樣濃烈的高興情緒。
當魏峰來芙蓉閣宣讀旨意的時候,她是有一些心顫的。
那一日後,她與昭哥哥再未見面。
本以為昭哥哥是厭惡她,也不願答應她提出的要求,未曾想……
既這般為她着想、遷就她、順從她,如何會是厭惡她呢?
沈清漪雖是身體虛弱,但想着這些便很難不情緒激動,激動之餘,又難免生出了新的憂慮。
她在裴昭想見她但因忙碌而未能來見她,以及對她生氣、暫時不想見她之間搖擺。
縱然搖擺,沈清漪卻極想單獨與裴昭見一面。
何況今天是八月十五,是中秋,更是他們定情的日子。
他們約定過往後每年的這一日都要在一起,要一起去賞煙花、放孔明燈。
沈清漪想起那枚沉在湖中撈不起來的定情玉镯,心中悵然。
昭哥哥記得他們的約定嗎?
“憐春。”
沈清漪倚在床榻上,靠着一個大引枕,低聲吩咐說,“準備紙筆。”
憐春勸道:“娘娘該小心歇着,不宜起身,也不宜勞累。”
沈清漪不多言,只重複自己的話:“準備紙筆。”
憐春無法,唯有福身應下:“是,奴婢這便去準備。”
沈清漪思緒早已飄到他們定情那一天,想着裴昭同她去放孔明燈,他們在孔明燈上寫下的誓言。
只要看到那些話,昭哥哥必會記得他們的約定罷?
抱着這般念頭,沈清漪心知自己必須寫下這樣一封信,讓人送去給裴昭看。
……
宋棠一回到宋府便同自個爹娘、哥哥久違一起用早膳。一家人一邊聊天一邊數着回宮的時辰,臨到要走之前,又用了一頓午膳。雖然只是家常便飯,但其樂融融,宋棠這個上午過得十分開心。
卻也沒有耽誤回宮的時辰。
只是,她上馬車時,分明看到自己娘親在哭,連她向來嚴肅的爹爹都悄悄抹了抹眼淚。
于是那些開心的情緒因此而添上不舍與不忍。宋棠強行忍住眼淚,并沒有哭,心裏更清楚,待在爹娘哥哥身邊的她才最是無憂、最是快樂。對于如今的她而言,那樣的一種快樂是什麽都比不上的。
但她仍要回宮裏去。
或許回去,便是為了有一日能真正回來。
宮裏這些消息,身處宮外的宋棠自然無法在第一時間知曉。
哪怕其實有法子曉得,她亦不願意這些事擾了她回家時短暫的清淨。
待宋棠在未時三刻附近回到春禧殿,宮裏發生的事,便一一傳到她的耳中。得知裴昭将沈清漪晉封為婉修儀,讓她遷居玉泉宮,沈清漪談不上驚訝,但大致猜得到這多半是那一日沈清漪的請求了。
自也不會指明自己要搬到何處去。
不過,沈清漪極可能是提過想要從芙蓉閣搬出去。
裴昭借着中秋佳節,滿足沈清漪的這一要求。
只以沈清漪的家世與身份,這般輕易越過許多人被封為從二品的修儀,入主一宮,太後娘娘那邊會一聲不吭麽?但既裴昭這麽做了,想來做好承受這些的準備。
“去請霍嫔來。”
宋棠聽過宮人禀報上來的消息,吩咐竹溪道。
霍凝雪想要的青梅羹她帶回宮了,自然要霍凝雪自己來取。
撞上沈清漪将入主玉泉宮,正好叮囑霍凝雪兩句,別是這人犯蠢自找苦吃。
得知宋棠回宮,不等宋棠派人去請,霍凝雪已自覺往春禧殿來。
故而她到得很快。
宋棠讓竹溪将給霍凝雪準備的那一份糕點交到霍凝雪大宮女的手中,不客氣的提醒:“待會你出得春禧殿,我便是萬事不管了。若你吃這些點心吃出什麽問題,也別想賴到我頭上。”
霍凝雪笑一笑:“自與娘娘是無關的。”
她卻聽明白宋棠是讓她小心些,是以又說,“多謝娘娘提醒。”
宋棠不置可否,複道:“我已經聽說,婉修儀被陛下賜住玉泉宮琉璃殿,待欽天監擇吉日搬遷。不久之後,你與婉修儀便是同住在玉泉宮的妃嫔,許多時候,難免也會擡頭不見低頭見,避不開。”
一談到這個,霍凝雪變得笑不出來。
她臉上流露些許委屈:“可惜臣妾得罪過婉修儀,不知婉修儀作何想法。”
宋棠嗤笑:“你沒得罪過我?”
霍凝雪:“……”
“她若找你麻煩,你自只有受着的份,也算一報還一報。”
宋棠看着她,“她若不找你麻煩,你偏上趕着,回頭吃了虧可怨不得誰。”
霍凝雪見宋棠有意指點,虛心請教:“娘娘是說,臣妾往後記得避着婉修儀一些便是了?”
宋棠微笑:“或者試一試如對待我一般對待她。”
霍凝雪:“……”沉默過一瞬,她果斷拍起馬屁,“臣妾對娘娘的真心天地可鑒,在臣妾眼裏,誰都比不上娘娘,何來如對待娘娘一般對待婉修儀一說?”
宋棠只笑:“總之你少惹些事便是最好的。”
霍凝雪默默道:“臣妾定會乖巧聽話,請娘娘放心。”
她有什麽不放心?
之所以偏要說這些話,是不希望霍凝雪上趕着送給沈清漪在裴昭面前委屈哭訴的機會罷了。
“好。”
宋棠沒有拆霍凝雪的臺,說,“晚些還要赴宴,你先回去準備吧。”
霍凝雪行禮告退。
她捎上宋棠幫她帶的芝春齋的點心回玉泉宮去了。
·
團圓佳節,宮中按照慣例設下宴席。
因這一天的晚宴算得上是家宴,參加宴席的除去身為皇帝的裴昭以及郭太後、寧王裴璟之外,便是後宮份位高一些的妃嫔。
孟绮文乘着轎辇往設宴的朝晖殿去時,穿過一條甬道,見前面恰是賢妃的轎辇,示意宮人追上去。當她的轎辇靠近,已經注意到她的窦蘭月偏頭去看一眼孟绮文,淡淡出聲:“孟昭儀。”
“見過賢妃姐姐。”
孟绮文沖窦蘭月一笑,又似觀察着窦蘭月的神色,問:“賢妃姐姐怎麽瞧着臉色不太好?”
“有嗎?”
窦蘭月依舊語氣冷淡,“大概是孟昭儀瞧錯了。”
孟绮文說:“賢妃姐姐這麽說,想來當真是臣妾瞧得不準确。”頓一頓,她說,“也是臣妾白擔憂了,本以為今天宮裏頭這些事會讓賢妃姐姐煩心,原來不曾,可見姐姐是個寬心的,這樣也好。”
窦蘭月哪裏沒有為宮裏這樁樁件件煩擾?
偏生孟绮文說出這些話,好似她自己不在意這些一般。
“孟昭儀竟有閑心替我操心麽?”
窦蘭月嘆一口氣,“雖說陛下不常往我這裏來,但終究是會來的。”
“相比之下,孟昭儀不是更該操心操心自己嗎?”
“見不到陛下的日子可比什麽都難熬。”
話說罷,窦蘭月示意宮人加快腳程,便是先走一步。
本該被這些話刺痛的孟绮文,臉上卻無不喜,仍帶着一抹笑意吩咐宮人:“我們也快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