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因為四娘在三年前就死了。”陳安安的語氣中帶了些得意,“而且師姐在課上說過,每個人的行為都有目的性。我們陳家這幾十年來,日益壯大,從未有人離奇死亡,若四娘是妖,她所求是何?”
尹蘿沒被她這番話鎮住,追問道:“也許她像我一樣,是個好妖呢?”
陳安安瞳孔微顫,打量眼前這個沒比自己大多少的女子,顫抖着聲問:“你是妖?”
“嗯,”尹蘿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麽大,忽地陰森森地笑起來,“小心我吃掉你哦。”
曾紀諾給了她一記眼刀,道:“你小心造孽。”
這時,沐辭朝已然用完膳,邊用濕巾帕擦手,邊道:“當務之急,是找到妖獸所在,辨明真身。若是良妖,我們應早日啓程,再尋出路;若是惡妖,那便收了它,好解燃眉之急。”
“嗯。”許婉輕聲應道。
說實話,即使在無關異靈根和流火道的事上,她也懷疑沐辭朝的用心,所以她一直在觀察沐辭朝的一言一行,生怕對方在背後捅刀。
“可我們能察覺到的妖氣極弱,找到它談何容易?”曾紀諾嚼着塊紅肉問,“我說,尹蘿,那些極強的妖氣不會是你的錯覺吧?”
“為什麽不能是你們出現了幻覺呢?或者是你們太弱感受不到?”尹蘿有些生氣地反問,“反正我的感覺不會錯。”
自從知道尹蘿是妖後,陳安安變安靜許多,一言不發地扒拉着飯,眼睛在五人間瞟來瞟去,但瞟得最多的還是尹蘿,講真話,她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妖。
這一切都被漓火盡收眼底,他的唇角不可查覺地微微揚起。
而他面前的沐辭朝正垂眸低思,沒發覺他這一奇怪舉動。
半晌之後,沐辭朝擡眸道:“我曾在宗裏古籍上看過一狐族,可幻化為世間衆生,也可斂氣息于幻象,令人無法察覺,與我們眼下遭遇很是相符。”
“所以同修幻術的我能感知到它的存在,而你們不能?”尹蘿支着頭問道,“那有什麽破解之法嗎?”
“當初我只是匆匆一瞥,并未在意,許多記載都不記得了。”沐辭朝搖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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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蘿失望地嘆了口氣,蹙眉道:“看書看一半,還不如不看。”
在一旁的陳安安觀察了尹蘿許久,确定對方不會無緣無故傷人後,心中的害怕卸下稍稍,反駁道:“總比你什麽都不知道強!”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漓火出言勸道:“反正都是在鷺鳴宗的書籍,傳個千語鶴問一下長老就會有結果,我們不必為此起争執。”
說罷,他擡手施法,給鷺鳴宗寄去書信。
見天色已晚,他主動提出送陳安安回房。
陳安安欣然答應。
留在別院的四人也陸續出了飯廳,各自活動。
今晚的月色很好,皎潔月光帶了些涼意,化開白日裏的燥熱,夜風拂來,清新安逸。
許婉逛了大半圈,被湖中小亭吸引,便到湖中賞月去了。
不得不說,陳家不愧是大富人家,連別院涼亭的雕花都是十分精美,亭檐上镌刻的飛禽走獸浸在月色裏,栩栩如生。
月漸南斜,藏于檐角,許婉跟着挪動方位,卻瞧見屋檐之上露出半只金封邊刺花白靴,她一眼就認出是沐辭朝的靴子。
沐辭朝是什麽時候來的?竟無聲無息到此等地步?
但既然對方沒有出聲打擾,許婉也沒有上前打招呼。
就這樣,一個在檐上,一個在亭下,同賞一片月。
今夜的月還不算圓,像被誰咬過般,左上角缺了一塊。
不知道現實世界裏的自己怎麽樣了,是只睡了一覺,還是死了?
許婉坐在石桌旁,支着頭,望月胡思亂想。
如果自己死在辦公桌上,算不算殉職?補償金會有多少?
但不管多少,都沒人會來領的吧?
自從爸爸去世之後,她就沒有親人了。
哦!她還有媽媽,但七年沒見了吧?爸爸葬禮都沒有來的媽媽,她已經忘了長什麽樣。
當初爸爸走了,她打電話給媽媽:“爸,走了。”
電話那頭的女人好像很忙,搶話道:“等他喝醉了就會回來的,我先不和你說了,阿翔哭了。”
“爸爸永遠不……”
“嘟——”
話噎在口中,她愣了幾秒,麻木地将手機還給陪同的老師。
接下來幾天,她行屍走肉地在肇事者家人和老師的陪同下,辦完葬禮。
因為她已經成年,所以并不存在繼承和撫養的問題,也沒有驚動早就不聯系的遠方親戚。
她爸死的無聲無息,除了肇事者,似乎沒對任何人造成影響。
而她是死得更是悄無聲息,甚至連肇事者都沒有,誰會為她辦後事呢?
學校的朋友一畢業就斷了聯系,學校裏的同事還未來得及熟絡,有誰會為她的死而感到傷心呢?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可轉瞬她又浮起一層雞皮疙瘩,自己怎麽突然傷感起來?這可不是她的性格。
人是要向前看的,現下她還活着不是?雖然是頂用別人的身份。
倒是沐辭朝,他在想什麽呢?許婉不得而知。
送陳安安回屋的漓火已然踱步回來,将衆人召集到亭下,說是有事要商議。
“我就說漓火這小子是去做正事的吧?”尹蘿對曾紀諾挑眉道。
雖然她在五人中間看得最年輕,但她的年紀卻是最大的,說起話來也是老氣橫秋。
曾紀諾理虧,不和她争執,轉而問漓火道:“不知漓火發現了什麽?”
漓火并不在意曾紀諾直呼其名,将他探查到的消息向衆人道出。
原來陳家家主如此受人尊敬,不止因為他家財萬貫,還因為他活得長。
這個鎮上的人普遍死得早,能像他一樣活到古稀之年的少之又少。
“所以陳家家主有可疑?”尹蘿歪頭問。
“還不能确定。”漓火回答。
妖有長生不老之能,本體不會老去,除非是用人的皮囊,但通常都是用個幾年就換,而且一個将死之人的軀殼,它們是看不上的。
“還有什麽可疑之處?比如府上有沒有新來的人,或者性情大變的人?”許婉追問道。
漓火望着她道:“有,少主夫人是在三年前進門的,那時四夫人已是日薄西山,她來不到一個月,四夫人就仙逝,而少主夫人的行事作風日漸與四夫人相像,府裏下人皆說是四夫人有靈,暗中回魂教導自己的兒媳。”
“你是說四夫人借身還魂?”
漓火正襟危坐,眉頭微蹙道:“這只是猜測,我一路走來,仍是未找到府中若有若無妖氣的來源。”
五人沉默了片刻,各有所思。
忽然,一只千語鶴乘着夜風飛來。
漓火拂袖攔下,湖藍字符在虛空中顯現。
“衆位愛徒,為師在藏書閣中确有找到記載。此狐族名喚赤媚,全身赤紅,唯尾部為漸變橙黃,可借特殊法器掩藏身上的妖氣,靠食人類精氣增進修為,至于收服之法,書中并未提及,只道它在吸□□氣時,妖氣最盛,修為卻最為孱弱,你們可把握此等時機,将它斬殺。
“為師會盡量拖住中宗選任,靜候各位愛徒凱旋。”
這下事情便明了,這鎮上的人皆是因被這狐妖吸□□氣後,壽命才會不長。
但他們仍不能确定誰是赤媚,除非他們能引赤媚主動出擊。
“所以……誰去做餌?”尹蘿環顧四人,“總不能我去吧,我可是妖,它不感興趣的。”
曾紀諾直勾勾地盯着沐辭朝,含笑道:“這裏就屬你境界最低,要不你委屈一點,犧牲個色相?”
誰知沐辭朝爽快答應:“可以。”
“真的?”
“嗯。”沐辭朝點點頭,神情中沒有一絲不情願。
漓火知道他的過去,自是不會為他的安全擔心,從芥子袋中掏出一顆紅繩鈴铛,遞與他,再從流蘇中拔下四根,分給四人。
“這是傳喚鈴铛,在危及時刻,你只要用靈力搖動這顆鈴铛,我們便能循着紅線來找你。”
沐辭朝道了聲謝,收下鈴铛。
不知不覺間,夜已深,衆人各自回房,而沐辭朝因領了做餌這個任務,不得不在外面多逗留一會兒,吸引狩獵者的到來。
“兄弟,保重。”曾紀諾煞有介事地拍拍沐辭朝的肩膀,故作關心道。
沐辭朝笑着聳聳肩,用內力将曾紀諾的手震了下去:“你也保重。”
沒占到便宜的曾紀諾尴尬地笑笑,收回手,跟在許婉後頭出了亭子。
許婉回到屋中時,發現透過窗戶,可以瞧見湖中的亭子,但只能看見沐辭朝的一抹衣角。
她索性沒關窗,坐在正對窗戶的美人榻上打坐,方便觀察窗外異動。
湖心亭裏的沐辭朝一手撐着額頭,一手把玩着鈴铛,百無聊賴地等着。
偶然擡眸間,他看見坐在美人榻上的許婉。
她正颔首閉目,眸中的冷漠疏離被蓋上後,臉上多了份稚嫩,才像個二九年華的小姑娘。她的身子被清冷的月華和暖黃燭光重重包裹,就像她平日裏給人的感覺一樣,矛盾卻融洽。
沐辭朝盯着看了許久,眸中神情換了又換,最後待夜深露重之時,起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