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昏暗簡陋的地下診所裏,一團暖黃的光暈灑在男人的臉上,鐘坤的睫毛顫了顫,眼睛睜開一條細縫,費力地打量着四周。他發現自己的兩只胳膊都打着石膏,小腹的槍傷也被包紮起來,從脖頸到胸膛都敷着大大小小的紗布,稍微一動渾身就劇痛不止。
有知覺,代表他還沒死。
男人慢慢地想坐起身,可肌肉牽拉傷口的鈍痛感使他基本無法行動,他悶哼一聲,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進來的人是阮輝,見到鐘坤醒了他激動地沖過去關心,“坤哥!你醒了!”
鐘坤被吵得頭疼,他擰着眉,張了張口才發出沙啞的聲音,“這是哪?”
“安沛,是苗醫生的地方,是他幫我們逃到這裏。”
苗倫正是上次給餘漾檢查出竊聽器的醫生,也是鐘坤在越南的下線,他走進門,意味深長地感慨:“阿坤,沒想到你也有這麽狼狽的一天。”
鐘坤面無表情地問:“你有什麽好幸災樂禍的?”
工場沒了,他們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僅都沒錢賺,苗倫的身份也被暴露,但他絲毫沒有慌亂的跡象,“我怕什麽,我又不是中國人,中國警察還要在別人家管別人的事嗎?”
阮輝擔憂地問:“那越南警方呢?”
苗倫神秘一笑:“你等着看吧,會不了了之的。”
鐘坤望他一眼沒有說話,其實苗倫說的不無道理,各國之間的緝毒部門要想聯合行動,必須得到政府的首肯和支持,而這個協調過程就意味着漫長的時間,苗倫在越南政圈有依托,他本身的産業也介于黑白兩道之間,抛開販毒這一塊,他還靠走私醫療器械、開私人醫院來賺錢,對他來說不過是避一避風頭,少賺點錢的代價罷了,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不了了之。
而他就不一樣了,他是中國國籍,警方對他的打擊力度已經有目共睹,中方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他們絕對不會空手而歸。
阮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坤哥,我們還是得轉移。”
靜默的空氣仿佛在質疑他的答案,誰都沒問,也不需要問,他們要轉移去哪呢?未來要做什麽?他們的人寥寥無幾,逃跑的時候連箱現金都來不及帶,他們能去哪裏呢。
從紙醉金迷的放 浪到一無所有的窘迫,大起大落,也不過如此。
“阿坤,我有辦法讓你安全去歐洲。”苗倫煞有其事地推推眼鏡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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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坤一眼看透他心裏的主意,當他無法再給別人帶來利益的時候,人家卻還對他施以恩惠,那必然是有事所求。男人涼涼笑了一下,眼睑垂下來,帶着股落拓散漫的味道,自嘲道:“這份情恐怕我還不起了。”
“那也不一定,”醫生認真地道,“只要你想幹,你就一定能幹成,你不就是這種人嗎?”
外人看他,比他自己看自己還透。
與生俱來的铿锵鐵骨,臨危不懼,寵辱不驚,那種真男人的凜然血性在他身上就是最生動的寫照。苗倫雖說以利為本,但他心裏也是真的佩服這個男人,承認自己沒有人家那個本事。
阮輝不懂鐘坤心裏在想什麽,他只想再跟着坤哥東山再起,去歐洲是重拾老本行還是改做雇傭兵他都無所謂,“坤哥,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苗倫也笑了笑,附在鐘坤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麽,又道:“阿坤,你可以慢慢考慮,好好養傷。”
他們離開 房間後,男人仍然靠着枕頭望天,罕見的安靜消沉。
這絕對是比劃算的交易,殺個人,換他安全逃離警方的視線,只要養好傷,對他來說還真不算問題。但他不知為何,提不起興致做任何事。
牆上的挂鐘慢慢地工作,流逝的時間就像他過往的人生,沒有留下一丁點值得描金的輪廓,或許有一點,一個淡金色的溫柔漂亮的人影,驀然出現,又驀然消失。
又驀然出現了。
鐘坤怔怔地看着門口,空洞的眼中劃過一縷茫然。
餘漾站在流銀的月光裏,端着柴魚花生粥走進病房,小聲地喊他:“坤哥,你醒了?”
他的頭發剪了,發茬掃着白襯衫的領口,下面穿了一條簡簡單單的牛仔褲,看上去就是個清爽幹淨的學生仔。也不知道從哪來的窘迫感,在男人熾熱的注視下餘漾居然有些羞臊,耳朵和臉都發熱,他慢吞吞坐過去,舀起一勺粥,“吃飯了,我喂你。”
鐘坤眼睛定定凝視着他,張開嘴巴吞了一口滾熱的粥,從口腔一路燙到食道,男人啞着嗓說:“水。”
“哦,哦!”餘漾立刻去給男人倒水,他沒給別人喂過飯,連吹一吹的意識都沒有,反應過來後難免緊張,“沒事吧?慢點喝,我不是故意的,要不要叫苗醫生過來?”
鐘坤完全沒聽進去,他張開手臂示意餘漾過來,溫軟柔韌的身體再次貼進他的懷裏,他把下巴磕在餘漾肩頭,幹澀地問:“你怎麽在這。”
“我來陪你。”餘漾說。
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驚喜。
他含住餘漾的唇,深深地舔,細細地嘗,又舔舐他微微濕潤的眼角,微鹹,卻像什麽靈妙的泉水,讓他枯涸的心一下子活過來,充盈着滿足感。
他從來沒有因為一個人選擇了他,這麽喜悅。
這也許是他人生中最落魄的時候,幹了十幾年的“事業”一朝坍塌,能動的錢全部讓阮輝分出去安置那些已逝兄弟的家人,他再也買不起動辄千萬的珠寶,供不起餘漾奢侈昂貴的吃穿。
餘漾卻說:“坤哥,我從來都不想要那些。”
“那你想要什麽?”
“要你不做壞事,好好活着行不行?”
“那你呢?”鐘坤的喉嚨緊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震顫。
“你去哪我去哪。”
這一定是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你去哪,我去哪。沒有絕對正确的選擇,沒有完美無缺的愛人,餘漾只是做好準備站在他身側。這個殘忍冷酷的男人,不知何時,早已不會讓他感到害怕了。
鐘坤都忽略了餘漾此刻男性的打扮,也許壓根是不想在意,他彎着眼笑起來,眼角泛起淺淺的笑紋,溫柔又深情,嘴巴貼着餘漾的脖頸,纏着人家去問,“所以阿漾好鐘意我,是不是?”
男人的笑容格外帥氣,仿佛正午的陽光令人目眩,餘漾紅着耳根,端起粥碗欲蓋彌彰道:“吃飯吧!”
預警:後面還有刀。
再廢話一點,阿漾身在局中,沒有上帝視角,他作的決定他也不知道對與錯,他的心境也是随着外界因素變化的,所以暫時不要用正常社會的道德标準要求他啦,我在前面有寫到兩個字,異化,環境是會改變一個人的,尤其是極端環境,這種改變他自己或者沒意識到,或者意識到而他本身不想承認,但他走的每一步他都是思考過的,他是個內心堅韌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