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言瑾站在醫療艙前,看着韓俞的額頭一下又一下地撞着玻璃面,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聲音被隔絕在艙內,落入言瑾的耳朵裏,聽起來就像他現在與韓俞隔着很遠,中間又豎起了一道一道難以跨越的屏障那般。
但事實上,他和韓俞靠得很近,近到他能看清醫療艙內因為韓俞嘴裏呼出的熱氣而蒙上的一層白色的水霧,上面的水珠密集細小。韓俞額頭磕在上面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印子,他就能通過那塊抹去了水珠的印子看清韓俞的眉眼。
掙紮的,憤怒的,有心無力的。
很兀然地,言瑾想起了剛剛韓俞在他背上時,汗珠貼着他的側臉滾入衣領內的溫度,也想起了他将韓俞放進醫療艙時,韓俞無意識地拽了一下他衣袖上的紐扣,以及他們在空曠的走廊裏奔跑時交融在一起的心跳聲。
他很想隔着玻璃摸一下韓俞的臉,但他沒有這樣做。
“系統,給韓俞治療身體。權限密碼更改成韓俞......”他停頓了很久,直到系統再次向他确認是否為“韓俞”兩個字。
“就‘韓俞’兩個字吧。”
他并不是非得去送死不可,但他最清楚如果那些能将人生化和機械化的技術落到聯盟手裏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聯盟的歷史很短暫,現在正是需要發展國力和穩固統治的時候。一旦他們獲得了這些技術,很可能會将其用在戰場上,作為對外擴張的武器。
所以他必須把那些東西銷毀。聯盟可以在未來擁有這些技術,但不是現在,也不是像天降餡餅一樣獲得,而是得等到他們自身能夠孕育出較為正确的價值觀念後,才發明出來。
科學需要引導。這是他所持的觀點。
因此,他必須得趕在軍方到達将空間站作為戰利品帶回聯盟前,把實驗室炸毀,即使冒着生命危險。
他出門時,沒敢回頭看。
可如果他回頭看,一定會看到韓俞一邊流淚一邊罵他騙子的模樣。
言瑾很快速地穿上太空服,順着繩索攀至空間站。
REAPER沒想到居然還能看到逃出去的人還要從星艦上往空間站爬回來的,立馬反應過來朝言瑾開槍。他們的人少了很多,有一部分人應該是去檢查突然失靈的空間站系統了。另一部分人又擔心星艦會收回繩索,因此都沒敢往上爬。REAPER無法調用失靈的空間站內更加精良的武器,手上拿着的槍雖然能使子彈在真空中自由穿梭,但依舊無法完全抵消真空環境對子彈的影響,準頭和威力都不怎麽樣。言瑾的太空服對付這種子彈足夠了。
彈頭擊打在太空服上發出刺耳的金屬刮擦聲,震得言瑾的頭皮一陣發麻。手下的繩索因為他身體躲避的動作而輕輕晃動。他沒有坐以待斃,擡手用槍回擊。
“砰砰砰”子彈出膛時沒有聲響,只有傳到言瑾手臂上的震顫。一連串的子彈貼着繩索掃了出去,在空間站外表留下一排排黑梭梭的彈孔。那些自稱死神的人們穿着厚重的太空服四處逃散,如同驚弓之鳥,不敢離言瑾所在的地方太近。
言瑾很快就翻下了繩索,旋即毫不猶豫地揮匕首斬斷連接太空站和星艦的繩索。繩索末端斷裂後在空間站表面拖拽了好一會,留下一道長長的黑色劃痕,才滾下空間站外殼,綴在星艦屁股後面。
言瑾看也不看一眼,擡着槍指着他們,沒有扣下扳機。憑借肉眼判斷,REAPER他們現在穿的這一級太空服并不算好,看起來是被淘汰了的舊版。如果他的子彈打在上面,很可能就會将他們的防護服擦出個口子。在這種真空環境下,人不被擠成一灘肉泥都不像話。
失去了科技支撐的他們就像是一群巨嬰,簡直可笑至極。
言瑾與他們持槍對峙着,退到他所想要找的實驗室上方。他從腰帶裏掏出藏着的炸彈,安裝在空間站表面。
REAPER似乎知道他要幹什麽,反應過來了,沒有人再去管他是不是頂級Alpha,沒有人管那些未做完的實驗,而是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首領伸手去拽人,沒有拽住,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生死面前,他們的信仰微不足道,甚至不值一提。
“你們......”沒有人聽到首領最後說了什麽。
言瑾也在拔腿狂奔。定向爆破炸彈在他的身後閃爍着紅光,将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長。
“嘀——嘀——”沒有聲音。言瑾心裏卻在默數炸彈爆炸的時間,盡量給自己争取更多的生還可能。
“嘀——嘀——”他的耳朵裏只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喘息聲和氧氣瓶裏不斷釋放出氧氣的“嘶嘶”聲。
“嘀——嘀——”在默讀的那一秒,心裏一直徘徊的刺耳長鳴不斷拉長,化成他腳下振動的地板,以及來自身後的耀眼光芒。
強烈的氣流将言瑾一下子掀翻在地。他的額頭碰撞在堅硬的太空服上,放閘似地湧出鮮血,遮住了他視物的眼睛和玻璃鏡。
他在地上翻滾數下,順着急轉直下的空間站翻入深不見底的宇宙裏。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埋在言瑾腦海深處的記憶片段與他視野中的一片紅攪拌在一起,閃動着引人深陷的炫光。言瑾毫不猶豫地将手伸向那道光芒,然後沉沉地堕入意識的深淵裏。
韓俞被囿于一個狹窄的醫療艙裏,束縛着手腳,難以活動。醫療艙開始釋放輕薄冰涼的霧氣。他知道這種霧氣要是完全充斥整個醫療艙,他會立刻陷入沉睡之中。
大腦裏敲響的警鐘讓他一下子警醒過來。韓俞突然想起腰帶處還有一把他留給自己的匕首,但是反剪到背後的雙手很難伸到腰前。他不得不将手腕扭轉到一個可怕的彎度,從腰後把他的腰帶往上身提。
他竭盡全力地弓着腰身,半張臉壓在側邊的玻璃上,腳抵着醫療艙底座。臉上因發力而漲得通紅,眼球突出滲出血絲,脖頸上青筋側露,繃緊到了極致,嘴裏發出因用力過猛的“呼哧呼哧”聲,就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幼獸,掙紮和渴望在那張猙獰扭曲的臉上展現得分毫畢至。
“哐當”一聲,被扯松的腰帶裏傾斜出了一把匕首,掉落在醫療艙內。韓俞翻了個身,用背在身後的手拿起匕首割斷捆着他的腰帶。
雙手解放出來後,韓俞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就用匕首砸醫療艙玻璃上的某個點。
“警告,受到撞擊!”
“警告,受到撞擊!”
冷冰冰的系統只會重複這一句話,韓俞充耳不聞。定點砸向玻璃上的某個點很容易就能造成裂痕,只不過需要多費些力氣。
在匕首差點因韓俞的脫力而甩出去時,醫療艙的門終于被砸開了。新鮮空氣湧了進來,韓俞很麻木地站了起來,只覺得眼前景物一花,天旋地轉,耳畔傳來東西碰撞的聲音。等他眼睛能夠看清地面時,他才察覺自己不知何時翻出了醫療艙倒在了地面上。
時間之緊迫,容不得他再顧及其他。他一路扶着東西保持自己頭腦清醒,穩住自己的身形跑到主控室。四處查看一番,才發覺權限已經被奪取了,任何按鈕都成了灰色。
“請您輸入權限密碼。”
韓俞下意識地就要去找自己的手機。播放出來的仍是那句“韓俞,我愛你”。
“密碼錯誤。”
“韓俞,我愛你。”
“密碼錯誤。”
“砰!”韓俞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操作面板上,發出一聲震響。他的眉毛和眼睫緊緊地壓成一道,牙關緊咬,強逼自己不發出其他聲音,只有那劇烈起伏的胸膛洩露了他的心緒。
空間站已經被星艦遠遠地抛在身後,屏幕裏只投射了一小片漆黑如墨的宇宙,此外什麽也看不見,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他一個人。
就在他準備侵入主控系統時,屏幕突然顯示了一個通訊來電。
韓俞沒有權限,系統自動幫他接通了。
“韓.....大嫂?”視頻那頭的夜離說出口的話硬生生地轉了個彎,變了調,“我大哥呢?”
“韓俞,你還活着啊?”解語林坐在副駕上,看到韓俞還健在的樣子,露出一副很是新奇的模樣。
夜離側過身去,好心提醒道:“解語林,你現在是A星的人質。”
解語林呸了一聲,“要不是為了大局着想,你能動我一根汗毛?”
實際上是夜離和解語林同乘一輛星艦時,在路上撞見了R星派出的軍隊。兩方箭弩拔張,夜離擔心自己還沒跟REAPER打起來,就得先跟自己人打一仗,立馬就把坐在副駕上的解語林拉來當人質。見到自家總統的女兒被人挾持在手裏,R星的軍隊各個跟打了藥的鹌鹑,灰頭土臉地跟着A星的軍隊走了。
在接近REAPER空間站的路上,就碰見了在航道裏獨自航行的言瑾星艦。夜離以為自家大哥連同大嫂凱旋歸來了,便請求通信。結果沒看到大哥,星艦裏只有大嫂。而且大嫂的樣子還不太對勁,看起來頗為神經質。
“出什麽事了。”
韓俞抹了把臉上滲出的汗液,繼續低頭接他的電線。電線相接時擦出的火花映亮了他慘白的臉,“你哥把我鎖在星艦裏,然後自己跑去送死了。”
夜離低聲罵了一句。韓俞很專注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須臾,主控室的燈光全部打開,操作面板亮起了藍光——密碼解開了?!
“大哥的星艦編進了軍隊,我用軍隊權限強行接管了星艦。”
韓俞二話不說,直接操縱星艦掉頭飛去,“去救你那個混蛋大哥。”
韓俞駕駛的星艦沖在前頭。配備了最優性能的星艦一馬當先。夜離也駕駛主艦跟在韓俞的後頭。
“那是......”坐在副駕駛的解語林不知為什麽站了起來。低着頭操作主艦的夜離擡起頭來,望向遠方,只見那艘盤踞在K星上空的巨型空間站猶如崩斷了的鐮刀和斷了翼的飛鳥,緩緩分解,下落。
聯盟多年束手無策的組織頃刻間分崩離析。
夜離被這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啞然好久。等他反應過來,韓俞的星艦早已朝毀了的空間站沖過去了。
因為在那些瓦解的碎片裏,他捕捉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那是言瑾。
韓俞幾乎是在身體機能快要崩潰的邊緣上,調動腦海裏的每一根繃至極限的神經,操控着星艦穿梭在空間站瓦解所産生的太空垃圾中間。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個小小的白點,然後眼見它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太空服主人失去了意識,任由身體緩緩地漂離空間站,與碎片一起在太空中浮沉,仿佛願永遠長眠于此。
泛着淡藍色光芒的重力網一下子精準地捕捉到那個身影,如同火舌舔舐一般迅速地将其卷入星艦腹中。
韓俞似乎是撲到打撈上來的那具身體上的。受了巨大沖擊的太空服居然沒有破裂,只有某些地方因為高溫而蜷曲起來,看起來灰撲撲的。從被血蒙住的玻璃罩根本看不清裏面的情況。
韓俞三下五除二地把太空服拆了,露出裏面一張浸滿了血的臉。他用手搓開了凝在那張臉上的血痂——是言瑾沒錯。
手探到他的鼻息下去試探他的呼吸。韓俞心頭重重一跳,令整個已經處在虛脫邊緣的他不自主地抽搐起來——沒有呼吸了。
他立馬就想把言瑾拉起來,拖到醫療艙內。就在這時,言瑾側頭咳出了一口鮮血,猛地睜開了眼睛。
“言瑾,看着我!是我!”
言瑾的瞳孔急劇顫抖着,有些渙散,韓俞不停地去掐他的人中。
“哇啦——”言瑾又吐出一口鮮血。地上流淌着大面積的血痰,令人觸目驚心。之後,言瑾的情況才算穩定下來,意識也恢複了清醒。
“......韓俞?”
他那斷斷續續的詞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直到那時,言瑾心裏才漸漸泛上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這使得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就像被人用适中的力度錘了幾十遍一樣,松軟,舒服。
“我以為我回不來了。”
韓俞狠狠地擂了他的背一拳,“你真應該給生産這件太空服的公司捐錢。”
“......”
“而且,我懷疑你是被自己流的血嗆到失去呼吸的。”
“...............”
言瑾身體力行地把韓俞這張不解風情又咄咄逼人的嘴用蠻橫的方式封上。他用濕潤的舌尖舔舐着韓俞因脫水有些幹裂的嘴唇,将其上的每一個紋路都舔了一遍,一點點誘逗着韓俞将唇齒開啓,放任他的侵略與糾纏。
韓俞被他用手墊着後腦勺壓到地上,放在後腰的手将他的腰身稍稍擡高,與言瑾的小腹貼在一起。他仰着脖頸,微張着唇,迎面承接着名叫“言瑾”的風暴。
言瑾的唇上還沾着結成血痂的血,與韓俞耳鬓厮磨時自然嘗到了一絲漫開在嘴裏的血腥味,将這場原本沒有帶着其他目的的親吻瞬間浸滿了情yu。
他将韓俞的手腕壓在地板上,與他十指相扣。兩個人的汗液和信息素蒸騰在空氣裏,交織,點燃,沸騰。唾液交換時發出的啧啧水聲将整個艙室染滿了绮麗的暧昧氛圍。
……
瞬息之間,日升變為日落。那輪紅日漸漸收斂光芒,抖開千頃萬頃的絢爛餘晖,墜入被描摹成粉色的山間新雪,沉于靜默的群峰之間與積澱多年的寂寥,與那終年不化的堅冰咬合在一起,從此再也密不可分。
韓俞再次醒來就被人摟在懷裏。言瑾從後背抱着他,他倚在言瑾的胸前,任他的下巴搭在自己肩上。從他們坐着的那張床上可以看見被拖行在星艦後的那艘空間站。
一時間,兩個人靜默無聲。
言瑾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耳廓,然後在他的脖頸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吻,讓人想起某種撒嬌的大型動物。
韓俞被他那有些硬的發稍刺得發癢,擡手推了推他,聲音裏摻着清淺的笑意,“別鬧。”
言瑾不聽話,反而用手和腳把他整個人都禁锢在懷裏。
頂級Alpha完成對伴侶的标記後都這麽粘人的嗎?
韓俞想。
“你要不要試一下這架飛船的密碼?”言瑾冷不丁地來了這麽一句。
韓俞将信将疑,“額.....‘韓俞’。”
“密碼錯誤。”
“‘韓俞,我愛你’。”
“密碼錯誤。”
“.......言瑾,我愛你。”
“密碼正确。”
韓俞一下子将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言瑾身上,迫使他往後倒去。
“哈哈哈——”
“你就是想聽我将這麽一句不是嗎?!”韓俞騎在他身上,一臉被戲弄了的惱羞成怒。
“那你猜為什麽我在走時只設了‘韓俞’這兩個字為密碼?”
韓俞推了言瑾一把,“不知道。”
言瑾不管他情不情願,勾過韓俞的脖子與他接了個綿長的吻,“笨蛋,‘韓俞,我愛你’。”
“密碼正确。”
因為無論我怎麽絞盡腦汁,腦子裏都只有先前的那一句:
——韓俞,我愛你。
☆、番外
光滑潔白的大理石地面一塵不染,将觥籌交錯時人們臉上的笑和女士在地上拖曳的裙擺都映得分明。輕緩柔和的小提琴曲從高處的演奏臺淌至地面,再繞梁而上,久久地盤旋在聯盟最高規格的宴會廳中。高聳的拱形屋頂将樂聲襯得愈發得清越,讓人很想看清演奏者指尖下琴弦的震顫是何等美妙。
“砰——”宴會廳大門傳來一聲巨響。小提琴手捏着琴弓的指尖一抖,琴聲就跑了調。大廳裏的人看向門口的人,然後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怎麽把這尊大佛請來了。
坐在大廳邊角處的韓俞像是啥也沒看到似的,默默地拿着叉子叉向骨瓷盤中最後一塊水蜜桃。
銀制叉子還沒碰着呢,韓俞的手就被人抓住了。
“啧,言上校連塊水蜜桃都不讓我吃了嗎?”韓俞掙開言瑾虛握住他的手。
“要是下了毒怎麽辦?”言瑾剛清繳完REAPER在各星留下的據點,一下了星艦就聽說要召開議會。議會大廳裏各色人等都有,他哪知道有沒有人觊觎韓俞和他肚子裏的孩子?
發現韓俞懷孕還是上個月。從空間站一役回來後,韓俞還沒怎麽養傷就一頭紮進了公務中。每天早出晚歸,處理REAPER的相關事宜,言瑾讓他去檢查一下身體還被他“要預約”給怼回來。
剛養的那幾兩肉被韓俞這麽一折騰就沒了,氣得言瑾直接把韓俞綁到了醫院裏。他還把湘绮牽過來作為殺手锏,讓韓俞乖乖聽話。
“你要反抗的話我就當着你女兒的面親你了啊。”
“那也是你女兒!”
湘绮不明就理地看着言瑾湊到韓俞耳邊說話。話還沒說完,韓俞就一個箭步沖過來把自己摟進了懷裏。作為一件合格的貼心小棉襖,湘绮很自然地就把手環過韓俞的背,緊緊地回抱他。湘绮隔着韓俞的背,沖言瑾吼,“大壞蛋,你又欺負我爸爸!”
言瑾:“......”
韓俞:“.......”
他們時至今日還沒告訴湘绮言瑾的身份,就是怕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會讓湘绮接受不能。所以他們決定讓言瑾與湘绮相處一段時間後,才讓他們父女相認。
沒想到“大壞蛋”的印象是抹不掉了。
韓俞不得不出面當這個和事佬,苦口婆心地朝湘绮解釋言瑾沒有欺負他。湘绮還狐疑着,但好歹能讓言瑾牽着他而不反抗了。
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韓俞壓着自己的嘴角,不動聲色地把報告給言瑾看完後,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了。淡淡的信息素從言瑾身上散發出來,萦繞在他的四周,順着呼吸絲絲縷縷地注入韓俞的血液裏,讓他從裏到外都散發着自己的氣息。言瑾就像只大笨熊一樣把他裹着,抱着,一晃一晃的。
韓俞立刻就明白了言瑾的心情。他當然是很高興的,因為他再也不用一個人了。當韓俞稍稍平複自己的情緒後,卻看到了在一旁有些失神的湘绮。韓俞讓言瑾松開他,蹲下去牽湘绮的手。
“爸爸是不是有小寶寶了啊。”湘绮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她将腳尖點在兩塊瓷磚相接留下的縫隙裏,看起來有些失落。
“嗯,”韓俞的手撫過湘绮的發稍。
“那爸爸會不會不喜歡我了啊......”
韓俞看着湘绮眼裏突然蓄起的淚花,心尖一抽,“怎麽會呢,爸爸最愛湘绮了。”
“可是.....小寶寶有兩個爸爸,我只有一個......”湘绮的眼淚斷了線似的撲簌撲簌往下落,大顆大顆地砸在瓷磚上。
“胡說,你也有兩個爸爸啊。”盡管這也許并不是最好的時機,但韓俞覺得擇日不如撞日,扯了扯不知何時已經蹲在湘绮面前的言瑾,對湘绮說:“他是你的另一個爸爸。”
沉浸在悲傷中的湘绮只聽到了“另一個爸爸”幾個字,收了哭聲有些愣怔地看着眼前的黑發男人,“什麽......”
“抱歉,寶貝,這麽晚才跟你說。”韓俞編了個謊,說言瑾之前去上戰場了,所以才沒能常常回家看他。
湘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眶裏還掖着為幹的淚花,視線在韓俞和言瑾的臉上瞟來瞟去,似乎還在消化着這巨大的信息量。
言瑾面上雖然很平靜,心裏卻十分忐忑,因為他沒有很大的把握能讓湘绮立刻接受他的身份。他專門研究和分析過各式各樣的人心,但還沒學過如何分析小孩子的心理。
“湘绮......”他把手朝湘绮攤開遞過去,張口時的聲音有些顫抖,帶着喜悅與憧憬,也帶着不安,跟他往日冷靜自持的形象有些不符。
湘绮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把目光移到他的臉上。出乎言瑾意料的是,湘绮沒有去接言瑾的手,而是有些踉跄地哭着撲進了他的懷裏。
活在單親家庭裏長大的湘绮太懂單親是什麽滋味了。老師、同學、朋友都會很貼心地不在他面前提及他只有一個爸爸這件事,但家長會上的空出來的另一個家長席位、校運會上韓俞一個人承擔了應由兩位家長共同完成的項目、街道上被父母簇擁的同齡人都會讓他想到自己只有一個爸爸。
盡管韓俞盡力給他最好的,不讓他的快樂輸給別人家的小孩,湘绮的心裏也總是缺了一塊,總是想着要是還有一個人能夠陪着韓俞,韓俞也不會那麽累了。而他什麽也幫不上忙,好像只會拖累他。這種無力感拼命地托着湘绮往上游,也會成為把他往泥潭裏拖的手,以至于這些長年積攢的委屈通通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
湘绮扯着言瑾的褲腿,哭得撕心裂肺,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大.....大壞蛋......”
言瑾把湘绮抱在懷裏。他的下颚輕輕地蹭着湘绮的頭發,希望能帶給他一些安慰,“我是,對不起。”他自知虧欠良多,只能用餘生彌補。
自從言瑾知道他懷孕後,就變得神經兮兮的。沒有出差時,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跟他黏在一起;出差後一天十幾個電話,各種注意事項都整齊碼好時不時就給他發一條作為提醒,搞得好像懷孕的人是他一樣。
“吃都吃這麽多了,要毒早毒死了。”韓俞斯條慢理地把水果叉起來,然後又放回盤子裏。
“你太累了,回家不?”言瑾把他的頭發別到而後,落在他臉上的目光專注而深情。
“不行,上次空間站一役後,R星和A星為了那艘空間站打起了官司,我這種來自R星的議員就不好做人了,只能多出來走動走動了。”
周圍的人都不是傻子,每個人都分神留了只耳朵在這邊。聽到這話,那些曾經有意排擠過韓俞的人面露尴尬。
言瑾的眼神不經意地往周圍一掃視,“那我就坐在這裏陪你吧。”說完言瑾就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俨然一副要坐到宴會結束的樣子。
那些會看眼色的人已經拿了杯香槟過去敬酒了。以韓俞為中心一直清冷的周圍突然見熱鬧了起來,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紛紛來向韓俞敬酒。
言瑾看也不看就把那些酒擋了回去,當着衆人的面在韓俞的耳廓上輕輕咬了一下,用他們才能聽到的語調說:“韓議員,我的演技還不錯吧?”
“彼此彼此,”韓俞終于把那把叉了水蜜桃的叉子從盤子裏拿起來,送到言瑾嘴邊,“獎勵你。”
護着韓俞從宴會廳出來時,已經到了該直接去接湘绮的時間了。
“真是一群勢利的人。”言瑾譏諷道。
韓俞不可置否,“畢竟我現在身上的嫌疑還沒洗清,他們不敢跟我多有來往也是理所當然,就是有些工作不好開展。”韓俞因為是R星派來的議員,而R星跟A星又在打官司,自然不好做人。
一場官司打下來得好幾個月,為了愛人的工作推進順利,言瑾不介意坐在那裏擺上一桌鴻門宴,讓那些人不請自來。就是他悄悄向上級遞交的結婚申請因為這場官司耽擱了,讓他想罵娘。
閑聊中,車子已經到了幼兒園門口。遠遠地,湘绮見到言瑾和韓俞,就朝他們飛奔而來。一下子撞在半蹲着的言瑾胸前,把他撞到地上。
“爹地——”湘绮撲在言瑾胸前哼哧哼哧撒嬌耍賴,言瑾便單手抱着他從地上站起來。
韓俞則去脫湘绮的背包,挂在小臂上。湘绮還是埋着頭,沒有擡眼看他,朝側面伸出左手表示要牽。
“反了。”經韓俞一提醒,湘绮若無其事地迅速收回手,将右手遞了出去,韓俞将那只很小的手掌輕輕地握在手裏。兩大一小逐漸消失在街道盡頭的日落裏。
他們步行至附近的一個大商場裏,采買日常要用的東西。言瑾推着手推車,湘绮坐在購物車裏為孩子設計的小座位上,韓俞則跟在車子邊。路過玩具區,湘绮紮進去,又沖出來,一手拎了把等身的仿制AK,一手提着雙節棍。
得知言瑾是上校後,湘绮就纏着言瑾講了很多與軍隊、戰争有關的東西。alpha對這些感興趣很正常,言瑾也能理解。
但理解歸理解,言瑾還是豪不猶豫地就把湘绮手上的兩件東西都搶了過來放回架子上,将□□換成了□□型的泡泡機,将雙節棍換成了等身的塑料金箍棒,“小小年紀不要玩那些打打殺殺的東西。”
湘绮:“......”
韓俞:“.......”你這也差得太大了。
湘绮看着手上輕飄飄的新玩具,大聲哭嚎:“嗚啊啊啊,你不是我親爸——”
周圍的人一下子把目光都聚焦到了這位“繼父”身上。即使曾經面對着幾萬群衆的言上校,都沒有現在那麽坐立難安。
最後,湘绮如願以償地得到了自己心愛的玩具。
晚上,韓俞将檔案整理好放在書櫃上。一個高大的身軀就從他的背後貼了上來,把他圈在自己與書櫃中間,韓俞一偏頭就能聞見言瑾身上的沐浴露味道。
言瑾将頭埋在韓俞頸間,鼻子不斷地蹭過他脖子上細小的茸毛,像在品嘗這刻美妙的安逸,“你不覺得,湘绮有些太聰明了嗎?”
“唔,是有點。”
言瑾将韓俞翻了個面,在他的唇上啄吻一下,“可能是基因太好了。”
韓俞被他的自戀逗笑了。
“有點想了.......”言瑾嘴裏說着不入流的話。
韓俞一聽就知道什麽意思,但內心毫無波瀾,“忍着。”
“啧。”言瑾很迅速地在他的脖頸側邊咬了一下,就戀戀不舍地退開了,與一只沒有得到主人撫慰的貓無異。
韓俞看他那樣,想說要不我幫你口吧,餘光卻偏見了站在門口的一個身影。
本想來找爸爸表演AK射擊的湘绮偷看被抓包,立刻捂上了自己的眼睛。挂在肩上的AK被他的動作一帶,撞到了某處,彈匣裏的子彈通通掉在了地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韓俞:“.......”
言瑾:“.......”
現在兩個人什麽興趣都沒了。空氣突然變得很安靜,湘绮自覺很多餘,扭頭就要往門外跑。腳丫子蹬了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轉回來,把地上的子彈用腳一點點地往門外掃,然後很貼心地把門帶上了。
韓俞:“.......”
言瑾:“.......”我現在不認這娃還來得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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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绮比了個OK的手勢:我懂,我懂,都是情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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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群
言瑾:懷孕初期不能服用任何藥物或是接受X光照射,不能抽煙喝酒,不能劇烈運動,不能吃生冷、辛辣、太鹹的食品,不能......
聯盟的高級人員:?
言瑾內心:卧槽!發錯!
他們內心:他是不是在暗示我們要給紅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