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柔軟的舌尖裹滿了五色露, 來回舔舐過她腕上的傷口。

傷口上的刺痛逐漸被撫平,在那痛覺未完全消退,又不那麽引人注意後, 顧绛唇舌帶給她的額外刺激便越發變本加厲地占領高地。

聶音之咬着唇, 手腕顫抖, 有一些抓心撓肝的癢意,她想将手抽回來, 但身體發軟根本使不上力。

黏膩的舔舐聲傳入耳中,聶音之整個人幾乎都要燒起來。

“顧绛……”她輕聲喊道。

“嗯。”這一聲回應中含着濃重的鼻音, 慵懶地拖長了尾音,聶音之抓着他衣襟的手不由得收緊, 只覺得自己心裏像是被撓了一下,反而更癢了。

聶音之不安分地動了動,被顧绛另一只手按住後腰,聶音之第一次察覺到他的手大,貼在自己凹陷的脊骨處,手心燙得她想躲。

按住她的力道便重了幾分。

聶音之放棄了, 試圖用說話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現在舒服些了嗎?”

“嗯。”顧绛扶着她一起坐起身,問道, “你還疼嗎?”

“不疼了,傷口已經愈合了,黏糊糊的都是你的口水。”聶音之表示很嫌棄,掏出手帕塞給他, “給我擦幹淨。”

顧绛低下頭, 拿手帕很聽話地給她擦拭, “別為我割傷自己, 若是要喂血,你戳手指就行。”

五色露的治療效果絕佳,白皙的手腕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是被他吸得泛出豔色的紅,像手腕上開出的一朵緋紅的山茶花。

“可是手指的血很少哦。”

顧绛道:“夠了。”

“好吧。”聶音之開心地應下,割手腕可比戳手指疼多了,顧绛都這樣要求了,她當然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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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頭比她小時候養的狗狗可乖多了。聶音之歪頭,長發從肩頭滑下,俯低身去看他的表情,抱着研究的嚴肅正經的态度,詢問道:“我現在可以用一下‘共情’嗎?我想知道你們魔喝了我的血是什麽感覺。”

顧绛擡起頭,聶音之便也跟着坐正,充滿期待地與他對視。

顧绛給她擦幹淨手腕,猶豫片刻,眯着眼睛躺回去,“好,你用吧。”

就知道他不會拒絕。

聶音之爬到床榻裏側,和他躺在一起,催動手腕上的咒印,一縷心念随着經脈纏上金芽,滲入芽上那片金色的小葉子。

她等了片刻,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是她咒術沒有弄對?

聶音之坐起身,從芥子裏掏出共生咒卷軸,再一次将其下的“共情”看了一遍。

“共情”這個衍生術有兩個小分支,其一是将主人的心念灌輸給從者,潛移默化改變他們的想法,達到讓被控制者心甘情願為自己做事的目的。

其二,便是窺探從者的情緒心念,時時刻刻都能掌握他們內心波動,從根源上杜絕被背叛的可能。

這個咒術何其可怕,從這一個衍生術就可見一斑。

聶音之上一回将自己的情緒分享給顧绛就很成功,沒道理這一次會失敗。

她忍不住去戳顧绛,“你不是說會很舒服嗎?為什麽我覺得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話音剛落,便感覺到顧绛的情緒溫溫吞吞地淌過來,若将聶音之的情緒比作浪潮,聲勢驚人地來,蠻橫地在你心上沖刷一圈,又利利落落地退。

那顧绛的情緒就和溪流差不多,甚至遠不及溪流,溪流人家至少還流動呢,還有叮咚泉響。

他的情緒悄無聲息,一點一點漫上來。

聶音之躺回他身邊,像泡在溫水裏,聶音之突然有些倦了,她側過身,往顧绛身上貼去,在他身旁拱來拱去,終于找到一個舒适的位置,阖上眼睛。

她連裙子都沒來得及脫,裙擺在塌上鋪展開,銀線繡着的孔雀尾羽如同開了屏,一半搭在顧绛身上。

灰兔子還一直在床幔外等,聶音之布下的隔音訣其實擋不住他,只不過有顧绛在,封寒纓不敢造次。

紅葉刀懸空,才完全斷絕了他窺探的可能。

封寒纓等了半天,後知後覺意識到了裏面正在發生什麽,以前都是他将人撂在一旁兀自尋歡,現在他也終于體會到在外等候的人是什麽心情了。

兔子憋屈地跺腳,心中充滿了想殺人發洩的怒火,在屋裏跳了幾圈,讪讪退到屋裏另一端去。

到了晚上,小二端來聶音之點的飯食,敲了半天門。

封寒纓朝裏看去一眼,紅葉盡忠職守地懸在床前,裏面的人沒有半點要出來的打算,封寒纓快被煩死,他跳到門後,惡狠狠道:“滾,再敲剁了你的手。”

小二被門縫裏滲出的殺氣吓得渾身發抖,差點将手中托盤打翻,“客、客官息怒。”随後驚慌失措地跑了。

天光黯淡,床幔內更是昏暗,只有聶音之的白裙依然顯眼。

顧绛睡覺很安靜,但是他特能折騰,身旁多了一個人,讓他在翻身時總是受到阻礙,很不習慣。

他下意識想把人踢出去,鼻間聞到淡淡馨香,他會突然激靈一下,迷迷糊糊想,哦,是聶音之,不能踢,會被打。

只好又伸手把她抱進懷裏。

聶音之在睡夢中,隐隐能感覺到自己被人撈來撈去,一會兒被抱住,一會兒又被推開,被壓得喘不過氣時,她忍不住哼唧,然後就被翻了一下,趴在了顧绛身上。

孔雀尾的裙擺被顧绛那豪邁的睡姿揉得不成樣子,和玄色外袍糾纏在一起,快打成結了。

外面的天光暗下,又逐漸明亮,天際泛出魚肚白。

一股痛意刺入意識的時候,聶音之立即醒了,她茫然地睜開眼,摸上自己脖頸,不明白為何胸腔有種正被無數針紮的感覺,就像她吸入肺腑的不是空氣。

聶音之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顧绛的感覺。

她的“共情”還沒有斷開。

她其實不能直觀地感受到他的痛,只能體會到“他覺得痛”、“他覺得被針紮”的那種情緒。

顧绛沒有醒,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态。

聶音之有點恍惚,她的血的效果在退去,從顧绛身上,她感覺到了壓在他身上的越來越重的無形威壓,不是高階修士的境界壓制,而是更加浩瀚的,來自于不被天地接納的排斥之力。

他每喘一口氣都那麽難受,聶音之大約猜到顧绛之前為何沒有呼吸心跳了,可能就如之前他的潛行之法差不多。

只不過,那時他只需要騙過周遭的修士而已,現在,他需要騙過天地,才能舒服一點。

聶音之覺得難受了,她想劃破手再給顧绛喂點血。

手被人捏住,顧绛揉了揉眉心,“像你這樣喂,早晚會失血而亡,聶音之,你的血對我來說不是良藥,多了并不好。”

聶音之想起來,魔頭飲血過量,是會被她超度送走的。她的血在讓他獲得短暫舒适的同時,也在蠶食他的魔氣。

“所謂的神女,看來真是老天派來消滅你們的克星。”民間傳說并不都是天方夜譚,只是随着時間流逝,知道的人少了就變成了傳說,“那現在怎麽辦?”

“你要是難受,把‘共情’斷開。”顧绛安撫地拍拍她,“這對我來說,是常态,不要緊。”

聶音之趴在他胸口上,雙手墊在下巴底下,“魔真的這麽罪孽深重,需要天地規則來壓制?”

顧绛嗤笑了一聲,胸腔微微起伏,“所謂魔,只是忤逆它的人罷了。真正需要承擔天壓的只有魔祖,目前一息尚存的魔祖,共計五位,魔修只是借助魔祖的魔氣修煉。”

聶音之對魔了解不多,她只知道魔氣确實有不同,被冠以不同稱謂,封寒纓的魔氣,也就是顧绛的魔氣,被稱為“血月影”。

他的魔氣纏在手上冰冰涼涼,乍一看似乎不如其他魔氣熾烈逼人,但若真起了殺心,魔氣能不痛不癢地直接将人化成血水。

在顧绛出來之前,只有封寒纓擁有這樣的魔氣。

“血月影?”顧绛念叨了一遍這個稱呼,聽上去不喜歡也不讨厭,總之愛叫什麽叫什麽,随便。

聶音之好奇寶寶問個不停,“你說有五位,那另外四人呢?他們在哪?”

顧绛搖搖頭,“我只在堕魔之時,見過他們一次。”他堕魔之時,被正魔兩道所不容,是殺出這樣一條生路來的。

“原來你是資歷最淺的魔頭,難怪你只有封寒纓這麽一個小弟。”所以顧绛不是老魔頭,其實是小魔頭,聶音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随手撿來的而已。”顧绛嘀咕完,又準備睡了。

聶音之不再打擾他,她坐起身,扯出自己皺巴巴的裙子,拿出鏡子一看,昨天沒有洗臉就上了床,現在臉上的脂粉已經被蹭光,口脂糊得滿嘴都是,頭發也亂糟糟的。

聶音之深吸口氣,差點炸了,身為大家閨秀,她從小便學習禮儀形态,睡覺也是規規矩矩,還是第一次把自己睡成這副德性。

她轉頭瞪一眼罪魁禍首,瞥到顧绛耳鬓沾染的紅,臉上一熱,什麽氣都消了,心虛地湊上去,把那點口脂給他擦掉。

聶音之從床幔往外看了一眼,發現蜷縮在門口的灰兔子,封寒纓竟然沒有逃。

早知道就該把隔開內外間的帷幔放下來,有人在外面,她只好在床幔內換衣,掀開床幔下地。

守在門邊的兔子立即扭頭看向她。

聶音之在內間洗漱完,對着鏡子重新梳理頭發,好半晌才出來。

比起昨日的精心打扮,今日她随意得多,長發高高挽起,只簪了一支小巧的步搖,臉上不施粉黛,穿着色澤極淡的妃色紗裙,只有裙邊上顏色漸深,宛如鋪染的晚霞。

聶音之說道:“沒想到你還挺懂事的。”給他們守門。

她不過就是爬上了顧绛的床,便得意忘形,封寒纓最不喜歡得意忘形的女人。

兔子不悅地盯着她。

聶音之不喜歡他的眼神,剛好肚子也餓了,決定把昨天沒做的事做了。

封寒纓見她來捉自己,蹬着腿在屋裏到處躲,他的神識被徹底封死在這只兔子體內,沒辦法轉移到其他鳥獸身上逃離,堂堂魔尊竟然被一個金丹追得滿屋子跑。

這樣的金丹劍修,他以前一巴掌能拍死十個。

聶音之一把捉住他,提上兔子耳朵出門。

“你要做什麽?”封寒纓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昨天說過的吧,要把你送去廚房烤了。”聶音之說道。

封寒纓的一縷神識被囚在兔子體內,無異于要活生生經歷被剝皮烤制的過程,要是再狠一點,還要經歷被人一口一口吃了的感覺。

出了門之後,炎炎兔身上的氣場陡然變得淩厲,那雙兔子眼裏閃着瘆人的寒光,封寒纓低沉地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警告道:“你膽子很大,知不知道本尊是誰?”

聶音之毫不畏懼,“封寒纓,我知道呀,攪得修真界不得安寧的魔尊,十年前被封入萬魔窟。”

炎炎兔蹬了下腳,“既然知道,你就該明白,得罪本尊是沒有好下場的。”

聶音之停下腳步,“你說得對。”她掉頭往回走,“不如我們在你師尊面前去說吧。你是不是眼瞎還沒看出來?還是你以為我只是顧绛的一個玩物?你師尊他現在非常迷戀我,我讓他往東,他絕不會往西,我讓他捉兔子,他絕不會去殺雞。”

封寒纓沉默片刻,終于服軟道:“你想怎麽樣?”

聶音之提着兔子來到大堂臨窗坐下,将他放到桌子上,“對嘛,咱們都是一家人,有話應該好好說才是。”

兔子跺了下後腳,明顯心裏不贊成。

“我叫聶音之,你可以叫我……”聶音之想了想,臭不要臉地說道,“師娘。”

封寒纓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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