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從芷羽這番話中,沐辭朝大致推斷出當年事情的大致經過,至于細節,他并未多問,他似乎在逃避什麽。

拜別芷羽後,他徑自去了後山深處。

郁郁蔥蔥的古木遮蔽天日,落下細碎的陽光。林中灌木雜草叢生,幾乎無處可落腳,仔細看去,那些葉子邊緣竟隐隐有灼燒的痕跡。

這是他前幾日發現的幽境,潮濕幽暗的密林剛好可以掩去他修煉時迸出的火痕,不至于太過張揚顯眼。

華清比魉锵兇殘太多,他得快點恢複才行。

說實話,這次下山,他是不太想去的。

可若是不去,鷺鳴宗就會消匿于世,許婉便會和自己一樣,無家可歸。

更重要的是,他還沒拿到比目雙魂。

比目雙魂,沐氏秘境的通行憑證,五十年前被族中弟子所盜。有傳言稱那弟子攜比目雙魂逃至六合道,隐于宗門。

所以他這次來六合道,不僅是為躲避父族的追殺,也是來找這秘境之鑰的。

尋了處幹淨草叢後,他盤腿席地而坐,雙手結印,将氣息融于萬物,靜坐修行。

當初誤打誤撞被鷺鳴宗收留,他本想等傷好後便悄無聲息地離開,卻在下山查探追殺者時,偶然發現許婉竟也是異靈根。

雖說除沐氏外,其它修道者也可能是異靈根,但幾率極小,說不定許婉真的和沐氏有關,而比目雙魂也有可能在鷺鳴宗內。

因此,他費盡心思留下,暗中查探。

他翻過專門存放法器的院落多次,可每次都一無所獲,甚至今日在萬兵閣內,他都沒發現比目雙魂的蹤跡。

難不成比目雙魂真的不在鷺鳴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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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這樣,他留在鷺鳴宗也再無意義,是時候離開了。

可為什麽心底會有不甘和不舍呢?

腦中不禁浮現一抹倩影,嬉笑怒罵,清雅淡漠,皆是那人。

他氣息忽亂,四溢真氣掠過枝葉,呼嘯而過,留下灼痕。

微蹙的眉下,如深淵般的黑眸悄然睜開,隐約可見的霧氣漂浮其上,更顯神秘莫測。

日漸西移,繁密枝葉中透下的光芒在他素淨道袍上留下點點橙光,如破曉時的星辰,寡淡卻耀眼。

他收回四竄的真氣,調息吐納,起身整理衣衫後離開。

為期四天的假期結束,宗內弟子盡回。

那日,許婉像往常一樣,抱着教案走進課室,卻瞥見南淮和映雪并肩坐在最後座,正襟危坐的樣子像極了來聽課的科目組長和副組長。

她頓時慌了神,被聽課的恐懼即使換了個時空依然存在,她深呼一口氣,按下心中緊張,緩緩走向案臺。

剛回宗的弟子未見過南淮和映雪兩人,有好奇者不時回頭打量,不慎與之目光相對後,慌忙收回眼神,和同伴竊竊私語。

“安靜!”許婉拿着戒尺拍了拍案臺,“翻開書,我們今天講事物的發展和聯系。”

另一個角落,沐辭朝單手撐着額頭,饒有趣味地望向最前頭的許婉,淺淺笑着。

她還是那個樣子,明明很緊張,卻強裝鎮定,不再外人面前顯露半分。

半個時辰的課程很快就接近尾聲,按照慣例,是學生自由提問時間。

“你們還有什麽問題嗎?”

前座昏昏欲睡的學生立馬清醒,快下課了!只要沒人提問,師姐便會提早放他們自由。

可偏偏有人不識趣,道:“我有個問題。”

大家尋聲望去,是坐在最後的陌生姑娘,好奇、驚訝、惱怒布于他們臉上。

許婉比他們更為震驚和緊張,卻只能硬着頭皮鎮定道:“問。”

“若事物總是在發展,可為何有人苦修一世,仍是無所突破呢?”

她思索片刻,娓娓道:“苦修是一種量變,突破是一種質變,久久不能突破境界,是因為量變還未達到一定程度,事物發展的方向前進的,但道路是曲折的,而有些人是走不到道路盡頭的。”

映雪聽罷若有所思,微微俯首道:“受教。”

坐在一旁的南淮也開口:“聯系真的無所不在嗎?”

這問題簡單,許婉剛想回答,卻被沐辭朝打斷。

“這是自然,世間皆有因果。”他換了只手撐着頭,眼尾上揚,語氣戲谑,“就比如現在,若不是你提問,我們早就下課。”

“……”

南淮自是聽出了他話外之意,對許婉抱歉地笑笑,道:“是我愚笨了,今日聽師妹一席話,受益匪淺。”

溫和有禮,風度翩翩,不愧是修仙文中清風朗月的男主,許婉在心裏暗嘆道。

“過譽了。”她莞爾回道,忽視不遠處憤憤的目光。

鳴音沙漏滴下最後一粒沙,發出嗡嗡聲,回蕩在課室內。

“下課!”

座下學生立即振臂歡呼,抱着早就收拾好的書本,魚貫而出。

南淮和映雪也消失在人流中,沒了身影。

“唉!”許婉暗嘆一口氣,邊收拾着自己的東西,邊小聲喃喃道,“三個主角一臺戲,難頂。”

“嘀咕什麽呢?”

耳後突然傳來溫熱呼吸,吓得她渾身一顫,她回頭嗔道:“你站我背後想作甚?”

沐辭朝收回前傾的身子,聳肩道:“想和你一起去舒荼那兒為器武鑄靈,沒想到你這麽不禁吓,是不是在打什麽壞主意?”

“收起你那哄小女孩的那一套,”許婉并沒給他眼神,輕輕推開擋路的他,無情道,“讓一讓。”

經過昨天一天的心理建設,許婉終于平複下內心的悸動。

男主搶不得,男配也搶不得,他們都将屬于女主,自己不要跟着瞎摻和,獨美保命。

希望明天男女主不要再到她課上“突擊檢查”,她心髒受不了,主角三人的修羅場,與她無關。

許是女配也有小小光環,她的願望成真了。

南淮和映雪那天下午就被召回清鶴宗,想必也是為降服華清那件事。

許婉如釋重負,專心煉制她的器武,畢竟她所有水靈力皆來自這柄長劍鯨落,馬虎不得。

五日之後,她和曾紀諾的器武終于進煉完成,威力更甚從前。

沐辭朝卻是要麻煩一點,在被追殺時,他原本的器武為保護他,化為齑粉。如今他只能重鑄一把,所需材料和精力皆比兩人要多,時間很是緊張。

但緊趕慢趕,他總算是在漓火出關前,用魉锵尾、玄火珠、隕鐵打造出一把輕劍,喚為岚炔。

五月初五,大陽大正之日,閉關三年的漓火終于出關。

為顯歉意和誠意,許世平幾乎是出動了全宗的人去迎接漓火。

秘境狹小入口處,烏泱泱站滿了人。

山壁間微風陣陣,猿啼鳥鳴不絕,回響在衆人耳畔。

許婉被她爹拉到了最前面,一路上她爹就在她耳畔不停囑咐要笑臉相迎、語氣溫和、态度真摯。

她有些不耐,連連點頭應下:“爹,您都說了百八十次了,我又不傻,早已銘記于心,您不用擔心。”

果然,她還是學不會如何和父親相處,尤其是話多的。

日漸南移,早已過了約定好的時辰,可入口處依舊沒有異動。

許婉趴在她爹耳邊低聲問:“爹,你确定漓火師兄是今日出關嗎?別是記錯日子了。”

“別亂說,這麽重要的事,我不會記錯的。你就耐心等,剛好可以磨煉一下你的急躁性子。”

待太陽高懸,狹道內狂風大作,入口處白光乍現,隐約有人影。

見狀,許世平清了清嗓子,端正身姿,寬大的鶴氅将他身軀撐得極其偉岸。

身後衆人也跟着收聲靜立,恭迎大師兄出關。

沐辭朝和曾紀諾并肩站在一衆弟子身後,不禁疑惑,這個漓火到底是什麽來頭,不過是個弟子,竟用上這麽大的陣仗。

等人影逐漸清晰,破結界時身上閃過紫光,他們頓時明了。

這個漓火竟是空冥上境!

他不過而立之年,居然有如此高深的修為。

不過,沐辭朝不過十八年華,據許婉所說也是空冥境,雖不知具體是上中下哪一境,都是很難得的存在。不知漓火和他究竟誰跟厲害呢?

曾紀諾這般想着,目光有意無意地瞟着身旁的沐辭朝。

當他晉升出竅境後,曾又給沐辭朝占了一卦,可卦象仍和最初相同,是一片荒原,蒼涼無光。看樣子,應該沐辭朝特意設法模糊了自己的命格。

模糊命格和偷探別人命格都是極傷修為的事,他萬不會再做,只能将自己的好奇生生忍下。

人群之前,許世平和漓火聊得火熱。

“三年,愛徒你終于出關,修為長進不少,為師甚是欣慰。”

“承蒙師傅厚愛,徒弟有幸入鷺鳴秘境試煉,才能如此快速地精進修為。”

“這秘境就是為有天賦又上進的弟子創立……”

在兩人你來我往的寒暄時,許婉偷偷打量着漓火,這個曾愛慕自己的大師兄。

漓火雖名字帶火,但穿着和平常道人一樣素淨,月白長袍,用白色腰帶輕輕束住,像蒼穹浮雲,仙風道骨中又不失堅毅沉穩。

一頭青絲攏在白玉冠內,紋絲不亂,含笑脈脈,溫潤如玉。

忽然,她的手肘被她爹頂了兩下。

她慌忙回神,道:“漓火師兄,好久不見。”

漓火側目瞧向她:“婉兒?這些年你長高不少,出落得亭亭玉立,師兄差點沒認出你。”

“哪裏,當年的事,真的對不起,是我太過魯莽了。”說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旁的許世平摸着胡子,甚是欣慰。

漓火伸手将她扶起,溫柔寬慰道:“從前的事,師兄也有不對的地方,以後莫要再提,你大好年華,該有絢麗人生,你靈根……”

“這兒風大,”許世平忽地出聲打斷,“咱們回去說。”

多年未同人說過話的漓火意識到自己多言,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許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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