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韓俞新官上任第一天，就頂着兩個黑眼圈。昨晚湘绮估計是吓到了，哭了差不多一個晚上，他一直在旁邊輕聲安慰，沒怎麽合眼。早上又很早起來煮雞蛋給湘绮敷眼睛，不然湘绮那腫成核桃似的眼睛根本睜不開。

他在會議桌前站了快半個小時，此刻的他有些昏昏欲睡，但只能強打精神。會議桌一側議員們已經就位，另一側的軍官們也已經站好軍姿，只差首席位置上還空着。他們都在站着等一個人。

聯盟會議有要求與會人員提前到場的條例，因此現在出現在會議室門口的言瑾不算遲到，只能算踩點到場。言瑾一邊走進會場，一邊扣着自己的軍服扣子，“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人們心中雖有抱怨卻不敢說出口。言家在聯盟政壇內紮根很深，可這個本家的小兒子沒有走上政壇，而是悄悄進了軍隊。直到八年前，言瑾率軍鎮壓了著名的星際叛亂，媒體們才想起言家的小兒子。如今，言瑾在聯盟內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有言氏家族這個靠山加持與他的軍功，使他成為了人盡皆知的權貴。頂級Alpha在整個聯盟內人數都很少，且媒體們酷愛這類年輕有為，帥氣逼人的Alpha，這也令言瑾成為了許多Beta和Omega的鐘情對象，導致其擁護者甚多。

等言瑾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時，大家才整齊劃一地入了座。

今天需要讨論的議題并不多，但能讓軍部和議院成員聚集在一起的肯定是與軍事有關的議題。其中他們首要讨論的便是是否應該徹底鏟除REAPER的話題。

聯盟內部的軍官影響力只認功績，那些依靠在位時間長而升到高位的軍官在許多議題上幾乎沒有什麽發言權。言瑾代表軍部的主戰派，詳細闡明了剿滅REAPER聯盟能夠獲得的好處。

待他發言完畢時，底下人紛紛議論了起來。坐在會議桌另一端的最高法院的法官喊了聲：“肅靜”維持會場紀律。

部分資歷較老的軍人認為剿滅REAPER的行動并不會像言上校說得那麽樂觀，但礙于軍部內渴望取得軍功的年輕人人數較多。因此軍部一輪發言下來，主戰派人數略勝一籌。

輪到議院發言。大部分議員們認為聯盟內部的經濟狀況并不能負擔一場大戰，且當務之急是要鞏固聯盟與新附屬星球的關系。不少人提出可以采取中庸手段，将REAPER納入聯盟麾下，既能得到言上校所說的好處，又不需大費周章耗損聯盟財力。

韓俞站起來發言時，感覺到了來自軍部首席的強烈視線，但他依舊面不改色地陳述了自己的看法。他分析了若戰可能帶來的利與弊，若和可能帶來的利與弊，态度看起來很中肯，不容易得罪人，但也讓他成為了同僚們揣測、拉攏與提防的對象。

會議沒有讨論出個所以然來，人們的觀點交鋒激烈，不少人神色平靜地進入會議室，吵得臉紅脖子粗地出來。法官适時打斷人們的争吵，開始匿名投票環節，讓官員們選擇自己支持的一方。投票結果公布時，韓俞聽見某人嗤笑了一聲——主和派獲勝。

接下來的安排是新舊官員們的換屆舞會。最高法院、議院和軍部的新老官員們裏裏外外圍成三圈跳交際舞。跳舞的對象會一個個輪換，韓俞沒碰上那個他提防着的人，卻碰見了一個還有賬沒算清的人。解語林看着韓俞略顯陰郁的表情，歪了歪頭，“跟相親對象處得怎麽樣？共度春宵否？”

韓俞深吸幾口氣，咽下了湧到嘴邊的聯盟髒話，道：“你還好意思說。言上校是我這等平民能攀得上的嗎？”還共度春宵呢，命都被他吓掉一條，能舉得起來麽？

“話說，你是怎麽牽到這條紅線的？”韓俞沒有跟解語林提過湘绮的親生父親是誰，解語林也很體貼地沒有開口多問。造成烏龍的原因，大概還是因為巧合吧。

“嗯......言瑾聽說我在給你物色相親對象，就來找我了。”解語林來A星的時間比韓俞早，現在已經是最高法院的一名大法官了，她與言瑾認識也正常。

韓俞牽着解語林的手往上提高，解語林在他身前轉了個圈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音樂還沒停，內外圈的站位交換。韓俞與人錯身之際，一只手攬住了他的腰身，帶着他向圈外跳去。

“言瑾，你幹什麽！”韓俞不用回頭都能知道搭着他的腰的人是言瑾，因為只有他會做出這麽大膽的舉動。可他不敢停下自己的步伐。這個換屆舞會代表着聯盟對新一年的展望，若音樂還沒停止便停下舞步則是不吉利的預兆。

韓俞不希望自己明天就出現在新聞頭條上，只能被迫跟着言瑾跳舞。

“聽說韓議員所居住的家曾遭遇過REAPER的襲擊，這會影響到韓議員的立場嗎？”韓俞的資料中顯示，REAPER在四年前攻擊過他所居住的居民區。他看到的時候心都揪緊了，一瞬間的驚憂過去後，便慶幸當時的韓俞不在家，不然他可能現在就見不到他了。

言瑾比他高半個頭，韓俞便越過他的肩膀，看向虛空中的某處，神色很平靜。

其實，事實與言瑾所想的有偏差。韓俞當時不在家是因為他在附近的私人診所裏。大醫院裏并不接收非法生育的孩子，所以他只能去私人診所。那時候他剛生下湘绮沒多久，處于一種昏睡的狀态。

睡意朦胧之際，他的耳畔炸開一聲巨響，整座樓都在搖晃。他猛地驚醒，出門發現這座大樓已經被炮火削去了一半。火焰燃燒時産生的黑煙熏着韓俞的眼睛，他在漫天的哭喊聲、嚎叫聲中撥開四散的人群，逆行到育嬰室去找自己的孩子。

育嬰室離炮火襲擊地很近，越靠近那裏，地上的殘肢斷臂就越多。從病房到育嬰室，50米左右的距離，韓俞仿佛走了一個世紀。所幸，育嬰室的防護措施撐住了炮彈的餘震，孩子安然無恙，他抱起孩子就往安全樓道裏跑。

早産的孩子很輕地躺在他懷裏，還在睡覺，沒有哭鬧，讓他有些欣慰。耳鳴令他聽不清別人讓他快跑的喊聲，眼睛充血讓他的視野變得一片模糊。世界在他眼前就像晃動的虛影，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擁有刺眼的光亮。

他像個快要溺斃的人竭力地在向上掙紮求生。逃亡期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小腹一抽，一股濕熱的液體淌下他的腿間，但他沒有在意。

沖出樓梯的那一刻，他見到了被炮火染紅的天際。韓俞腿一軟，撲倒在地。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痛苦，開始嚎啕大哭。

富有生氣的哭喊聲拍打着韓俞的耳膜。剎那間，韓俞仿佛看見了杜鵑撕扯着喉嚨，讓悅耳的啼鳴厲聲刺破蒼穹，喉頭裏咳出的最後一滴血伴随着它在夕陽下的黑色剪影與身後的殘陽融為一體。

想起自己的孩子還沒有名字，韓俞笑了笑，“就叫你言憶瑾吧。”

那日的場景曾經多次出現在韓俞的夢裏，如今再度想起，他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言上校是在套我的立場嗎？”韓俞聲音很淡，讓言瑾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信息素的味道，“我怎麽知道你出了這個舞廳不會告訴什麽秘密組織呢？”

言瑾啞然失笑，那天他對韓俞說的話，下的套好像都被他還回來了，“看來我與韓議員之間的信任還沒建立起來啊，我要怎麽做呢？”

“給你我的銀行卡和密碼可以嗎？”要給韓俞的東西，言瑾能拿得出來，便說明這定是價值不菲或是極其珍貴的東西。

“我要你的銀行卡幹什麽？”韓俞并不缺錢，對當大富翁也沒有興趣。

“也對。”言瑾微微一笑，低頭湊近韓俞的耳畔，“那我把我的私人星艦送你，要不要？”

若說錢財，世上有無數種途徑能夠獲得，那麽私人星艦則是無價之寶了，因為私人星艦只有聯盟軍部特批才能擁有。言瑾那部私人星艦是聯盟內星艦裏數一數二的頂級配置，曾跟随他征戰沙場，所向披靡，在整個聯盟內都赫赫有名。

“韓俞，我愛你，”言瑾冷不丁地在他的耳邊說出這麽一句話，他呼出的熱氣燙得韓俞往後一縮，卻被腰間的那只手摟得更緊，“這是我星艦的權限密碼，你緊張什麽。”

韓俞惡狠狠地瞪了言瑾一眼，映入眼簾的是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怎麽樣，要不要錄下來？”言瑾把自己的手機塞到他手裏，笑道：“我可以說很多遍。”

音樂不知什麽時候停了，韓俞攥在手裏的手機他以前也見過，還是言瑾從前用的那部，沒換過。此刻，停在手機主頁面的是錄音界面。

韓俞的确想要一部星艦，但他從沒想過能這麽輕易就得到。

言瑾見他遲遲不動手，幹脆地替他點了錄音鍵，“韓俞，我愛你。韓俞，我愛你。”兩次開口說的語調都不一樣，時而深情，時而夾雜着久別重逢的喜悅。

可這在韓俞聽來，就像是在調戲他一般。

“啊——”言瑾吃痛地捂着自己的小腿。韓俞把手裏的那部手機摔在了言瑾的胸前，氣呼呼地走了。要是言瑾沒有看見韓俞紅透了的耳廓，他還以為他真生氣了。

晚上，韓俞伺候小姐睡着後，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裏面附帶的文件是一條長達1G的音頻。

他很謹慎地沒有立刻點開，而是上內網搜了下音頻後面的尾綴。結果顯示這是一條星艦上的錄音文件。

思索片刻，韓俞從湘绮房間裏出來，回了自己的房間，才點了播放鍵。

“——2156年9月12日，‘羚角號’交接使用權限，請主人設置密碼。”

“韓俞，我愛你。”

“密碼設置成功。”

......

“——2156年10月19日，星艦啓動，請輸入權限密碼。”

“小俞，我愛你。”

......

“——2157年5月13日，星艦外出巡航，請輸入權限密碼。”

“小俞，生日快樂。小俞，我愛你。”

......

“——2158年8月4日，星艦進行系統維護，請輸入權限密碼。”

“小俞，我愛你。”

......

最後一條是今天，時間為四小時前。

“——2159年4月10日，星艦啓動，請輸入權限密碼。”

“小俞，我愛你。”

“溫馨提醒，今晚零點有獵戶座流星雨。您從接手星艦的第一天起便使用着‘小俞，我愛你’的權限密碼，總共5200次。根據系統分析，這位韓俞是您的愛人，建議您帶上您的愛人一起觀看此次空前盛大的流星雨，告白成功幾率能夠達到80%。”

聽到這裏，手機上的時間此刻正好為零點。韓俞收到了另一封郵件。

——韓俞，今晚有流星雨，快看窗外。

韓俞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向夜空中遠眺。他這裏并不是觀看流星雨的最佳地點，只能看到流星劃過時點亮的一小片夜空，但這也足夠了。

言瑾站在樓下，目不轉睛地看着韓俞仰望夜空的側臉，然後低頭給韓俞發了一條短信。

——韓俞，我愛你。現在，我們之間的信任建立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