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未按亮屏幕,他老婆就輕咳了兩聲,林淼當即面色一僵,讪讪收了。
林苗不好意思道:“這次出來散心就是想完全投入自然生活,平時看手機電腦看太多啦。”
“的确是,現在都離不得手機。”華初堯附和。
付奕铎輕哼了一聲,聲音很小,大概只有華初堯能聽見。華初堯哭笑不得,這是記恨着下午那會兒的事呢。
“房間跟去年來的時候沒什麽變化,這大堂裏變化還挺大的。”林苗感嘆說。
付奕铎點點頭,“添了點人氣。”
林苗愣了愣,理解到他的意思頓時笑起來,“是是是,這是你朋友吧?”
“恩,來這兒度假,順手幫我改了大堂設計,一個酒鬼要在這兒住自然得定個酒櫃。”付奕铎有幾分揶揄說。
華初堯立刻按他的句式接道:“一個美術生也應該擁有一面畫牆。”
“這都是小付畫的?”林淼終于有了興趣,擡眼看過來時有些驚喜。
付奕铎說:“就是随手畫的一些。”
華初堯補充,“當是給店裏弄一點特色,而且奕铎他畫得很好。”
林淼的視線在二人之間來回轉,付奕铎以為是看出他們的關系,心裏還咯噔跳了一下,擔心這樣的家庭接受不了同性戀,誰料林淼激動說:“我說呢,你們這想法是對的,去年來這店純粹是緣分,店裏冷冷清清的,沒什麽民宿的特色,不過小付很合我們眼緣,今年也直奔這兒來了,有這些設計就很不錯嘛,雖然還是單薄了點,但我喜歡。”
“他啊,就是做畫廊的,這一年啊認真過頭啦,也是夠累的,我說他要不了兩年人得沒。”
林苗這話看似是親昵的打趣,其實有埋怨的成分,付奕铎感覺她身上的陰霾氣息又重了。
去年他們自己沒提過工作的事,付奕铎自然沒主動問,不然去年大概會更有趣些,今年這氣氛難說有沒有什麽奇怪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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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畫都是随筆,不算精良,但內行人能看出畫功底子來,這麽一合上,林淼的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了,而林苗的臉越來越黑。
“現在這社會營銷太重要了,是門學問,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主要看有沒有那意識,而且最重要的也是資本運作,咱們這一行,哪怕畫功沒那麽好,只要資本到位,也能捧出一個神來,何況你……”
“你少說點這些話。”林苗沒忍得住插了一句。
林淼頓了頓,壓下心頭的不滿,“我這正說得高興呢……”
他嗔怪一句轉頭看着畫牆繼續說:“你畫得實在很不錯,這一幅用色沉,但能感覺到亮,是很有意義的一幅畫,宣傳的時候找人寫兩句文案,找找共鳴,一定能火,現在情感類的太容易成功了。”
第一段話華初堯和付奕铎都沒接,他們不認同但尊重人各不相同的三觀,然而後邊這番話就有些過分了。
放大點說,他的話是對《花一朵》的亵渎。
華初堯覺得腦門都繃緊了,筋突突跳得疼,“老子不……”
付奕铎按住他的胳膊,“林先生,我畫畫只是喜歡,你覺得我在這山裏開一間民宿是為了什麽呢?”
林苗出來打圓場,“不好意思啊,他也不是那意思,就是最近喜歡研究營銷,話趕趟兒就停不下來。”
華初堯算是明白了他們的狀态,很想咽下一口氣,但餘光總能瞥見屬于他們的那一幅畫,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幅畫代表着什麽。
朵朵多少個夜晚是只能自己一個人在掙紮,像上次一個人在衛生間,聽着水聲,咬緊牙捱過去,這幅畫是他們終于能平和地說話,終于能自欺欺人地回到從前的轉折點。
林苗已經幹笑着打破尴尬氣氛,華初堯完全聽不進去她在說什麽,他赤紅着眼,愣是咽不下這口氣,半晌他擡頭說:“老子不稀罕錢,人生很多東西比錢來得重要。”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林苗。
如果他還狠一點,他能兩三句挑撥離間,畢竟兩人的矛盾顯而易見。
付奕铎說他們能用“珍惜緣分”化解即将到來的吵架,就像中國人通用的“大過年的”來調解沖天的火氣。
如他下午所說的,他們是相敬如賓的夫妻還說得過去,但凡有一丁點兒感情,這樣悶着不吵就是毒瘤。
關鍵是林淼還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在這樣的場合下說了剛剛的話是錯誤的,看着華初堯笑說:“話也不是這樣說,資本能……”
“資本資本!你這一年除了這個詞還知道什麽!!你突然有了筆臭錢就了不得了!錢錢錢錢,你媽就不該給你這筆錢!人活着的時候把錢捏得死緊!一家子雞犬不寧,死了一下給出來,這不是作孽是什麽!?”
林苗崩潰了。
這趟旅程出門起,林苗就在崩潰的邊緣了,精神狀态明顯不好,如果從一而終都只有他們兩人,“珍惜緣分”也許還有用,然而注定這社會是相互聯系的,在外人面前一直丢臉比夫妻矛盾還難受。
四嬸兒的牛肉湯鍋總算好了。
林苗的崩潰讓林淼收了話頭,只見他輕輕扯了扯他老婆的手,“老婆,先吃飯?林淮!進來吃飯了!”
放平時,華初堯也不會摻和夫妻的事,更別說這種情況,他不上去加一把火都是大發慈悲。
他看向付奕铎,卻被付奕铎慘白的臉色驚到了。付奕铎嘴唇發白,額頭布滿的汗因為燈光很顯眼。
“朵朵?”他試探性喊。
付奕铎一個激靈回過神,他十分遲鈍地“啊”了一聲,随後看了眼已經擺好的飯桌,他極慢地說:“湯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用餐開心。”
他不顧在場其他幾人的視線,徑直起身往房間走。他所有的動作都很慢很慢,發病的狀态太過明顯。
華初堯想要叫他,被四嬸兒一把攔住,四嬸兒小聲提醒:“別叫他。”
等付奕铎機械回屋,四嬸兒才避着三位客人同華初堯說:“他沒醒的話可以扛,叫醒了他會立馬崩潰,你去看看他吧,嚴重了的話他床頭櫃有藥,安神的,助眠的,抗抑郁的都有,陪着不要叫他,客人這邊我看着就好。你用不着奇怪,他在這兒兩年,什麽狀态我都見過了,真心當自己兒子的。”
華初堯心尖像是被掐住一樣疼,道了聲謝匆匆進了付奕铎的房間。
房間沒開燈,華初堯進屋反手關上門,在黑暗裏站着沒靠近那團黑影,他怕,他怕看到付奕铎崩潰的樣子他會心疼得承受不住。
作者有話說:
第三卷開啓~我預計這本是不會寫很長的~
加油!(對自己說
21 混亂
◎索性就崩潰好了◎
被漫無邊際的黑暗包裹着,眼前仿佛有個旋渦在一點點把他往裏拉扯吞噬,只有忘記“光明存在”這件事,他才能好過一點。
然而他放不下,想要逃離,想要追逐他一直憧憬的那簇光。
他們的初見比付奕铎以為的要早很多。
那年他們才初一,是個暑假,付奕铎去參加畫畫比賽,經過一個路邊球場時,見到很多人圍着還在驚呼鼓掌,從不湊熱鬧的付奕铎第一次擠進陌生人群。
夏日烈陽下的人們身上都有黏黏糊糊的汗,付奕铎就要放棄的時候看見了了正中央玩兒花式籃球的少年。
付奕铎忘記了那一瞬間他看見的華初堯是什麽樣子,但記住了一個念頭:“這人身上的汗應該很好聞。”
時隔多年想起這一閃而過的念頭,他依舊會覺得自己變态,不過這不影響他堅信這句話,直到他真的聞到從籃球場下來的華初堯身上的汗味——臭的!
那次初見導致了付奕铎比賽遲到、畫出來的畫上莫名多了一個籃球。
後來那個球場成了付奕铎周末寒暑假必去的地方。
青春期的少年懵懂,也還是明白什麽是喜歡。
父母離異的緣故,付奕铎比正常的孩子敏感,對于感情的理解更加細膩,他察覺到自己的心思之後還是會常去那個球場看他打球,只是從觀衆席漸漸退到網牆外,從成天守候到“遲到早退”。
大學同校是他沒料到的。
大學的環境和路邊球場不同,這裏永遠不缺乏喝彩的同齡人,他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偷窺那熾熱的陽光。
“小花。”他無意識喊出聲。
華初堯心口都在顫,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憑借下意識走過去,幾步路,呼吸都凝住一般。
屋外隐隐傳來争吵的聲音,還有小男孩兒哭的聲響,華初堯擡手捂住了付奕铎的耳朵。
手剛碰上,他就緩緩回過頭,“小花,你在啊,我…你幫幫我,我想摔東西,想找東西劃胳膊……好像有點控制不住了。”
付奕铎帶着哭腔說這句話,攪得華初堯心裏翻着疼。一個月前相遇時付奕铎身上的隐忍克制,他終于知道是如何來的。
他的朵朵努力讓自己不變成別人眼中的瘋子。
他握住付奕铎緊緊攥住的雙拳,“我幫你。”
華初堯幫他脫了鞋,扶着他上床,靠着床頭讓他坐得舒服些,随後華初堯雙腿分開跨坐在他身上,探身過去,扯開衣領,“你用力咬,我怎麽樣都沒關系,你要答應我,別傷害自己。”
付奕铎搖搖頭。
華初堯也不着急,慢慢抱着他,摁着他的頭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撫摸着他的後腦勺,一聲聲哄。
滾燙的淚滴在華初堯的頸窩,随後他一下哭出來,眼淚像是決了堤。
他的動作不再遲緩,緊緊抱着華初堯,手指将華初堯後背的衣服抓出褶皺,也不再顧忌,一口咬上華初堯的肩頸。
黑暗裏,所有的感官都分外清晰,情緒交雜在一起,宛若在夏日最烈的天氣坐在壩子裏吃火鍋,第一口就被辣和燙刺得流淚,汗水也跟着往下淌,但慶幸的是手邊有一瓶冰可樂。
唇上的血腥味,肩頸的刺痛,衣服的撕扯,汗濕的薄被……
一切都那麽混亂。
“你難受就…咬我,別忍着…”華初堯的氣息已經亂了。
這樣混亂的夜晚做這檔子事兒,其實不太合适,但又覺得水到渠成。
付奕铎清心寡欲這麽兩年,房間裏肯定沒那什麽裝備,華初堯始終顧忌他的病,躺一塊兒都小心翼翼,壓根兒沒那旖旎的心思。
沒有東西,此時自然沒能做到最後一步。
華初堯知道他難受,不管是本身的病發,還是兩人如此的親密接觸,都會讓他趨于崩潰。
索性就崩潰好了。
華初堯如是想。
就像他們說林家夫妻,不吵架不宣洩情緒就是埋着的毒瘤,這話對付奕铎也許同樣适用。
不破不立,痛狠了,就好好大哭一回,沒什麽大不了的。
付奕铎累極了,身體剛松懈便閉上了眼,轉眼就睡沉了。
華初堯摔在床上,失笑咒罵一聲:“小沒良心的。”
他下床打開窗邊那盞不明亮的落地燈,扯了紙巾先簡單清理。這裏的浴室沒有浴缸,他沒法抱他去洗澡,只能打來一盆熱水,用毛巾一點點給他擦拭。
等把他和自己都收拾幹淨了才考慮起今晚睡覺的問題,顯然,他有些嫌棄這張床。他想了想從櫃子裏翻出一床幹淨的被單,将人一裹,打橫抱起換到自己房間去睡。
後半夜,付奕铎似乎做噩夢,嘴裏念念有詞,華初堯因為記挂着他,這一晚本就沒睡實,聽到他的聲音就立刻醒了,打開床頭燈發現他渾身僵硬還不停冒汗,當即吓了一跳。
看這模樣,前半夜的安穩怕是直接累暈過去了,現在才是正常狀态。
華初堯又去拿毛巾來給他擦,夢裏的人哼唧兩聲,也不知道是舒服還是不舒服,華初堯忍不住俯身輕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靠得這般近,華初堯聽清了他口中其中一個詞——外公。
“都不念叨點我的好。”華初堯嘟囔說。
華初堯一直守着他到六點多,見他有清醒的跡象才松了口氣。
付奕铎完全是因為生物鐘被迫醒來的,醒來覺得身體軟綿綿的,使不上勁。昨晚的事他都有印象,稍稍回憶片刻臉色微紅。
“想起來了?”華初堯也累,直接跌坐在地上,雙手撐在身後。
付奕铎眨眨眼,“我餓了。”
華初堯笑着“恩”一聲,“我去看看四嬸兒有沒有留下什麽可以吃的。”
“昨晚我…對不起啊…還有…謝謝,辛苦了。”
華初堯聽完一下笑出聲,“寶貝你怎麽這麽可愛呢,那種事,該老公做。”
“……”
只是想說照顧他一晚上辛苦了,沒說那個事……
好吧,那個事,華初堯也辛苦了。
付奕铎想着想着無意識地扯了扯被子,把渾身赤/裸的自己裹得更嚴實了些。
華初堯是越看越樂,“大早上的,你別撩撥我。”
“快去找吃的。”付奕铎瞪他一眼。
“遵命。”
華初堯轉過拐角就看見了坐在客廳的林苗。
她的雙眼很腫,應該是哭了一整晚,也不知道是幾點就在這兒坐着了。
“還好嗎?”華初堯問。
林苗擡起頭,“這幅畫應該是有意義的吧,因為右上角的畫名和店名字一樣。”
“恩,這幅畫的背後很不容易。”華初堯說,“如果你想聊聊天的話還請稍等一會兒,我給奕铎弄點早飯。”
“好。”林苗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立馬喊住華初堯,“你好,可以開一下門嗎?我想在院子裏透透氣。”
華初堯看她狀态并不好,猶豫了一小會兒才開了門,轉身進屋去把付奕铎叫起來,“我不會安慰人,你去看看她。”
“恩。”付奕铎剛剛已經從華初堯的櫃子裏翻了他的衣服穿好,應下這聲之後有點兒別扭地下床。
“偷穿我衣服。”華初堯打了他屁股一下。
付奕铎皺了皺眉,“腿根疼,別打我。”
華初堯“哦”一聲,又快速湊過去偷了個吻。
付奕铎去到院子,拿了小板凳,兩人一起坐下,他率先開口,“我們精神好像都不太好,我有抑郁症,你呢?”
林苗吃驚地看向他,見他一臉坦然,突然感到如釋重負,她輕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我昨晚跟他吵架了然後沒睡得着。”
作者有話說:
肉沫~淦!
——
為了下下周生日能休息,一頓調休,上班上得人有點恍惚,更新有點神出鬼沒,抱歉~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22 憧憬
◎我體會到了等人回家的樂趣◎
很多時候把傷口剖開,微笑着訴諸于口,那些傷痛便不值一提。
林苗攏了攏頭發,收回落在付奕铎身上的視線,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開始慢慢說。
“以前我們家算不上富有,只能說不愁吃穿,他的畫廊掙不了什麽錢,但他很開心,我在幼兒園當老師,看着那些孩子,再多的煩惱也沒了,所以我們能夠平和相處。”
“很多人不能理解我們的相處方式,大概覺得我們這樣的夫妻也不過是表面夫妻,那些都無所謂了,我也從沒放心裏去過,他媽媽當真了,我和他結婚這麽多年,沒管過,要走了,不知道突然從哪裏聽了風言風語,說我和他兒子不和,然後立了遺囑。”
林苗說到最後兩個字都是滿目悲痛。
付奕铎深吸一口氣,平靜地看向遠方,“你在意的是他媽媽聽信了謠言還是因為突然的富有而改變的那個人?”
“不知道。”林苗搖搖頭,“這大半年我吃不好也睡不好,錢真是禍。”
“一筆突如其來的財富都會使人改變,他變了,其實你也變了,所以有了矛盾,現實已經到了這一步,如果你不想吵架何不想想辦法避開鋒芒又促使他發生另一種改變?”
“什麽辦法?”
付奕铎說完笑了笑,“人生太短,盡興就好。我來這裏很大一部分因素是抑郁症,對…某人來說确實是任性了。”
還好,他愛我,縱容着我的任性。
這句付奕铎沒說出口,對着外人說愛不愛的,總覺得膩歪過了頭。
付奕铎有着藝術生該有的浪漫,偶爾的戀愛幻想都冒着甜膩的粉紅色泡泡,偏偏“我愛你”三字在人前說不出口。
華初堯以前鬧過他幾回,都沒成功過,華初堯有次着急了,說:“那我跟你求婚的時候咋辦?”
“求婚的時候再說。”
他當時好像是這樣回的。
“笑這麽暖,在想我?”華初堯走到院子裏從他身後探出頭。
付奕铎從回憶裏被拉出來,轉過身,毫無預告地快速說:“小花,我愛你。”
“……”
有點突然,他想飛上天是怎麽回事?他能不能抱他一下啊?
華初堯呆成一尊石像。
付奕铎站起身,直接湊過去吻他,輕啄一下退開,像壞事得逞一樣笑說:“回魂。”
下一瞬付奕铎感覺自己被他圈進了懷裏,他的雙臂收得很緊很緊。飄忽不定的心突然有了落處,付奕铎感到了踏實,将臉埋進他的肩窩,視線一飄,就看到了昨晚的咬痕。
“昨天都咬出血了的。”付奕铎嘟囔一句。
“嗯,寶,不是餓了嗎?先吃飯。”華初堯擔心再抱下去得擦槍走火,“啊對了,林苗呢?”
“開車走了。”付奕铎摸了摸他頸側的咬痕,“一晚上就結疤了。”
“嗯??”華初堯驚住,付奕铎這波瀾不驚的語氣,就跟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這保不齊就是他撺掇的,“你跟她說什麽了?”
付奕铎“唔”了一聲,推着華初堯往裏走,“她自己做的決定,就開車自己去玩兒三天。”
“那她老公兒子呢?不管了?還是說你替她管這三天。”
付奕铎的動作一下頓住,臉色跟雷劈了一樣。
華初堯放肆地笑出聲,“合着你根本沒想到樓上房間還有兩個。”
“咳咳,三天她就回來了。”付奕铎有點尴尬,“吃飯,吃了我去洗個澡,然後去上課,樓上的……交給你了。”
“一小朵,不帶這樣的啊。”
一小朵毫無愧疚之意地說了聲抱歉就把自己給送到了山下。
林苗的出走,功勞他能占一大半。林苗聰明,理解到了他那句話的言外之意,不過他也拿不準那位林淼先生會不會縱容她的任性。
他曾以為逃避是為了華初堯不被自己的抑郁症傷到,卻忽略了他的所作所為對一無所知的華初堯來說是何其任性。
之前這一個月他對于華初堯留在這裏更多的是感激,他會将自己喜歡的情緒克制在戀人關系之外,但在談話裏将自己和華初堯影射到林氏夫妻二人身上,自然而然說出“任性”兩個字之後,那些壓抑着的情感通通翻湧上來。
加之昨晚混亂而溫柔缱绻的氛圍,付奕铎又想起了以前華初堯的好以及每每看到他都會眼睛發亮的自己。
而這所有的一切情緒也好,記憶也好,都會讓他憧憬和華初堯走下去,但往哪兒走卻是個未知數。未知的問題付奕铎不樂意去想,過好這半年比什麽都重要。
結束大半天的工作,付奕铎沒有直接開車回山上,而且拐去了藥房超市買了油和套子,再欲蓋彌彰地買了很多零食。
回到院門口,付奕铎看着副駕駛位上的購物袋又打起了退堂鼓,伸手進去摸到那兩樣東西,拿出來丢進前面的儲物箱,盯着已經阖上的儲物箱下意識緊張地舔了舔嘴唇。
“在幹嘛?”華初堯突然出現吓他一跳。
“沒。”付奕铎沒好氣道,“中年男人回家不得在車上坐會兒抽根煙才下車?”
“朵朵,中年男人四個字,你跟哪個字有關系?”
“……”付奕铎虎着臉瞪他。
“好了好了,快下車來,我研究了個菜,你來嘗嘗。”華初堯幫他拉開車門。
付奕铎狐疑,“不是黑暗料理吧?”
“四嬸兒監督的。”
當付奕铎看見那盆被熱油潑過的辣椒,驀地某處一緊,剛買的東西還是不要拿出來的好。
“為什麽要做這種東西?”付奕铎喉結一滾,不得不說這味兒有點香。
“林淼先生說想吃川菜,中午就拿他練了練手,有點小插曲,但總的來說還是完美。”華初堯驕傲說,“我掐着點給你做的,你回來得晚了一點,也剛好冷了一會兒,可以直接吃了。”
“辣椒下面是什麽?我怕你想請我吃一盆辣椒。”
“魚,正宗水煮魚。”
“我還是先去看看林淼先生是否安康。”
付奕铎剛踏出去就被華初堯扯回來,“不着急,嘗嘗再走。”
付奕铎秉着赴死的心嘗了口,除了有點辣之外的确不錯,他點點頭,“好吃。”
“是吧!”華初堯笑眯了眼。
他另外還煮了黃瓜湯,湯裏只放了少許的油和鹽,滿是清香味兒,沒有別的菜,兩人在廚房站在竈臺邊上一口魚一口湯,時不時插幾句閑聊,吃得倒也開心。
吃到最後,付奕铎想起林淼來,“你真給林淼吃了這麽辣的菜?”
“嗯,聽到他老婆自己走了後悔來着,然後要求的,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說他就是想借由這個讓自己哭出來,本來還想和他聊幾句也沒聊成,看他那樣子确實有點可憐。”
聽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形容,付奕铎嫌棄地皺了一下鼻子眼睛。
林淼這樣有點慫了,其實林苗那樣子很好哄的,三言兩語道個歉給個承諾,什麽事兒都沒了,畢竟林苗沒怨他,只是不想原本的生活被她認為無意義的東西改變。
“後悔有什麽用。”付奕铎不耐地說道。
“嗯,後悔沒用,最重要的是把人追回來。”華初堯擡手捏他的臉,“你看我這不就是追回來了。”
“你明明是碰巧遇上的。”
華初堯聞言頓了下,随即燦爛一笑,“是,中國這麽大,我們還是能重逢,這不是緣分是什麽,我們就該好好的,一直走下去,我都打算好了,你出去打工掙錢,我在家料理家務,做好飯等你回來。”
付奕铎一愣,眼眶有點熱,“小花,不……”
“沒有,朵朵,沒有勉強。”華初堯的拇指在他眼下摩擦,“這樣的生活的确無聊了點,但真的挺好的,我體會到了等人回家的樂趣,現在吧,還不會太多菜式,衣服也還只能依靠洗衣機,但慢慢學嘛。”
“啊,還忘了告訴你一個消息,林淼吃完午飯就哭着給他老婆打了電話,然後找我借車追他老婆去了,我尋思着這萬一不還我車咋辦,就讓他得押點東西在我這兒,他就把他兒子押這兒了。”
“????!!!??!?”付奕铎傻了。
華初堯故意在這時候提這事兒,為了轉移付奕铎的注意力,結果把人震暈了。
好家夥,小情侶兩人把人夫妻分開撺掇走了,兒子留這兒了。
“不是…你…我們也不會帶孩子啊?”付奕铎快要語無倫次,“他兒子…才七八歲,這年紀的熊孩子…爹媽都走了,你能搞定?”
“那有什麽難的?你把他帶去畫室不就好了,都是小孩子,有得玩。”華初堯輕松說。
付奕铎默了半晌,“你自己想辦法,你搞出來的事。”
“什麽叫我搞出來的事?是你早上先讓林苗走的,你都還沒告訴我你怎麽跟林苗說的,人好好的夫妻就讓你拆散了,早上我就是怕她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才叫你起來的,不然你那誘人的樣子,我恨不得藏在我房裏怎麽都不讓下床,結果你倒好,我就熱粥的功夫,林苗就開車走了。”
華初堯又回到了從前話唠的狀态,在付奕铎眼裏,他就像一只充滿攻擊性的公雞,不停地伸脖子啄東西,篤篤篤的……
“林淮在哪兒?”
“裏邊吧,我拿了ipad給他玩兒。”
“我剛好買了些零食,在車上,你去拿下來,我先去看看那孩子。”
作者有話說:
帶孩子的生活~歐耶
23 童話
◎華初堯只能也只會活在現實◎
林淮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容易被轉移注意力,明顯哭過的眼睛此時專注地看着ipad屏幕,上邊放着迪迦奧特曼。
付奕铎在他對面坐下,靜默地看着他沒說話,反倒是林淮擡起頭對他笑了一下,然後從包裏掏出一樣東西緊緊攥在手裏,“叔叔,你伸手,爸爸讓我給你的東西。”
“什麽?”
付奕铎将手癱在桌面,林淮滿是天真地把手裏的東西放在付奕铎的手心,然後快速收回來,捂嘴一笑。
付奕铎看到手裏的一小疊錢愣住,因為沒有手的束縛,之前被卷起來的錢散開,大概估摸了一下,有小幾千。
林淮見付奕铎不說話,歪了歪頭解釋道:“只有這麽多了,我看着媽媽取的錢,路上用了一些,剩下的爸爸都拿給我了,叫我拿給你,我的生活費。”
“身上揣着巨款跟着我半天都沒吱一聲。”華初堯提着零食過來,“虧我給你拿零食來。”
付奕铎無奈看他一眼,借花獻佛的事兒也能被他說得如此理所應當。
“爸爸說他是老板,錢得拿給付叔叔。”林淮軟糯糯地說,眼睛卻是落在了零食帶上,絲毫不管ipad一直不斷傳出的奧特曼的中文對話。
“小兔崽子。”華初堯把零食放到桌上,順手捏了一把林淮的臉頰。這沒掌握好輕重的一捏頓時讓林淮的眼眶盈滿淚水。
“诶,我沒用力啊。”
付奕铎着急站起來握住他的手腕往後拉,“松開。”
華初堯委屈巴巴地松手,看向付奕铎,見他略帶嫌棄地臉色不禁起了惡趣味的心思。
腦子還在反應後果,手已經先一步捏上了付奕铎的臉,兩只手指還揉搓幾下。付奕铎明顯怔愣了一會兒,轉瞬反應過來一巴掌拍他手背上。
不得不說,一小朵的巴掌一如既往地疼。
“紅了!”華初堯把手背遞到付奕铎面前,那模樣就跟小媳婦兒被欺負了一樣。
付奕铎嫌棄瞥了瞥,默不作聲地轉身走了。
“??”華初堯難以置信,“付奕铎你沒有心!”
林淮在邊上“咯咯”笑,華初堯轉頭就是鬼臉恐吓加言語嘲諷,“能不能等你那金魚眼泡沒了再笑,本來就沒多大點縫,一笑就只剩腫眼泡了。”
這頭還沒嘲諷完,付奕铎就回來了,右手揣在褲兜裏,看上去走路的姿勢有幾分奇怪,像是褲兜裏的那只手因為不自在而緊緊貼着大腿。
“藏什麽了?”華初堯挑眉。
“糖!”林淮搶答。
付奕铎當即愣了愣。華初堯便知道這小兔崽子猜對了,奶奶個熊哦。
“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我不是啞巴。”林淮捂着嘴繼續笑,壞心思得逞的驕傲。
“還笑!”
大廳裏因為兩人幼稚的争吵而變得生動,就好像有一陣風卷進來,夾帶着春意滾過一圈,整個空間都明媚起來。
付奕铎走近,淺笑着仰頭,“手伸出來。”
華初堯将手伸到付奕铎面前,還堅持扭着頭和林淮大眼瞪小眼。
一把糖被放在了華初堯的手心,塑料糖紙邊沿硌得手心有點癢。華初堯一笑,這就是才來吃藥時的那種糖,他略過當時那段,像是剛知道糖的存在,沖着付奕铎笑說:“果然是小朋友,還在房間裏屯糖呢。”
“你才小朋友!還看不起小朋友呢!有本事你別吃!”林淮又一次搶答。
付奕铎還認真地補了句:“說得對。”
“……不是,有你什麽事兒?”華初堯恨鐵不成鋼,他這兒調情呢,這倒黴孩子破壞氣氛,果然他不适合帶孩子。
華初堯小聲罵罵咧咧坐到付奕铎身邊,剝開一顆糖,側身就塞進付奕铎嘴裏。動作太過突然,付奕铎感覺心裏跟嘴裏一樣甜,他舒服得眯起眼。
“付叔叔眼睛也那麽小。”
“……”華初堯将遞了一半的糖驀地收回來擠進自己嘴裏,囫囵說:“你沒有糖了。”
小崽子嘴一癟,泫然欲泣的模樣又招來付奕铎的憐惜以及華初堯的橫眉豎眼。
付奕铎轉去房間找了幹淨毛巾,用熱水浸濕擰幹拿出來遞給他,“敷一下眼睛。”
“好,謝謝付叔叔。”林淮禮貌接過,就着奇奇怪怪的形狀放上眼睛。
華初堯立即嫌棄地“嗐”一聲,站到他身邊去,搶過毛巾,一邊罵着一邊小心疊好重新将毛巾輕輕放他眼睛上。
極盡溫柔。
口中的糖一點點化開,付奕铎又從褲兜裏拿出一顆剝開糖紙丢進嘴裏,塑料糖紙上的褶皺迎着從屋外透進來的光線,他眼前頓時五光十色,味覺上的甜膩,視覺上的缤紛,通通揉進心裏,惬意又安心。
在往前的日子,他經歷過轟轟烈烈的初戀,經歷過雞飛狗跳的同居生活,經歷過無邊黑暗的深夜病發,卻從未享受過這樣的溫柔平和。
他分明在那二人之外,但卻被圈在氛圍裏,不同于從前他加入華初堯的交際圈,也不同于兩人獨處。
這樣的感覺很舒服,舒服到他不自禁地說出“以後”:“小花,以後跟我一起去畫室吧,跟小孩子待在一起。”
華初堯猛地回頭,“你是不是想我年紀輕輕就被熊孩子氣死?”
“也沒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