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許是沐辭朝瞳中的滿天星辰太溫柔,或是他的聲音太低沉、富有磁性,迷得許婉愣在原地,連眼睛都忘了眨。

奔跑過後的兩人呼吸沉重,回蕩在寂靜的街上,聽得許婉面紅耳赤。

忽地,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愈來愈響。

沐辭朝牽上許婉的手,貓着腰,躲到石獅子後頭,小心翼翼地探頭查看。

他把手搭在身下人背後的空劍鞘上,小聲說道:“是清鶴宗的人。”

“我又不瞎!”許婉蹲在地上,搖了搖身子,試圖把他的手甩下去。

清鶴宗的那群人呼啦着進了旁邊的大宅門,并沒有發現石獅子後面的兩人。

待大門重新合上,沐辭朝才直起身,從石獅子後頭出來,道:“他們原來是來捉妖的,不過這裏不是鷺鳴宗的地盤嗎?”

“所以你知道我們宗什麽情況了吧?”許婉站在他身側,收回長劍,把目光從沉寂的大門移開,望着他的側臉道,“別再賴在我們宗白吃白喝了。”

今日是初七,半弦月高高地挂在繁星中間,吝啬地灑下皎潔光輝,給沐辭朝精致的側臉鍍上一層銀霜,并不冰冷,反而甚是溫柔。

他長得真好看啊!

許婉暗暗地咽下口水,呆滞在原地,并沒發現沐辭朝已經轉頭回望着她,依舊用視線細細描摹着對方的眉眼。

映在眸中的人輕笑一聲,迎着她的視線,猛地俯身,在鼻尖即将相觸的時候,又猛然停下,“好看嗎?”

她怔怔地點頭,回過神後又遽然搖搖頭,擺手道:“不好看。”

“那你還看得如癡如醉?”沐辭朝直回腰,背手轉身道,“走吧,找個客棧讓你看個一清二楚,再晚點沒客棧了。”

“又皮癢了是吧?”她假笑道,又将手放到劍柄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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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辭朝用扇骨将半出鞘的劍推回,調侃道:“你追不上我的。”

“那是因為我沒用疾影術!”

“誰讓你不用的?”

“追你,不值得用疾影術。”

……

兩人吵吵鬧鬧,沒走幾步,身後大宅裏傳來巨獸咆哮聲,白光乍現,剎那間将暗夜照得宛若白晝。

那是陣法被破後爆發的光芒。

許婉擡起袖子,遮住雙眼,待白光散盡,與沐辭朝對望一眼,幾乎是同時道:“走!”

但始終是遲了,宅中巨獸已然越出高牆,向他們襲來。

“快走!”許婉一把将沐辭朝推開,“找個地方……”

話音未落,轉過頭的她卻發現沐辭朝已經幾個雀落,隐蔽在路旁大樟樹上。

“……躲起來。”她尴尬地補上後半句,拔出劍,豎在自己身前,嚴陣以待。

因為修道之人的裝束相似,暗夜中巨獸以為她和清鶴宗的人是一夥的,披着白光直沖她飛奔而來,氣勢洶洶。

這時,她才看清巨獸樣貌,虎面羊身龜足,尾巴像魚般有着長長的鳍,甩動時攪亂周身空氣,形成飓風。

照古籍記載,這只巨獸名喚魉锵,是饕餮的近親,巨胃貪食,而它的尾巴則是制作風叱扇的重要原料,十分珍貴。

既然送上門,那就照單全收。

許婉并攏雙指,撫過劍身,劍上符文金光閃爍,熠熠生輝。

随着符文逐漸燃起,她的周身平地生風,掠起她的衣袖,獵獵作響。

此時,魉锵已然而至,像座假山般的龜爪從天而降,好似要将身下人活活踩死般。

她來不及多想,只能憑借本能,擡手去擋。

金屬與利爪相碰,“噔——”一聲,回響于耳邊,震得她耳鳴陣陣,差點失聰。

她皺眉甩甩頭,把不适壓下。

魉锵還在施力,爪上白色焰火映在她的臉龐,飛舞的火苗舔上她的劍身。

她退無可退,忽地卸力,屈膝從魉锵的身下滑過,劍尖劃着它肚皮而過。

奈何魉锵有周身白光護體,劍尖劃過,只劃出一陣火星子,像煙火一樣絢爛。

最後,她在魉锵的尾巴後面停下,借着魚鳍扇起的風,足尖輕點尾尖,飛身而起。

遠處的大宅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一群清鶴宗的弟子魚貫而出,執劍而立,遠遠地望着纏鬥中的一人一獸,卻不敢上前幫忙。

只見魉锵靈活轉身,從嘴裏噴出濁氣,将清澈的空氣攪渾,逼得許婉不得不升起劍陣,以劍柄為中心,飛速旋轉,形成巨大的圓盤,阻隔濁氣。

劍上符文光影明滅,有水柱噴薄而出,散在濁氣裏,化成地上的一灘污水。

待天朗氣清後,數劍歸一,直刺魉锵的眼睛而去。

魉锵側身避過,尾巴不忘補刀,狠狠一甩,擋住許婉的攻勢。

魚尾瘋狂甩動間,狂風乍現,周圍的空氣被抽走,停滞在空中的許婉沒了支撐,直直地往下落去。

完了,這有十米高吧?

許婉心下着急,怎麽也提不上氣,只能任由地心引力的擺布。

她劍尖向下,直指地面,調動體內真氣,試圖用氣波相沖的反作用力穩住身形。

但四周都處于真空中,又哪來的反作用力呢?

正在她絕望之時,一抹鵝黃身影掠過她眼前,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腰就被人攬住,飛離真空區。

沐辭朝将她穩穩放在一旁,接過她手中的劍,借助旁邊大樹,幾個點足間,已和魉锵面對面。

他的身形很快,快得就像天空中的流星,在魉锵周身織起劍網,将其圍住,阻礙其行動。

快如鬼魅的身影令許婉看得眼花缭亂,她怔怔地昂着頭,看得入神。

“還看?我沒有修為,撐不了多久的!”沐辭朝在空中大喊道。

“哦哦哦!”

許婉慌忙回神,沒了劍的她只得調動體內靈氣,地面上的污水突然震動,從地面上掠起,追随沐辭朝的身影,一黑一白将魉锵團團圍住。

水在快速流動中逐漸蒸發,而濁氣沒了禁锢,重新四散開,迷了魉锵的眼。

見準時機,許婉大喊道:“松劍!”

“好。”沐辭朝應聲從迷霧中脫身,沒有一絲絲猶豫。

随着許婉手掌上下翻動,空中長劍憑空自動,劃着魉锵護體白光,痛得它嗷嗷大叫,在迷霧中掙紮,亂甩的尾巴攪動空氣,形成的巨風将黑霧沖散。

見它快要從束縛中沖出,許婉加快結印,長劍的飛襲速度也随之加快。

經過魉锵右眼時,長劍猛然停下,深深地刺入眼球。

許婉觀察了許久,發現它眼睛處的白光最薄弱,應該最好突破。

果不其然,随着一聲玻璃碎裂聲,血液從暗霧中噴出,緊接着是魉锵的一聲巨吼,驚天動地。

躲在清鶴宗弟子身後的凡人哆嗦一下,跌倒在地,錦衣華服之下的身軀瘋狂顫抖。

不管魉锵如何掙紮,許婉從未卸下道法,将劍死死地釘入它的眼。

“獵捕網!”

畏縮在門前的清鶴宗弟子只是呆呆地看着,無一回應。

許婉不得不分神回頭喊道:“愣着幹什麽!獵捕網!”

“哦哦哦,”站在最前面的琦鹿才稍稍回神,從芥子袋裏掏出棕色結網,用力向魉锵甩去。

在生死關頭,魉锵終于爆發。

它全力一掙,将長劍震出,在地上翻滾一周,壓塌宅院圍牆後,奮力站起,跑向後山。

許婉提劍追去,可沒跑幾步,她忽地想起一些事,轉了個方向,往大宅門口走去。

月上梢頭,月光逐漸清明,奪去原本屬于繁星的風采。

在這清朗月色中,許婉提劍向衆人走去,金屬劍尖劃在青石地板上,發出清悅而悠長的響聲。

她停在瑟瑟發抖的清鶴宗弟子前,斥聲問道:“這就是清鶴宗的實力嗎?連個獵捕網都扔不中。自己碗裏的東西吃完了嗎?就把手伸向別人碗裏,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嗎?人心不足蛇吞象,真是笑死個人。”

琦鹿許是震驚,許是無法反駁,愣愣地望着她,雙唇翕動間,到底還是一言不發。

許婉輕蔑一笑,推開擋在她琦鹿等人,徑直走向還跌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

她一把拉起那個人,道:“看你就是這座宅子的主人,不知如何稱呼?”

男子驚魂未定,哆哆嗦嗦地說:“在下姓李。”

“怎麽?府上有髒東西?”她明知故問地問。

“是啊!是啊!”李老板像是抓救命稻草般抓着她的袖子,訴苦道,“老夫在天禧鎮開了間米鋪,最近倉裏的糧食總是莫名其妙的少了。老夫覺着不對勁,派人一查,原來是妖怪。”

他像是又看見那龐然大物般,顫顫巍巍道:“老夫趕緊找了仙道幫忙,沒想到那畜生還挺記仇,直接殺到府上,還好有各位仙道在,府上才幸免于難。”

許婉輕輕地掙開他的手,溫婉笑道:“別這麽說,我是鷺鳴宗的,自然有義務保你們安全。”

“啊?”李老板往後退了小步,仔細打量她一番,果然看見她袖上代表鷺鳴宗的宗徽,“仙道是鷺鳴宗的?可是老夫聽說……”

“聽說什麽?”她逼近,臉上的笑別有深意,“聽說鷺鳴宗道行低,收不了妖?”

李老板被她的氣勢吓到,先是點點頭,又立馬搖頭:“沒有,老夫……老夫只是不想擾了鷺鳴宗的道長修煉。”

許婉依然步步緊逼:“可清鶴宗離天禧鎮更遠,何苦要麻煩他們呢?而且……”

她冷冷地掃了一眼身後衆人,眸中閃過狠意,“……你也看到了,要是沒有我,這些人只會越幫越忙,暴走的魉锵會傷多少人,會摧毀多少屋宇?你能承擔嗎?還是他們能承擔?”

“這……這……”李老板心虛,嘟囔了半天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許婉将劍收回劍鞘:“現在魉锵受了傷,它生性記仇,可說不定什麽時候回來,你自己小心一點。言盡于此,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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