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陣

他輕功一提,飛奔而去,應天長半個“糟”字噎在喉嚨,不及思索,快步跟上。遠遠看見兩匹馬倒在樹根,身下淌着一灘黑血,顯是已經氣絕。應天長未及開口,羅宛猛然揚手,一人從上方枝葉間墜下,随即刀氣一閃,那人已是身首分離,被羅宛一腳踢落深谷,驚起幾聲粗嘎鴉鳴。

應天長不及阻止,也不敢發表譴責,斟酌着道:“也許我們可以留他一命,問兩句有用的話。”

羅宛道:“用不着。”

他蹲下身将馬的眼皮合上,又緩緩撫摩了好一會它頭頸光滑的鬃毛,方才站起身,突然問道:“怕嗎?”

應天長嘴角抽搐了下:“何止怕,我怕的要死。”

羅宛拉過他的手。應天長立刻領悟到這動作并沒有占便宜的意思;刀者的手僵硬的像一塊石頭。他安撫性的拍了拍。他自己的手比羅宛更冷,卻很柔和。

“還握得住刀嗎?”應天長調侃的問。

“比平時更緊。”羅宛回答。

山道狹窄,差不多到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步,他們就被堵在這狹窄的山道上。殺氣隐隐的彌漫開來,幾乎伸手可及。應天長不出聲的轉過身,兩人後背相抵。

羅宛出了第一刀。鮮血的味道讓他多少平靜下來。背後的應天長也出了劍。金鐵相擊之聲,利刃破風之聲,劍尖刺入肉體的沉悶聲響,天色昏暗,樹枝搖曳之聲。耳邊被無限放大的對方的心跳和呼吸聲,汗水滴落地面,雜亂的交織在一處。卻唯獨少了人被殺傷乃至殺死時常見的慘叫和悲號。

這些殺手竟不像是血肉之軀的人類,仿佛是一些木石;即使死去,也只是頹然倒下。血腥味越濃重,越是有一種駭人的寂靜。

地形所限,羅宛一次只能與一人交手。此人一倒下,立刻有人從後面接上。而這些人的武功又顯然非是易與之輩,若以死客論,價錢只怕能排到江湖中最高一等,每殺一人都需消耗一定的體力和集中力,加上地勢險要,視線逐漸受阻,連殺了六人之後,他的精神已經瀕臨極限。

應天長突然往後一靠,撞上他肩膀,反手抓住他腰際,猛力向側一拽。羅宛順勢一擰身,面貼山壁而過,兩人換了位置。羅宛喘一口氣,睜眼見面前山道上除了匍匐着三四個黑衣人的身體之外,只是一片死寂。應天長似已清除了面前的障礙,順勢往下奔去。途中或遇阻擋,應天長借着沖力,劍光勢不可擋,又斬殺了數人,羅宛跟在他身後,兩人身形疾似流星,剎那間已奔至山腳。剛至平地,突見黑暗之中,火光一亮,兩人被十二個黑衣殺手團團圍住。

羅宛調整呼吸,汗血交織之下視野一片朦胧,道:“還撐得住?”

應天長亦劇烈喘息着,笑道:“買主這一攤子賠大了。”

他二人之間別的不說,一到性命關頭心思彼此敞亮,刀劍同出,向東北方向的黑衣人沖去。那人剛架開應天長一劍,就被羅宛一刀封喉,又是一刀将旁邊人的手臂削落,剎時沖開一個缺口,應天長懷中摸出一物,往身後一擲,轟然一聲,炸開一團炫然強光,衆殺手下意識以手遮目,待光芒散盡,兩人已去的無影無蹤。

Advertisement

二人一氣奔出數裏,漸近西湖,波光映月,燈影笙歌盈于耳目,身邊行人來來往往,這才停下步子,慢慢溶入人流之中。兩人都是遍體鱗傷,面目猙獰,幸得是晚上,也不引起旁人注意。應天長甚至停下買了幾塊糖糕,用紙包着遞給羅宛一塊。

羅宛接過糖糕咬了一口,滾燙的糖汁幾乎把喉嚨糊住,道:“感覺這次見到你後,就總是在狂奔。”

應天長苦笑道:“打不過可不得走。”

羅宛道:“卻也未必。”

應天長道:“能用嘴和腿解決的事情,為什麽要用手來解決?雖然這麽幾趟下來也是搞得一佛出世。”他不待羅宛接茬,又說:“倒是你所言不差,這幫殺手一看就極富職業道德,打起來如泥塑木雕一般,這手感哪………我曾聽說有些組織□□的殺手,為使其保密會割了舌頭,實在慘絕人寰。我們今天所遇到的弄不好就是這一類極品。”

羅宛道:“風月琳琅閣?”

應天長道:“我卻擔心玉環姑娘……”他腳下突然一個趔趄,幾乎跌倒,羅宛伸手扶住他腰側,只覺手掌濕熱粘膩,心頭一驚,低聲道:“怎麽回事?!”

應天長站直身子推開他,笑道:“無礙,這是方才突圍的時候大意。雖然有點深,到底是皮肉之傷,你也不比我強到哪去。那什麽,跟你商量個事情。我們在此分手罷。”

他這話沒頭沒腦,突如其來,所幸羅宛跟他處久了,憑空就多一層心理準備,淡定道:“說清楚。”

應天長道:“你先回晴初樓,我另有事情待辦,辦完就回——也未必回,你等我消息便是。”

羅宛紋絲不動:“說清楚。”

應天長嘆道:“他們目标應該只在我一人,我擔心此時再回晴初樓,會讓小柳受到連累。讓你回去,是以防萬一,也可有個照應。”

羅宛眯着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說、清、楚。”

應天長不由腹诽,我感覺我已說得非常清楚,然而與羅宛相識數年,近來突然變得格外狡猾,簡直懷疑自己眼色有差,實在不好糊弄,大感頭痛,只得硬着頭皮道:“你不是說過……那什麽?既然已經……那什麽,那你就應該聽我的話。”

羅宛相當高深莫測的看着他。“哪什麽?”

饒是應天長伶牙俐齒,一時間居然張口結舌,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橫下心,羅宛又道:“你的意思是,我既然對你動心,就應該讨好于你?”

“這說法太難聽了。”應天長氣的跺腳。“但是……總之?除非你是拿我耍笑。”

羅宛正色道:“我确實想要你。我也并不想按你說的做。”

他又補上一句。“這兩件事并沒有甚麽關聯。”

這還不算完,他居然又補一刀。“你臉紅了。”

如此良夜,是否還能看出臉色真的很可疑。但應天長确實知道自己臉頰上汗毛幾乎都要燒的立起來,嘆道:“這真太複雜,我是真不懂。”

羅宛道:“你的确不懂。”他看起來挺高興。

應天長服個軟:“行,我不知死活,班門弄斧,不料遇上行家,情勢所迫,走投無路,這就投降。——羅大俠你自己來說,你要怎樣才肯先回晴初樓?”

羅宛道:“其實比你想象的容易的多。”

他伸手擡起應天長的下颔轉向自己,微微傾身。月光下應天長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注視着他。這顯然不是真的;應天長怎可能不知所措呢?接下來要發生什麽,應天長必然是完全知道的。只是太快了,他無法阻止,或者告訴自己:不要去阻止。他的本能告訴他只有這樣才能達到想要的目的。

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羅宛輕輕碰觸了一下他的唇角就退開;除了跟自己口中別無二致的糖漿味道,他什麽也沒嘗到。他決不會承認剛才一瞬他膽怯了。

反倒是應天長笑了起來。

“這樣就可以了嗎?”他輕快的說,擡手按了一下方才被羅宛碰到的地方,似乎覺得很新奇。随後揮了揮手,向前走去。羅宛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他下意識的閉了一下雙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