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解語林到達私人診所時,那片區域已經火光沖天。不斷地有病人從大樓裏逃出來,四下逃散,躲避着這飛來橫禍。
那艘帶着“REAPER”标識的星艦停在R星上空,刺目的标識烙印在了每一個向上看的人眼中。
其中有許多精神病人也闖了出來,但他們沒走,在樓上的窗戶、在樓下的廣場向天空中停泊的那艘巨大的星艦揮舞着手臂,大喊着:“神明!!神明!!天降神明!!”臉上、身上極度的狂熱扭曲了他們的肌肉,籠罩在REAPER星艦投下的死亡陰影下。
有的人全身被火焰吞噬,在這濃煙滾滾的地方,看起來就像落在烤架上的肉,被烤得滋滋作響,腐爛、惡臭,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味。
解語林哪裏面對過這樣的場景,可她不能走,她得完成家裏給她下達的任務,把那個死人院長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挖出來。正當她擰着臉,捂着鼻往中心樓過去時,她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大得令人不能忽視。解語林雖然平時吊兒郎當,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讓她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但事關新生嬰兒的生命,她不會坐視不理。畢竟聯盟近幾年的出生人口急劇下滑,每家醫院都制定了嚴格的接生指标,已便維持聯盟現有的人口數量。
她的随從也聽見了,卻在解語林朝聲音來源走過去的時候攔住了她,“小姐,這裏畢竟是非法生育的黑診所,要是個殘疾的孩子,就不要救了吧。”他在勸解語林三思,一旦伸出援手,可能會面臨無盡的麻煩。
解語林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可她只是冷淡地瞥了那個多事的随從一眼,“本小姐要做什麽,關你屁事。”她帶着別的随從往前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頓住了,偏頭對因責罰而杵在原地的随從說:“你不願意施與援手,自有別人願意。你怕麻煩,自有別人不怕麻煩。世上人那麽多,敗類畜生千千萬,那也不過只是其中一小撮人,多得是有人肯前赴後繼。把胸前的家族徽章摘下來,去管家那裏領薪水,你可以走了。”解語林的話說得有些重,但她沒有感到抱歉,因為随從也是出于好意,所以她讓他體面地離開了。
小插曲過後,她快步率随從們循着聲音找到了那名嬰兒。令她吃驚的是,映入眼簾的襁褓旁邊躺着的是一個倒在血泊中的人。那人已經暈過去了,鼻前還有微弱的吐息。解語林查看了一翻,初步猜測是産後大出血,性命堪憂,若不及時救治可能就沒命了。
“快,找個擔架來把他擡去手術室裏!”
每當解語林想起那個驚心動魄的時刻,她都會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在那樣生死相融的環境裏,她想把一位已經踏進深淵一腳的人救出來,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還是這樣做了,不計後果。
“幸運的是,韓俞命大,活下來了。後來,我把他轉到了另一家醫院裏。再後來,因為他的家被毀了,他一個人帶湘绮又要為生計奔波,所以我就讓湘绮跟我生活了一段時間......你別這麽看我,韓俞真不是我的菜,不然輪得到雷上校?”解語林頂着言瑾那頗具威懾力的目光,硬着頭皮道:“要不是喜歡湘绮,我才不想理那個亡命之徒呢。”
“他也真是不計後果,明明是一個低級Omega,生殖腔根本不能承擔起孕育生命的責任......”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言瑾打斷了。
“你說什麽?韓俞是低級Omega?!”言瑾驚愕地看着解語林,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解語林看他那樣子,震驚道:“不會吧,他沒告訴你?”Omega的等級并不外顯,需要儀器檢測才能檢測出來。再加上低級Omega人數及其稀有,跟頂級Alpha的稀有程度有的一比,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會刻意地往這方面想。
“哈,”解語林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是低級Omega,我這裏有檢測報告。前陣子夜離來找我要,我沒給,因為洩露病人隐私是犯法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個。”她眼裏最初的光亮漸漸暗淡下去,“他之前吃了很多苦頭,你要是真心喜歡他,就好好對他吧。我也希望你能不要介意湘绮的身份,不然我可是會在你們倆之間橫插一腳的。”解語林朝言瑾眨眨眼睛,然後從包裏摸出一副墨鏡帶上,準備走人。
言瑾想起解語林還有話沒說完,叫住了她,“等等,你之前說韓俞不是第一次面對REAPER是什麽意思?”
“哦,那個啊,”解語林笑得很狡猾:“字面上的意思,這個你親自去問他比較好。”抛下一個謎題,解語林就踩着她的高跟鞋走了,留下了失神落魄的言瑾。
哈,他都幹了什麽啊。
那股自責的情緒撕扯着言瑾的理智,使他把頭埋在掌心裏,發出自嘲的悶笑。
他也不過是拿了把名為“愛”的利刃逼着韓俞在刀尖上走路罷了。
韓俞按照探視時間來到病房裏,卻跟走出來的言瑾撞在了一起。鼻尖和嘴唇蹭到了言瑾胸前的衣襟,一陣海鹽味的清香灌入他的鼻腔,那種感覺好像他親吻的不是言瑾,而是海水。
“诶——”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言瑾半抱半摟地往外帶,“怎麽了?”韓俞不明所以。
“帶你去檢查生殖腔。”
“等等——”聽到這話,韓俞用了點力推了把言瑾表達了自己的抗拒,“為什麽要去檢查生殖腔?”
“你忘了前幾天我們做了嗎?!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是低級Omega!”走廊上來來往往的病人很多,聽到這聲怒吼都将目光紛紛落在那對争吵的Alpha和Omega身上。突然的高聲質問讓言瑾的胸膛起伏得很厲害,韓俞目光平視着,不去看言瑾的眼睛。
言瑾看他那種不溫不火的樣子就來氣,那種對什麽事都毫不在意的眼神每回都讓言瑾感到痛心。因為他覺得韓俞沒有什麽留戀的東西,好像只要死神輕輕召喚,他就會跟着走一般。
他的手捏着韓俞的下巴讓他把頭擡起來,“韓俞,你就是被人派來紮我心的是不是!”壓低後的聲音略帶怒意,他雙目圓睜,眼睛裏的血絲盡顯。
“沒什麽好說的,反正那時候說了你也不會聽,也沒什麽關系。”韓俞稍稍用力,拍開了他的手。
言瑾偏頭罵了句粗口,“所以呢,萬一懷了孩子怎麽辦?你讓我怎麽辦?!”解語林說的故事可能每天都在發生。因為是別人的故事,用心去感受那種痛苦時總會隔着一層毛玻璃,既難挨近,又難看清別人切身的掙紮。
可當同樣的故事發生在了自己的愛人身上,言瑾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的,他心裏那種又氣又急的悔恨如同一副帶刺的鈎鎖将他層層裹縛,越勒越緊,讓他一瞬間被那種痛徹心扉的感受打斷脊梁,感到難以呼吸。
“不會的。”
言瑾覺得韓俞油鹽不進,無法溝通,二話不說,扛起韓俞打算直接把他帶去檢查。
“言瑾!”韓俞不敢亂動,他怕碰到言瑾身上的傷口。也不知言瑾哪來的力氣,單只手就把他扛到了肩上,“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即使韓俞口頭承諾過了,雷上校還是不放心,像看管犯人似的與他離得極近,牢牢地牽住韓俞的手腕,深怕他跑了。
生殖腔的科室很快就到了,言瑾跟着韓俞進去,韓俞則被醫生請去了用藍色簾子隔開的檢查室。
外頭的陽光正盛。窗外的明媚的陽光穿過床簾,落在室內。滿室蕩漾的光線将言瑾的心房炙烤地微微發燙。
雖然低級Omega的受孕率很低,但他無法不去猜測韓俞真的懷了他的孩子的可能。他肯定會很高興,但是也一定會讓韓俞打掉,因為他不可能讓他冒着生命風險只是為了生下與他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檢測儀器運作時發出輕微的聲響,襯得整個房間更為寂靜。不知怎的,醫師突然發出了“嘶”的吸氣聲,令言瑾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
“你這生殖腔......以前是有過孩子嗎?”
“是的。”
“生育時是否不順利?因為生殖腔受損情況還比較嚴重。”
“生産時還挺順利的,但後面産後大出血......”
“啊,是這樣。生殖腔有張開過的痕跡,最近有過xing行為吧?”這種數據一般也會在機器上反映出來。
“嗯。”
“避孕藥吃多久了?生殖腔萎縮得厲害,建議不要再有太激烈的xing行為了。”
“已經有四年了......”簾外傳來一聲摔門的聲響。韓俞從床上坐起來,斯條慢理地扣上襯衫的扣子。走出簾子後,那個原本該站在這裏的人果然已經走了。
韓俞在走廊的盡頭找到了他。
言瑾靠着陽臺上的欄杆,在夜風裏抽着煙。指尖夾的那點猩紅在夜色裏忽明忽滅,微弱的火光映着他的臉龐,令在旁窺探的人不由自主地感嘆他那與生俱來的美。
這種美極具攻擊性,宛如镌刻在遺跡上的古老圖騰,神秘,富有張力和野性。
“這裏是禁煙區。”
“你管得着嗎?”雖然他嘴上這麽犟,但還是滅了煙。兩人吹着微涼的夜風,一時無話。
最後還是韓俞開口打破沉默,“避孕藥很早就在吃了,不是故意的。”
“我他媽是在意這個嗎?!”欄杆被他拍得震響,“你能不能好好地對你自己?嗯?”一下子拉近的距離讓韓俞瞬間就聞到了言瑾身上的煙味。也不知道抽了多少根。原本紫色眼眸淹沒在濃重的夜色裏,像一團化不開的墨點,看不見裏面的光亮。
“嗯,我知道。”韓俞點點頭,“以前是為了防身,迫不得已,以後不會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做出那種禁欲很久的人突然想要開葷的表情,惹得言瑾低聲罵了句“艹。”
他拑住韓俞的下巴,将他那好看的喉結露出來。他死死地盯着眼前人的眼睛,妄圖從他眼裏看出絲毫破綻,“你最好不要有什麽事瞞着我,韓俞。”
“不會的。”韓俞把手搭在了言瑾的脖頸後,将他的身子拉低,湊到他的唇邊輕聲呢喃,“現在氣氛正好,要不要接吻?言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