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7

陳束被那句話堵得愣了幾秒,想,這小子是他媽來砸場子的麽?

可看那小孩兒的神情又半點不像,陳束盯着他看了會兒,本着有錢不賺王八蛋,還是領着江小樂上了樓。

江小樂流浪很多年了,站在陳束家門口的時候還猶豫了一下,陳束回過頭,看了江小樂一眼,扯了扯嘴角,說:“別慫啊,不是要和老子睡覺?”

江小樂沉默地擡腿邁了進去,陳束家裏挺亂的,沙發上還胡亂地丢着衣服,電視機裏開着,趕巧跳到了天氣預報,說明日天晴,但是氣溫依舊較低,注意防寒保暖。屋子裏是熱的,透着有人生活的溫暖人氣兒,江小樂有些無所适從,兜裏冰涼的手指蜷緊,碰着了裏頭的錢,下意識地擡頭看向陳束。

陳束一進屋就脫了外頭的羽絨服,裏頭就穿着普通的長袖長褲睡衣,他往沙發上一坐,擡腿架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江小樂,說:“小弟弟,你想怎麽睡?”

江小樂直接被問住了,幹巴巴地杵在玄關,半晌,把兜裏的錢放在了旁邊的鞋櫃上。

陳束一愣,生生氣笑了,說:“行,哥哥今天就教教你。”

“先洗澡,你先洗還是我先?”

江小樂想也不想,說:“我先。”

陳束擡手指了指浴室:“櫃子上有浴袍,一次性的。”

江小樂在浴室裏洗了很久,洗得陳束都有些不耐煩了,趿着鞋子站浴室門口,說:“你洗完了沒有?”

話才剛落,門刷的一下就被拉開了,江小樂裹着毛茸茸的浴袍,頭發還滴着水,悶久了,臉頰都透着紅。

年少還帶幾分稚氣的一張臉,洗幹淨了,陳束發現這小孩兒長得意外的很不錯,眉梢眼角都秀氣。浴袍大,裹着少年還未完全長開的身體,有種小孩兒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陳束看着那張臉,又想起這他的年紀,頓時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他一向道德觀念淡薄,心裏竟生出幾分罪惡。

陳束啧了聲,說:“去房裏等我。”

江小樂進了陳束的房間,床很大,壓着厚實綿軟的被子,看着很舒服。他伸手碰了碰床沿,過了好一會兒,才慢騰騰地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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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束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江小樂坐在床邊發呆,腳上穿的是一雙不合腳的大拖鞋,兩只手搭在腿上,僵硬又不自然,半點都不像個嫖客。

陳束看了幾眼,越發煩躁,只覺得難搞,還不如真來個男人幹脆利落,直接搞,弄完了滾蛋,留下睡一晚加錢,明碼标價清楚明白。

陳束甩開鞋子爬上了床,江小樂看着陳束,也跟着上了床。二人就這麽擠在了一張床上,說擠也不擠,畢竟床大,可江小樂躺了會兒,就朝陳束挪了過去。

床是幹淨的,陳束也是幹淨的,身上還帶了幾分牛奶沐浴露的香味,整個房間都透着溫暖的味道,陌生到讓江小樂根本沒法閉眼,卻又莫名地喜歡。

陳束不耐煩江小樂一直盯着他看,偏過頭,似笑非笑地說:“我好看麽?”

江小樂愣了下,沒有說話。

陳束自己也覺得沒意思,逗這麽個懵懵懂懂的小孩兒,真沒勁。

突然,被子底下,江小樂伸手碰了下陳束的屁股,陳束蹭的一下坐起,一臉見鬼似的瞪着江小樂,說了聲:“……操!”

江小樂還掐了一把,像那些男人對陳束做的一樣,他屁股又肉又翹,比江小樂啃過的白饅頭都摸着舒服。

可也僅止于此。

他伸手抱住陳束,在陳束要将他甩開的前一秒,江小樂臉上沒什麽表情,平靜地說:“我給了錢,你得陪我睡覺。”

陳束:“……”

那天晚上,陳束度過了他做皮肉生意以來最輕松,也最艱難的一晚。

江小樂難得睡了一宿好覺,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他恍惚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身邊已經空了,尤帶餘溫。江小樂發了好一會兒呆,心想,難怪有人喜歡和陳束睡覺。

他抱着陳束時睡得格外舒服踏實。

江小樂穿好衣服走出陰影卧室,陳束正在盥洗池邊刷牙,他臉色臭得很,活像別人欠了他百八十萬。

陳束漱了口,瞥了眼杵在門邊的江小樂,看着江小樂一臉神清氣爽越發煩躁。昨晚他一晚沒睡,這小子完全把他當抱枕,抱得用力,挨得也緊,少年人正當年少,軀體火熱,生生悶得陳束出了汗。

陳束要推開他,江小樂眼也沒睜,兩只手都摟了上來,腿也夾着陳束,呼吸起起伏伏地燎着他的脖頸,像極了黏人的狗崽子。陳束不是沒和別人睡過,可沒有哪次,睡得他半夜想踹人。

江小樂到底給了錢。

陳束吐出口中的水,說:“睡醒了?”

江小樂嗯了聲。

陳束道:“那就回去吧,慢走不送。”

江小樂看着陳束,自然能覺察出他話語裏的嫌棄抗拒,頓時有幾分難堪。

水龍頭裏的水嘩啦啦地流着,陳束在洗手,熱水淌過瘦長漂亮的手指,他擡起眼,鏡子裏映出男人略有幾分蒼白的面容,頭發長了,有點亂,顯得頹而喪,仿佛下一秒就要腐爛在淤泥裏。

陳束臉上沒什麽表情,胡亂抓了把頭發,對江小樂說:“桌上有包子,免費送你了,以後別再他媽學人嫖娼。”

江小樂一怔,“……噢。”

他遲遲沒有走,陳束不知怎麽,竟也沒有再開口趕他。二人沉默地吃完了桌上的包子。包子是陳束買的,都是大包子,陳束就着豆漿吃了兩個,剩下的都讓江小樂吃得幹幹淨淨。

陳束咂舌,也忒能吃,一個人吃了兩個人的份,這小子到現在沒餓死,倒也是奇了。

吃了早餐,陳束要出門,二人下樓時碰見了一個女人,對方踩着高跟鞋,咄咄作響,她的目光在江小樂臉上轉了圈,聲音都提了幾分,說:“陳束,你他媽瘋了?未成年都敢往床上帶!?”

陳束心裏正煩着,說:“這小子自己送上門的。”

那女人驚訝地睜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江小樂,玩味道:“看着臉生啊。”

“小弟弟,和我們陳哥上床感覺怎麽樣?”

江小樂面色冷淡,看了她幾眼,轉開了頭。

那女人碰了個軟釘子也不在意,挨着陳束似笑非笑地說:“那麽個小孩兒,還是個雛兒吧,啧,陳哥你竟然也下的去手。”

陳束眉心跳了跳,冷笑道:“你喜歡?送你。”

她笑盈盈道:“我對小孩兒不感興趣,我比較好奇的是,”她話鋒一轉,湊陳束耳邊說:“陳哥,昨晚你搞他還是他搞你?”

陳束:“……”

“滾滾滾。”

末了,那姑娘真心實意地對陳束說:“陳束,雖然幹咱們這行沒好下場,但是吧,不該碰的,還是別碰,麻煩。”

陳束:“……”

張生是陳束的回頭客了,年輕,瘦瘦高高的,戴了副眼鏡,很有幾分英俊斯文。陳束在床上一向喜歡掌握主動權,張生這人看着沒什麽脾氣,又不愛折騰人,二人在床上倒是契合。

陳束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張生在穿衣服,他看見陳束,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又忍不住吻他的嘴唇。

陳束靠着身後的櫃子,任他親,在他的手往他睡衣裏摸的時候,踢了踢他的小腿,說:“夠了啊。”

張生笑了一下,又吻了吻他的額頭,說:“真不想走。”

陳束懶洋洋道:“可以啊,那就算今天份兒的了。”

張生嘆了口氣,“阿束,你這話說的——”

陳束屈指撓了撓他的下巴,說:“小本生意,概不賒賬。”

張生看着陳束白皙脖頸間的吻痕,理智慢慢回籠,他說:“我先回去了。”

陳束揮了揮手,想摸煙盒,盒子裏已經空了,他啧了聲,張生見了,道:“阿束,少抽點煙吧。”

陳束不置可否地笑笑,拿了自己的長羽絨服說:“走吧,我送你下去。”

張生眼睛微亮,旋即就明白過來,陳束不過是想下樓去買煙,只能無奈一笑。

二人沿着老舊的樓梯一并走了下去,張生穿着風衣,肩寬腿長,看着和周遭逼仄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隆冬天,正當晌午,北風依舊逼人。

張生說:“我下次再來看你。”

陳束随口應了聲,道:“走吧。”

張生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轉身朝巷外走去,穿過長巷子,就是老舊的路,再走五分鐘,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柏油馬路,幢幢高樓,俨然是朗朗的世界。

陳束買了條煙随手揣兜裏,一轉過身,就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那少年穿着羽絨服,額角上是撞破後的新疤,頭發剃短了,眉眼越發顯得清秀精致,只那張臉神态陰郁,面無表情,反而讓人覺得這人不是個善茬兒,不敢多看。

江小樂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還杵在陳束面前。

陳束說:“讓讓。”

江小樂抿了抿唇,天氣幹冷,嘴唇都變得幹燥起皮,他一動不動,只将掌心一把掐皺的錢拿了出來。

陳束眉毛擰緊,這不是江小樂第一次這麽幹了。

江小樂于陳束而言就是個意外,抑或說無聊的消遣,天亮了,二人分道揚镳,就該各過各的。沒想到過了半個月,江小樂又找上了陳束,說要和他睡覺。

陳束看傻子似的看着江小樂,半晌,說,你是不是想給我玩仙人跳?

江小樂愣了下,甕聲甕氣道,沒有。

陳束不耐煩地說,行了,老子懶得陪你玩過家家的游戲。

江小樂說,我有錢。

陳束道,老子不愛做你的生意。

江小樂臉色不虞,說,為什麽?

陳束扯了扯嘴角,說,你說呢,小弟弟。

二人不歡而散。

陳束看着那十幾張攥皺的錢,眉心都跳了跳,“小弟弟,聽哥哥的,想找個地方睡覺,出去左拐有旅店,日租月租随你喜歡。想找人陪你睡覺呢,乖乖回去找你爸媽。”

“懂了嗎?”

江小樂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頸上,陳束膚白,那幾個吻痕分外鮮明,像咬上去的,又像是慢慢吮嘬出來的……用嘴唇嗎?牙齒,還是舌頭?

江小樂心不在焉地想着,他看着陳束的臉,淡淡道:“我媽走了,我爸在監獄。”

陳束怔了怔。

江小樂說:“為什麽你可以和別人睡覺,不和我睡?”

陳束煩躁道:“這他媽不一樣。”

江小樂說:“有什麽不一樣?”

陳束看着他,冷笑道:“我們那是做愛,不是過家家。”

江小樂眼裏有一瞬的茫然,陳束看着,不知怎的,竟有幾分不忍,他抓了抓頭發,越發煩躁,“你找別人陪你睡去。”

江小樂沉默須臾,道:“不要。”

陳束上下打量他一眼,“想和男人睡?”

“這條路直走,右轉上樓有個男孩兒,比你高點兒,你把錢給他,沒賣過的,讓他陪你睡。”

江小樂一動不動,道:“我就想和你睡。”

陳束:“……”

“老子看着像你媽麽?這麽賴着我?”陳束氣笑了,推開他就要走。

江小樂抓着他的手,他抓得用力,陳束都覺出了幾分痛意,他不耐煩,狠狠甩開江小樂,沒成想,江小樂踉跄了兩步,竟撞在了後面的牆上。

陳束愣了愣,這才覺出自己掌心滾燙,他遲疑了一下,伸手摸了下江小樂的額頭,“哎,你發燒了?”

陳束還是把江小樂帶了回去。

他臭着一張臉,門甩上的時候砸出好大一聲悶響,江小樂有點兒頭暈,被那記聲音震得反倒清醒了幾分。

陳束點了支煙夾在指尖,深深地抽了幾口才緩解了心裏的焦躁,他擡起頭,看見江小樂還杵在玄關邊,瘦削單薄的少年,穿着洗得陳舊的羽絨服,正望着他。

不知怎的,竟然讓陳束想起路邊的流浪狗。

陳束冷冷地想,這小子就算是流浪狗,也是只麻煩的流浪狗,他和江小樂又有什麽區別,憑什麽去同情他?

陳束吐出煙圈,說:“傻站着幹什麽?”

江小樂反應遲緩了幾秒,想起上一次來,陳束讓他去洗澡,擡腿就要朝浴室裏走去。

陳束啧了聲,本想讓江小樂直接去床上,話到嘴邊又停了,叫住他,“過來。”

江小樂擡起眼睛,看了陳束一會兒,才慢吞吞地朝陳束挪了過去。陳束家裏的沙發是皮質沙發,他随手摁滅煙頭,不鹹不淡地說:“坐着。”

江小樂坐在沙發上,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燙的,他反應平淡,又有些微妙的新奇。陳束在翻櫃子,不一會兒,就拎着小盒子走了過來。

盒子是藥盒,還有體溫計,亂七八糟的一包藥。

陳束甩了甩體溫計,問江小樂,說:“會用麽?”

江小樂看着陳束,見他不耐煩地皺起眉,才伸手拿了過去,解開羽絨服,夾在了腋下。他的目光始終跟着陳束,陳束沒搭理他,擡腿就進了卧室,撈起床上亂七八糟的被子丢進了浴室的洗衣機裏。

江小樂看着陳束懷裏的東西,隐約間聞着了什麽陌生的,不屬于陳束床上的味道,他恍惚地想,那是什麽,是別人留在陳束床上的嗎?

陳束說,他和那些人睡覺,和同他睡覺不一樣。

他們在做愛。

江小樂胡亂地想着,腦子重,怎麽都想不明白。

陳束手濕噠噠的,他擦幹淨了,才走了過來,說:“體溫計給我。”

體溫計也是燙的,他看了幾眼,冷笑道:“可真行,都要燒到39度了,還想着和男人睡覺。”

陳束說:“真他媽身殘志堅。”

江小樂不吭聲,陳束覺得沒勁兒,剝了兩片藥,又拿一次性杯子倒了水啪地放江小樂面前,說:“把藥吃了。”

江小樂垂眼看着那杯水,拿起藥連水帶藥直接吃了,水是熱的,裹着膠囊滑入肺腑。

江小樂開了口,聲音卻是啞的,說:“謝謝。”

陳束頓了頓,嗤笑道:“謝個屁,你當老子的藥白吃的?帶病上老子的床,多一百。”

江小樂沒反駁,嗯了聲。

陳束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心裏反倒有些不自在,他抓了把自己的頭發,說:“回床上去睡一覺。”

江小樂說:“我沒有洗澡。”

陳束面無表情道:“你睡不睡?”

江小樂不說話了,他脫了外套,穿着裏衣就爬上了床,被褥枕頭都是幹淨的,透着淡淡的洗衣液的香。

江小樂陷在被褥裏,鼻尖隐約能聞到陳束的味道,精神都松懈了下來,有些昏昏欲睡,他看着陳束,卻不肯閉上眼,坐直身,擡臉望着陳束,說:“陳束,你說了陪我睡。”

陳束罵了聲,到底是爬上了床。

一上床,少年火爐似的軀體就挨了過來,雙臂牢牢地抱緊他,仿佛他是比那些藥丸更有效的靈丹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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