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雖然把“刀山劍林”合稱為一個地方, 但實際上,刀山和劍林隔了八萬丈遠,挨得近了, 兩方容易打起來。

聶音之很自覺地靠過去, 環住顧绛的脖子, “走吧。”

兔子也很自覺地撲過去,抱住顧绛的腳。封寒纓神識被困在這只兔子裏, 魔氣又受到抑制,除了渾身的肉有點價值, 純然就是一只廢兔子,這一段時日以來, 為了追上他們的腳步,兔子後腳的肌肉都蹦跶得越來越結實了。

讓他自己飛,是飛不起來的。封寒纓每一日憋屈着,憋屈着,也就習慣了。

顧绛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一人一兔,不由扶額, 他一腳踢開封寒纓, 垂眸看聶音之一眼,攬住她的腰騰空而起。

肥兔子在地上滾了一圈, 望向空中漸行漸遠的身影,徒勞地上蹿下跳,“師尊!”

顧绛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聶音之趴在顧绛肩上,對他揮揮手, “小纓子, 你跟紅葉在這裏玩會兒, 我們忙完了回來接你們。”

封寒纓:“……”他和一把刀有他娘的什麽好玩的?等他蹦到刀山上, 找到紅葉,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封寒纓咆哮,“師娘,你能不能對我負點責任?!”

空中的身影一滞,差點跌下去,聶音之連忙抱緊顧绛的肩,手掌安撫地拍拍,臉不紅氣不喘,臭不要臉道:“是他非要這樣叫,不過就是個稱謂,我無所謂的,孩子不懂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顧绛好笑道:“你知道他多少歲了?你還不如他的零頭。”

封魔頭幾百歲肯定有了。

聶音之不高興道:“那你是覺得我占了你徒弟的便宜?”

顧绛:“???”他眼帶佩服地垂下眸看她,忍無可忍,掐上她的臉頰,“怎麽說都是你的理。”

“唔。”聶音之吃痛皺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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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绛立即松開手,指尖輕輕蹭過她臉上被捏出的紅印子。原來這麽怕疼的。

【那還不是你慣出來的臭毛病doge你舅寵着她吧!】

【講真,阿音現在才十七歲吧,老魔頭至少兩千歲了,我悟了,我的對象還在兩千年後的未來等着我】

【首先,你得活到兩千歲。】

【我要笑死了,這是什麽扔下孩子不管的無良父母,封寒纓真的好可憐,邪肆狷狂的大反派,就這?就這??】

【紅葉刀好像被主人撒開繩子的狗狗,天可憐見,它怎麽就看上魔頭這個懶東西了呢】

【救命,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封兔子了,就算封總從魔窟出來大殺四方,也改變不了我對他的刻板印象了。】

【叫什麽封總,叫小纓子。】

【小纓子,有點眼力見吧,顧绛牌交通工具,是你能随便上的嗎?真是沒有一點AC數】

【難怪顧绛急着給聶音之找劍呢,現在是你騎我,以後就是我騎你了呗】

【???什麽虎狼之詞???姐妹這麽會說你就多說點!】

這些彈幕跟着他們一起飛,就跟身後綴着的一大串尾巴,聶音之看了一路,笑得停不下來,也在他懷裏抖個不停。

顧绛倦了,擡起手。

聶音之眼疾手快地一把按在他,“你別召紅葉,讓它玩一玩吧,我不亂動了也不笑了。”

被看穿意圖的魔頭收回手,“什麽事這麽好笑?”

聶音之餘光掃了一眼沒有消散的彈幕,含糊道:“因為開心。”

顧绛被她說服了,因為聶音之确實經常這樣傻樂,很容易滿足。

兩人落在劍林一側的山崖上,劍林在山谷中,從山谷到崖壁,插滿了靈劍,谷中生着布滿尖刺的荊棘藤,黑色的荊棘如蛇一樣攀爬在劍刃上,像是天然的劍鞘。

“我進不去了,只能你自己進去。”顧绛有紅葉刀,不會受這些劍的歡迎,他進去只會給聶音之添麻煩。

聶音之點點頭,準備跳下山谷之時,她又頓了頓反身回來,在懸崖頂上找到一處合适的位置,從芥子裏取出一張軟榻,塌上軟枕小幾一應俱全,又掏出一盒冰鎮的果子并幾盤小點心。

“那我走啦。”聶音之對他揚眉一笑,裙擺飛揚,縱身躍入山崖。

顧绛下意識往前追去一步,看着那抹鵝黃的身影被萦繞在山谷上方的劍氣吞沒,腦海裏還殘留着她那張笑顏。

他唇角微翹,躺到聶音之為他布置的軟榻上,撚了一顆果子塞進嘴裏。

有點太甜了。

山谷中的劍氣柔和地接納了這個侵入者,真正落入谷中,才發現這些劍的居住環境其實很寬敞,根本不像在外面看着那麽擁擠。

劍與劍之間有自己獨立的領域,相鄰的幾把劍之間,劍氣有糾纏有碰撞,細細一感受,就能看出它們的鄰裏關系到底和不和睦。

聶音之行走在劍林裏,能感覺到無數不同屬性的劍氣從她身上撩過。

這裏沉寂兩千多年,終于開門迎客,靈劍們都激動壞了,劍氣争先恐後地湧過來。聶音之長發飛揚,袖擺裙裾無風自動,周身繞滿了顏色各異的劍光,如同踏着七彩霞光前行。

看上去既美且飒,實際上,她就是在被這些劍氣扒拉來扒拉去。

聶音之:“……”與其說是她在挑劍,不如說是劍在挑她。

突然,她腳步一頓,擡手一把掐住一抹往她領口鑽去的劍光,用靈力碾碎,“看就看,別耍流氓好嗎?”

聶音之被劍氣簇擁着,一路走到劍林深處,也不知道這些劍是怎麽回事,光看光摸,當她看中一柄想要主動時,那劍光跑得比誰都快。

她有些郁悶了。

聶音之坐到劍林中的高臺上,閉上眼睛,屏蔽掉一切雜念幹擾,放出神識,山谷中紛擾的劍氣盡數消失,在她黑暗的靈臺裏亮起幾抹劍光。

這些都是可與她契合之劍。聶音之在這些劍光中徘徊,按照她一貫的做法,她當然是全都要啦,只不過她願意,劍不願意。

所以,聶音之慎重考慮了片刻,選了那把與她适配度最高的靈劍,她的神識迎向那抹劍光。

懸崖上,躺在軟榻上小憩的人似有所感,睜開眼睛,只見山谷劍林中,一把長劍絞碎了身上荊棘,拔地而起,呼嘯着朝中心臺飛去。

那劍光雪白,鋪染開一片,一聲清越的鳥鳴響徹天地,雪白的鳳鳥虛影拖着長長尾羽,振翅環繞在長劍左右。

顧绛被劍光刺得眯起眼睛,擡手虛虛擋住,喃喃道:“還真是你能選出的劍。”

長劍落到聶音之身前,那純白的大鳥虛影張開雙翼,幾乎将她整個人罩入羽翼下,聶音之耳邊是長劍嗡鳴,劍鳴清越似鳳鳴。

她的神識沒入劍身,與此同時,長劍的劍氣也滲入她的經脈。

聶音之只感覺到一股灼燒的熱度竄過她渾身經脈,在靈樞滞留片刻,湧向靈臺。

靈劍在相看她的時候,聶音之的神識也在靈劍內部轉了一圈,腦海裏浮出劍靈的模樣,這把劍屬火性,那劍靈大鳥實則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凝成,純白色的火焰。

長劍在她身上發現了別的劍氣,劍身一震,聶音之立即感覺到長劍不滿的情緒。

灼燒的劍意瞬間從她經脈裏退出,鴻鹄低下頭,憤怒地在她腦袋上啄一口,縮回劍內,靈劍化作一道白光,唰地射向天際。

回去了。

幸好鴻鹄劍靈沒打算傷她,聶音之只是發髻被啄散,披頭散發,神識追在長劍後,撕心裂肺地喊:“哎,別走!你聽我解釋!”

靈劍頭也不回,明顯就是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态度。

聶音之最大的優點就是堅強,緊追不舍。

懸崖上,顧绛剝了一顆葡萄,遙遙看着聶音之追劍,實在沒能忍住笑出聲,剝好的葡萄從他笑到顫抖的指尖滾下去。

聶音之追了靈劍一大圈,神識不斷碰撞劍身,軟磨硬泡,靈劍不為所動,最後她煩了,生氣了。

顧绛正看得興起,好戲戛然而止,無奈搖頭:“笨蛋,你也放棄得太快了。”

再纏一纏,那劍就松動了。

那柄靈劍也沒料到,那麽熱烈裹着它的神識,怎麽轉眼間說退就退,它在半空中停滞片刻,呼嘯着插回自己的地盤上。

聶音之收回神識,休息了片刻,暫時沒有再去勾搭別的劍,她需要将經脈裏的劍氣解決了。

她經脈裏的劍氣來自于如意劍。

聶音之入門第一日,桑無眠就把如意劍給她了,開啓靈竅前,她就開始學習劍招。開啓靈竅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如意劍氣引入丹田。

她的渾身修為,都是随着如意劍一起漲起來的。

一般劍修,築基的時候,就該契合本命劍,聶音之也是那麽做的,卻幾次三番都被如意劍拒絕。

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去找自己師尊解惑,桑無眠總是說時機未到,劍修與劍之間的關系緊密非常,不容外人置喙,即便是師父也亦然,她不應該問他,而應該去問自己的劍。

桑無眠這話說的的确沒錯。

聶音之在沒有契合命劍的情況下修至金丹,若是還無法收服如意劍為命劍,她的修為也會永遠止步在金丹。

如意是她入道修行擁有的第一把靈劍,也是唯一一把,聶音之自始知道自己的天資,骨子裏難免自傲,她從未懷疑自己征服不了如意劍。

只是,桑無眠從未告訴她,如意劍有主。

如意劍氣和她的金丹、渾身經脈難分難離,想要拔除出來,并不容易。也難怪她的金丹蕭靈竟然可以用,想必正是有如意劍氣作為媒介。

聶音之從金丹裏抽出第一縷劍氣,冷汗就濕透了背脊,臉色慘白,整個人幾乎虛脫。

顧绛按上手腕咒印,感覺到了主術者突如其來的虛弱,他驀地從榻上起身,飛到半空,縱身紮入劍林。

滿谷的劍氣都被攪動,相比起聶音之,這些劍光對他就不怎麽友好了,山呼海嘯似的劍氣尖嘯着刺向他。

顧绛飛快往裏掠去,魔氣一路碾碎射來的劍光,直到落到聶音之面前,他蹲下身将人半攬進懷裏,捏住她的下巴擡起,“聶音之,你在做什麽傻事。”

聶音之已經一口氣從金丹內抽出三道劍氣,有種渾身都被抽空的虛弱,還沒緩過勁兒來。

看到彌漫的魔氣和不斷朝他劈來的劍光,她無力地推搡了顧绛一下,“你出去,我沒事的。”

“你這樣抽劍氣,只會将你的金丹抽碎。”顧绛就地坐下,将她抱到腿上,軟聲道,“那把劍很适合你,再去哄哄它,烈女也怕纏郎。”

聶音之虛軟地靠在他肩頭,委屈道:“它嫌棄我經脈裏有別的劍氣,我抽光了,再去找它。”

“別說傻話,劍氣和你的修為融為一體,抽光劍氣和抽光修為無異,必須要先契合命劍,再以新易舊,就和魚池換水是一個道理,先抽光水,你這條小魚還活不活了?”

顧绛屈指将她臉上的碎發勾到耳後,“若它還是不從,本座幫你與它強行結契。”

“好。”聶音之又在他懷裏靠了片刻,恢複一點氣力了,便推到他道,“你快出去。”

顧绛将她放下,身影從中心臺上消失,他在這裏引得劍氣騷動,不利于她結契。

過了好一會兒,滿谷劍氣才又重新恢複平靜,聶音之放出神識,再次朝那把劍而去,試着召喚它。

銀白色的雪亮長劍插在碎成渣的荊棘叢裏,劍光橫沖直撞,正在發脾氣,逼着周圍的劍都自動退避三舍。

感覺到熟悉的神識召喚,那劍光略微凝滞,只象征性地矜持了一小下,長劍重新抽出,朝着中心臺飛去。

一回生二回熟,失敗一次,還能再見第二次,說明雙方的意向都很大。

靈劍雖然嫌棄她經脈裏有別的劍氣,耐不住雙方實在匹配,只能打掃打掃,湊合着過吧。

鴻鹄劍靈縮成一簇指尖大小的純白火焰,從她眉心滲入,穩穩地落入她的靈臺裏。一瞬間,溫暖的劍氣流淌過她的四肢百骸,彙入金丹中。

聶音之盤膝入定,劍氣從靈臺火焰中出,周而複始地沖刷她的經脈,彙入金丹,将如意劍氣逼出體外。

雲笈宗內,蕭靈又回到了她的明霄峰,只是這一次,她被關在了一座殿中,暫時沒有自由。

如意劍顫動不休的時候,她正在宣紙上畫畫,蕭靈的神識已經痊愈,外放這麽一點範圍,還是可以的,小鳥的視角總是和人不太一樣。

聽到如意劍的嗡鳴,她奇怪地放下筆,宣紙上的人像畫完成了一半,衣衫、發冠、臉型、嘴巴、鼻子,是個男子的面貌,只是獨獨缺了眼睛還沒畫上。

眼睛是神所在,沒有眼睛,這張圖實在難辨何人。

蕭靈為了這一雙眼睛,已經苦惱許久了。

她取下如意劍,摸到劍刃上細細的震動,如意劍氣紊亂得厲害。

“如意,你怎麽了?”蕭靈皺起眉,試着灌入自己稀薄的靈力去入劍身安撫它,劍光忽然暴漲了一下,差一點割傷她這個主人的手,蕭靈下意識松了手,如意劍當啷一聲落到地上。

那暴漲的劍光只是須臾,轉眼就黯淡下去,如意劍的劍刃一時間像蒙了塵,竟比平日灰敗了許多,纏在劍柄上的軟綢可能是被剛剛暴漲的劍光劃過,無聲斷開,落到了地上。

蕭靈愣了愣,正打算彎腰拾起靈劍。

殿外一名女修的聲音,“蕭靈,大長老有請。”

蕭靈抿了下唇,應聲道:“是。”随後撿起如意劍,用袖子擦擦劍刃,不見有什麽效果,只好将劍放上劍架,往外走去。

來人是大長老顏異身邊的弟子,元嬰期修為,來押解她這個靈基剛恢複的,只剩煉氣修為的人,算是大材小用了。

在她身後還有一名築基期的少年。

蕭靈認得他,以前白英來明霄峰接她去醫堂,偶爾這個少年會跟她一起來,将白英送到明霄峰,他就會離開。

他們沒碰過面,蕭靈是通過小白鳥的眼看見的。

七日前,荊師叔走火入魔,自絕而亡。

不知為何,顏長老覺得荊師叔為她進行的治療有問題,一直在調查這件事,所以蕭靈至今沒有自由。

女修手中玉牌閃過一道光,結界豁開一道口子,讓蕭靈出來,帶着她去了慈虹殿。

這是新建的殿宇,廊柱雕欄,一切都是嶄新的,就連腳下的地板也是嶄新的。

殿中,三位太上長老都在,還有雲笈宗各堂長老,有好幾位都是新上任的,接任當日在慈虹殿一戰中隕落長老的職位。

大殿正中擺着一個大圓盤,盤中薄薄盛了一層凝膠一樣的液體。

顏異道:“這是玄蚌液,将神識投入其中,蚌液升騰成霧,會将你靈臺記憶真實呈現出來,這與搜靈術不同,對人是沒有損傷的。”

不單只是醫堂的白英,門下弟子七人失蹤,連魂魄都召不回來。又剛好是在雲笈宗內最亂的時期,這幾個人的失蹤和荊重山之間有沒有關系,實在不好妄下結論。

荊重山靈臺碎了,從他身上根本挖掘不出任何信息。進行藥浴的藥池殿中還剩了些殘留的靈草靈藥,他們從藥池內多處地方取樣,也沒發現異常。

顏異之前就詢問過蕭靈治療的過程,從她口中并沒有問出有用信息,唯有直接讀取靈臺。

蕭靈行過禮,按照指示配合地坐到蚌液邊,神色坦然。

作者有話說:

音音對咕醬微微一笑:那我走啦,說完縱身跳崖。

咕醬沖上前去,什麽都沒抓住,只能看到那抹鵝黃的身影一點點消失,撕心裂肺喊道:“不要——”

那一日,劍林裏所有的劍都看到,魔祖咕醬跪到地上,雙眼猩紅,淌下血淚,滿頭青絲一剎雪白。

作者有話說:“卡!魔祖大人,您劇本拿錯了!這頭發還能黑回來嗎?眼睛滴點眼藥水還能拯救一下嗎?”

【本劇場純屬虛構,請勿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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