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盆女
聽見窸窸窣窣的爬動聲,所有人的神經都已經崩到了極限,纨貝勒本能地護在金文玲跟前,金文玲悄悄推了他一把:“不到萬不得已別動手,這屋裏的只怕都是流光的先人。”
這話不說還好,說了那纨貝勒只覺得綠光罩頂,恨不得自個兒馬上就招來三昧真火,把他家的房子點了。鼓起了包子臉帶着一臉的閨怨,回頭看了看金文玲低聲說道:“幹嘛,還護短兒啊……”
正并頭說着小話兒,就聽見王大姑娘一聲慘叫,見她臉上慘白地盯着轉角處,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指着前面,貝齒由于打顫,碰撞出叮叮咚咚的聲音:“手……手……”
借着細微的亮光,可以看到在拐角處伸出一雙女子細白的柔夷,蔥管也似的指甲上塗滿了大紅的丹蔻,無名指上還帶着鑲滿了珠翠的護甲。
幾個女孩子們都吓得抱在了一起,把頭深深地埋在自己的雙膝之中,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子騷氣,纨貝勒倒是很有經驗,蹙了蹙眉回頭看看那幾個并排靠牆站着的小鮮肉,附在金文玲耳邊道:“你這朋友家裏有沒有多餘褲子啊?”
金文玲沒理他,緊緊盯着那雙還在爬動的手,上面的護甲閃爍着珠光:“旗人……”澹臺流光曾經說過,當年他先祖三房裏迎娶的是一位前清格格,因此雖是三房,卻貴乃不可言,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遭了妯娌妒恨,離奇身死,難不成就是如今這個主兒?
那雙白皙細嫩的小手兒還在吃力地爬動着,在轉角處漸漸地清晰了起來,長長的大紅指甲扣進了木質地板,在上面劃出刺耳的吱吱聲,一寸一寸費力地移動着,就好像一個雙腿殘廢的人,只能靠着前肢在地上艱難地爬行。
纨貝勒附在金文玲耳邊:“腿又打折了?”金文玲搖了搖頭,示意他別說話,就在這時候那女子才現了真容,與手上精致的妝扮首飾不同,頭上梳妝整齊的兩瓣花苞,有一邊已經完全散開了,另一邊也是搖搖欲墜,上頭還用簪子別住了一架大拉翅,本應是端莊中正的格格發髻,如今耷拉在一旁,就好像一只落辔的鳳凰。
那女子顯然哭過,一雙眼睛爛桃兒一般的腫起來,打濕了精致的桃花妝,也許是劇痛之中伸手在面上亂抓的緣故,滿臉的胭脂水粉都含混在一起,失去了萬方儀态,倒像是個馬戲團裏散了戲正在卸妝的小醜……
女子的半個身子已經從轉角處爬出來,沒有瞳仁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忽然好像發現了這群活人似的,倏忽激動起來,長長的護甲扣在地上,明顯加快了爬行的動作,連手肘也一并發力,絲毫不吝惜身上繡工華美的旗裝。
等到整個兒身子都已經爬出來的時候,衆人才看明白了,原來那女子竟是個孕婦,而且腹部高高的隆起,明顯已經快要瓜熟蒂落,因為這肚子的拖累,所以女子不能行走,才會只靠在上半身的力量在不斷地爬行,她爬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十分漫長的血跡,血量驚人,遠遠的看去好像一條筆直的紅線。
金文玲倒是不怎麽擔心,有纨貝勒在,這種小局面甚至都不用自個兒出手,擡頭一瞧,卻出乎意料,玉良纨竟然眼圈兒紅紅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
他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可是從小每次被醉酒的父親打罵時,都能聽到過相同的故事,難産、血崩、八個小時、死在手術臺上、保孩子,女人的最後一句話是保孩子……
“媽媽……”纨貝勒面無表情地朝着那塵埃中的女子走了過去,俯身蹲了下來,那女人還在吃力地爬行,見了活人倒是一怔,顯然沒想到有人能有膽色到她近前來。
纨貝勒溫和地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拂去她臉上幾絲淩亂的碎發,那女子雖然已經懷着身孕,臉上卻非常年輕,大概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女模樣,瞪着天真的大眼睛,瞧着面前這個憐香惜玉的俊美男子。
纨貝勒被她含混着少女和母親的雙重氣質深深的吸引住,一時之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正在恍惚間,忽然給人從身後攔腰抱住,只聽金文玲在自己耳邊說道:“快走,她不是你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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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良纨一時回不過神兒來,突然那女子長嘯一聲,整個身子竟然憑空直立了起來,她的下半身就毫無保留地呈現在衆人的眼前。
只見那女子的下半身的旗袍殘破衣不遮體,原本渾圓的肚皮竟然已經被撐破,好像一張血盆大口,長着陰齒(此處有碼),張牙舞爪地朝着纨貝勒撲了過來,要不是方才金文玲從身後扯住了他,只怕這會兒玉良纨已經成了那女子的腹中餐!
金文玲啧了一聲:“血盆女?”玉良纨這會兒也回過神兒來,把金文玲往後輕輕一推,回身就捉住那女子的手腕,誰知那女人竟然全無懼色,倒翻過來用另一只手捉住了纨貝勒的胳膊,整個兒身子就糾纏上來。
玉良纨大驚失色,自己的三昧真火敢情就是個六脈神劍?關鍵時刻掉鏈子啊?身後金文玲一聲嬌斥:“遭了,陰水破陽火,你的至正之氣給她身上的羊水玷污了……”
沒有了三昧真火的加持,玉良纨一個肉體凡胎根本就不是這女鬼的對手,別看她生得嬌俏天真,卻力大無窮,一伸手就掰開了纨貝勒的腕子,卻伸開手臂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裏,就好像一位母親在哺育嬰兒一樣,死死地纏住他,腹部那個血窟窿就要往纨貝勒身上招呼!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忽然眼前寒光一片,那女子被逼的不得不撒了手,纨貝勒看準時機就地一個咕嚕毛兒滾在一旁,再一擡頭但見金文玲腰中軟劍已經出鞘,一泓秋水相仿,直指那女子面門。
那旗裝的女子忽然笑靥如花地瞧着他,竟伸手雙手來握住了劍尖兒,金文玲秀眉一挑:“放肆!”
女人抿了櫻桃小嘴兒微微一笑:“你我都是龍裔,你又能奈我何呢?”金文玲聞言冷笑了一聲:“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
那女子臉色尴尬起來,忽然死死攥住了金文玲的劍尖兒,掙紮着就要撲過來,金文玲顧及她是故友先人,還未曾撕破了臉:“此劍傷得了長平公主,難道還傷不了你麽?”
女子臉上顯出絕望的神色,忽然厲聲尖笑起來,她腹中的血盆倏忽張開了,裏面竟伸出另外一雙成年女人的手!同樣塗滿了蔻丹的指甲一把就抓住金文玲的胳膊。
金文玲顯然沒想到這女子腹內還有玄機,手腕吃痛,一時握不住劍柄,那柄軟劍應聲落地,發出金玉之聲。
那女子腹中伸出的雙手趁機握住了金文玲的手腕,膂力奇大,直把他往那女子的腹中拖去。
正在這個當口,原先給甩在一旁的纨貝勒腦袋一晃醒了過來,正瞧見金文玲要給那妖手拖進女子腹中,上前來死死的抱住了他的纖腰,金文玲回頭一瞧纨貝勒,沉聲說道:“滾!”
纨貝勒不答腔,只管死死的抱着他不肯放手,金文玲一只手給那一雙鬼手扯住了,只得用另一只手推拒着纨貝勒,眼見推不動他,下手便是殺招,直往他後頸砍去,誰知那纨貝勒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給這一記手刀砍得雙眼一翻,明明神志不清了卻還是緊緊抱住他不肯放手,眼見着兩人都要給那腹中的枯瘦拖進女子的血肉地獄之中。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二樓拐角處的大門哐啷一聲被人踹開了,兩人挺身而入,其中一個人影速度奇快地蹿到那血盆女身邊,全無懼色,蹲身在地,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個女人。
“お待たせしました,ただいま。”(注1)
那女子原本猙獰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柔情似水,混沌的眼神也跟着清澈起來,怔怔地瞧着面前這個英俊的男子,松開了金文玲,伸出自己枯瘦蒼白的手,撫上他的臉頰。
“澹臺……他們說……你不會再回來了……”
澹臺流光握住那女人的手,用臉頰親密地磨蹭着她柔軟的掌心:“我會陪着你的,只要你別再害人。”
那女子笑得好像個孩子一樣燦爛,可是忽然間那如花的笑靥就凝固在了臉上,放開了澹臺流光,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叫:“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是她!孩子大了,地方小,好擠啊!她欺負我,不孝的女兒!不孝的……”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尖利,整個身子都繃得筆直地站立起來,忽然又好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頹然倒了下去,轉眼就化作一汪血水,緩緩地的從老舊的地板縫隙之中漸漸滲空……
作者有話要說: 注1:讓你久等了,我回來了。來自百度翻譯[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