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子桑在房間裏生悶氣,外邊的聲音卻變得很清晰,鐘離然的每個動靜都能傳進來,在耳邊擴大。
掃地機器人在客廳打轉,清洗水杯,整理沙發抱枕,廚房裏菜下油鍋……
王八蛋鐘離然!故意敞開着卧室門!廚房的門肯定也沒關,味道都飄進來了!
好餓……
子桑拿被子把自己蒙上,沒多久,鐘離然踢踢踏踏地走了進來。
“起來吃飯,待會兒還得去劇組報道。”
子桑沒動。
鐘離然過來扯了扯被子:“你趕快啦!我早上沒去已經很不好了,大劉盡量在調整今天的場次了。”
子桑把頭鑽出來,怒視她:“你不要管我!”
話剛出口,香味在鼻尖萦繞……子桑的肚子很沒出息地咕嚕起來。
鐘離然噗嗤笑出來,子桑惱羞成怒:“笑什麽笑啊!”
鐘離然忙斂了表情:“好了好了,不笑你。餓了就起來吃飯。時間真的不夠用了,待會兒幫你穿衣服還要耽誤一會兒工夫。我還想路上拐去給你買張輪椅。”
“不去!”
鐘離然的表情稍微板下來一些:“你要自己一個人呆在家裏?你怎麽上廁所?”
這是最難解決的問題,照子桑現在的适應性來說,她自己根本做不到。
鐘離然繼續:“還有,黑貓再來了怎麽辦?你躺在這等她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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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當時的窒息感,子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鐘離然把她拖起來,拉長了聲音給她找臺階:“知道你生氣,我已經道歉了!你就給我個表現的機會嘛,來來,我背你出去。小然子恭請聖駕!”
鐘離然把後背露給子桑,子桑繃着嘴,別別扭扭地趴了過去。
鐘離然璨然一笑,反手抓住子桑的大腿,往上托了一把:“好嘞,起駕了。人形大馬怎麽樣?要不要來一發馬震?”
“鐘離然!”
“诶別亂動!掉下去我可不負責!”
鐘離然晃了晃,子桑立刻抱緊她的脖子,在她耳邊念道:“你穩住啊!你知不知道腿不能動是什麽感覺!?現在在我看來就是特別高啊!”
“你恐高?”
“我恐不能動!喂我覺得我快掉下去了!”
“不會把你掉下去的——不行你就抱緊我。”
對于子桑再次收緊手臂,努力往自己身上貼這種行為,鐘離然表示很滿意。安全感是個很好的東西,它能拉近人和人的距離,促進世界和平。
恩,很好很好。
洗漱還好,但是穿褲子的時候,兩個人又是一番拉鋸戰。鐘離然拎着子桑的小內褲,被子桑一把奪過去,冷着臉給趕出去了。鐘離然無奈地在門外等了很久,真空狀态穿內褲的樣子,啧啧,想象一下……看不到有點遺憾。
鐘離然靠在牆上敲門:“好了沒?”
一陣沉默。好半天之後,子桑在裏邊弱聲叫道:“進來幫我一下……”
鐘離然興沖沖地推門進去,看到內褲已經穿好了……不過兩條大長腿還露着呢,早上沒吃到嘴裏,現在過個眼瘾也算好。
鐘離然咂咂嘴品味,怎麽覺得我突然好像個猥瑣大叔?
子桑一臉防備地看她:“你吧唧嘴是幾個意思……”
鐘離然一臉正氣地表示:“沒有意思,我就是餓了。”
兩個人出門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完全沒時間去買輪椅。鐘離然讓田田去定一個,直接送到劇組裏。田田在電話裏聽說是子桑要用,吓了一跳,連着追問出了什麽事。
等鐘離然和子桑到劇組的時候,這件事就在整個劇組傳開了。
鐘離然照例把子桑背了出來。子桑骨架細,趴在鐘離然的背上,看起來莫名有種瘦弱感。加上鐘離然身條高,這一幕看起來倒是挺和諧的。
房頂的雪還沒有融化,青石板透出冬季的肅殺。天地都是冷寂的,人和人在一起,感受從彼此身體內散發出來的熱量。
最親近也不過如此。同床共枕,攜手前行。
子桑心頭微微恍惚,問鐘離然:“我重不重?”
鐘離然笑起來:“重得很!背你這段路,比拍三場戲都累!你要怎麽獎勵我!”
“感謝我幫你減肥吧!”
鐘離然把她往上托了托,跨過一個五級的小石橋,微微有些喘氣:“我知道你就是心疼我。還不好意思說。做人不能這麽含蓄,要表——”
“鐘、離、然!”
鐘離然換了話題,嚴肅起來:“待會兒進組我就要上戲了,沒辦法分出心思照顧你。讓田田跟着你,想上廁所叫她,渴了餓了找她要零食飲料。如果遇到什麽狀況……”
“你好好拍你的戲,啰嗦!”
“我這不是擔心你麽。”
子桑張了張嘴,什麽都沒有說出來,沉默了。
鐘離然一進劇組,就被一群人追着催。所有人擠在一起,提了個話頭,都詭異地沉默下來——意識到子桑的存在了。
鐘離然無奈:“等我一下,很快就好了。”
人群分開一條路,鐘離然找到田田,把子桑放到新買的輪椅上,扶着她的胳膊幫她調整好坐姿,才掐着腰喘息一陣。
鐘離然跟田田交代了一大通,被拉去化妝。
田田蹲在輪椅旁的小板凳上,又好奇又擔憂地看子桑的腿:“你腿怎麽啦?”
“摔了一跤。”
“骨頭斷了?”
“恩。”
田田不太相信:“你不用做固定嗎?”
“……在褲子裏邊。哦,打了鋼釘,在骨頭上。不用再加外固定。”
田田還是理解不了:“兩條都斷了?”
“……”子桑徹底無語,“你希望我斷幾條?”
田田很認真地解釋:“我是看剛剛阿然姐放你坐下的時候,怎麽好像兩條腿都沒有力氣的樣子。都要她扶你的。”
誰說田田粗神經來着……這不是很細心麽……
說一次謊還被當場戳穿,子桑尴尬地掩飾:“當然不可能斷兩條,只是……摔的時候扭傷另一只膝蓋了,我怕痛,不敢用力。”
田田狐疑地看她一眼,一臉“我聽你鬼扯”的不信任感。
子桑叉開話題問道:“你最近有進搖搖嗎?”
田田搖頭:“它真是我見過最神出鬼沒的貓,一眨眼就不見了,幾天都不冒頭。有時候又突然出現,都不知道從哪裏出來的。”
那邊鐘離然跟非主流導演湊在一起,跟下一場戲的新人演員說戲,連講帶比劃的,特別投入。子桑腦中一直繃着的那個念頭又浮現出來,她轉頭跟田田說:“這裏太悶了,我出去透透氣。”
田田站起來:“要去哪裏?我陪你去。”
子桑忙阻止她:“不用了,你是鐘離然的助理啊,走開多不合适。萬一她有什麽事情要找你,多耽誤事兒。”
“但是你這樣行嗎?你自己會推輪椅嗎?”
“這裏往外都有緩坡,我不走遠,透透氣就回來。”
“那好吧。有事情給我打手機。”
“不用擔心。哦對了,不用跟鐘離然說我出去了,影響她拍戲。”
子桑适應了一下,才掌握輪椅的竅門,只是到了斜坡前,她停了下來。人的本能真是很神奇的東西,以前不會在意的細節,當換一種處境面對,就會産生恐懼。
很緩的斜坡,但是坐着看起來,就特別高。子桑咽了口唾沫,手在轉輪上僵持好久,努力做心理建設。所以在後邊的推力突然出現的時候,子桑整個人都吓得懵圈了。
輪椅驟然下滑,丁字口的哪一個方向有汽車輪胎碾壓在地面上的簌簌聲,越來越近,還響起一聲鳴笛。
這麽快就出現了!現在還沒有脫離大衆的視線啊!難道不是應該再等等嗎!?
慌亂好像延長了很久,但到底用了多長時間,子桑自己也不清楚。她把手卡在轉輪的那個縫隙中,劇痛傳來的時候,輪椅偏了個方向,甩向另一側。
汽車從東邊駛來,猛打一把方向盤,堪堪從子桑身邊擦過。
只差兩指的距離。
子桑拔出自己的手,手指血肉模糊,鑽心地疼。餘光裏那個黑影還在,顧不上太多,她撐着輪椅扶手,借力把自己往外推出去,盡可能撲上。
輪椅翻到的聲音,汽車停下來,對面有驚呼和腳步。
子桑那只血淋淋的手抓着黑貓的毛,桀桀笑起來:“你跑啊!?”
視線裏一花,子桑趴在地上,愣住了——
沒有黑貓,只有一個……小女孩。穿一件看不出形狀的黑色袍子,頭發散亂,赤着腳,露出一截腳腕,如雪一樣的白。
就是那天晚上,想掐死自己的人!?但剛剛我餘光看到的,是黑貓啊!
田田跑在最前方,在尖叫:“子桑你還好吧!?”
黑色袍子的小女孩突然開始掙紮,子桑的手指跟着痛起來。
“按住這個人!不要讓她跑了!”
田田應了一聲,三兩步跑過來,狠命一壓,趴到黑袍女孩的身上:“我壓住了!”
子桑:“……放開我的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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