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屋內依舊是那副輕簡的家具擺設,連空氣都和上次一般壓抑。

“坐。”許世平指了指一旁的高背椅。

待許婉坐定,他才緩緩道:“這兩個月來,你長大不少,不再耍小性子,凡事盡心盡責,俨然有了少宗主的風範。”

“多謝爹誇獎。”經過幾個月的相處,許婉已經能平靜自然地接受許世平的愛意,可還是無法像原身那般親昵地撒嬌。

許世平默默嘆了口氣:“看來有些事是時候告訴你了。”

他說話語氣之深沉,令許婉暗暗挺直了背。

“何事?”

“在蘇氏有一條家規,不可與魔道——流火道相交。而我爹,也就是你爺爺,不僅與流火道一名女子相知,相戀,甚至有了我,因此他被蘇氏除名并放逐。”

“原來如此。”許婉微微垂眸。

想不到盡是這般內情,更想不到“自己”的爺爺還是個癡情種。

“可你爺爺對蘇氏隐瞞了一些事,”許世平的聲音更輕一重,幽幽地,像在說不可查證的傳說般,道,“你奶奶不是普通的道士,她身上擁有純正的沐氏血脈。”

“沐氏?異靈根?”許婉脫口而出。

許世平鄭重颔首,平舉右手,掌心朝上,靈力應時而生,淡青色的薄霧缭繞。待煙消雲散,一只似魚形的黑色玉石漂浮其上。

“這是比目雙魂,沐氏一族的聖寶。”

随着玉石的轉動,許婉能明顯感覺到周邊靈力忽地增強,而溯其根本,竟是他爹。

許世平的境界已然是寂滅上境,比平時的他不僅高了一階一境,還隐隐有破階之勢,要知道再上一階就是大乘,修真界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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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許婉不可置信地湊近稍稍,觀察他周身氣運,确實比尋常高出不少。

許世平并收回手,卻沒将比目雙魂收回,只是讓它憑空轉着,繼續道:“沐氏血脈奇特,道術古怪,與六合道結合後誕下的子孫靈脈驚奇,獨具修道天賦。但越是優異越是紮眼,每個天才都有弱小的時候,因此在我初露鋒芒之時,你奶奶便将這比目雙魂封于我的靈魂之中,壓抑靈力。”

難怪爹一直停滞在空冥,難怪他一直讓自己低調。

許婉恍然大悟,可又立馬道:“那為什麽我……”

她為什麽除了是異靈根,并沒有所謂的驚奇靈脈?

等一下!

比目雙魂!

雙!?

她急急伸出手心,用力逼出靈魂中的異物,可除卻愈來愈濃的靈氣,別無他物。

許世平見她這般,知道她猜出一切,指尖飛舞,在空中畫出一道蒼勁有力的玄符,印于她的掌心,幾息過後,一枚白色玉符赫然出現!

果然!這玉符幾乎和爹身前那枚一模一樣,只是其嘴部和尾部的張合程度有稍許差別。

可她依然是出竅上境。

看來沐氏血脈只是讓修煉的進程加快,并不是擡高起點。

未等許婉平複好心情,許世平又道:“你我皆為異類,向來墨守成規、害怕失權的蘇氏一族若是知道我們的存在,定不會放過我們,所以我只好從小将你的奇脈封印。婉兒,你不怪爹吧?”

淺淺眼紋下是殷殷期盼的目光。

“當然,我知道爹這是為我好。”

聽到許婉如此說,許世平露出欣慰目光,低聲囔囔道:“婉兒真的是長大了。”

“爹,你為什麽要在今天同我說這些?”

直覺告訴許婉,此事沒那麽簡單。

許世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施法将比目雙魂和于一體,在許婉周身浮動。

随着他法力的加持,比目雙魂越轉越快,甚至出現幻影,将一臉困惑的許婉包圍。

就在許婉幾乎看不清比目雙魂本體時,白光一現,那對帶着幻影的玉石進入少女的身體。

錐心的疼痛襲來,許婉震驚的臉霎時皺成一團。

似乎早就料到這一切,許世平并沒太大的吃驚,他平靜地收勢,倒了杯水,遞到許婉面前。

“在你一出生,我就用自己體內的一半比目雙魂将你的靈脈封印,沒想到你不僅靈脈異于常人,還是罕見的異靈根,我不得不廣尋奇材,為你打造一把鯨落,掩蓋身份。正因如此,你從小的修為精進便比旁人困難,需要大量靈石靈藥進補,這才瞞住你的身份。”

許婉抿了一口水,來自靈魂的疼痛也好了些。

“或許是比目雙魂彼此分離,靈力減弱,我身上的壓制減弱。同樣的,比目雙魂的氣息也漸漸散露,一直在監視鷺鳴宗的蘇氏暗衛發現異常。他們從不容忍可能會威脅他們的不确定,于是便開始暗中布局,試圖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我們。”

許世平眉間是化不掉的憂慮。

“兵來将擋。”許婉蒼白的唇輕啓,四字吐字清晰又堅定。

見她這般堅韌不拔,許世平欣慰道:“這季度的比試大會改了規則,需要中宗的少宗主一同參加,一共五人。”

身上的痛已然消失,許婉恢複如初,腦子轉得飛快:“我也要去?這是蘇氏在暗中搗鬼?”

“應該。”許世平濃重的眉蹙在一起,語重心長道,“此次去大宗比試,你怕是兇多吉少,所以我将你體內的禁制解除,并将比目雙魂存于你靈魂深處。若是真到迫不得已之時,你可施法借助它的力量,但同時你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一定要謹慎。”

聽爹爹為自己鋪好一切,許婉心中湧起濃濃的暖意,起身行了個大禮。

他将比目雙魂從自己體內逼出,靈力施法釋放,若是繼續壓制,只能靠損耗自身修為,若是不壓制,那剛好給了蘇氏一個由頭除掉他。

無論怎麽做,他都是在犧牲自己來保全許婉。

“乖了,你先回去準備比試大會的人選,沐辭朝那個年輕人似乎對你,或是對你身上的比目雙魂有興趣,你要小心。但若是能利用好他的身份和異心,你接下來的路也能走得順一些。”

“您當初留下他,早就預料到今時之況?”

許世平搖搖頭,道:“我只是賭一把,他姓沐。”

一切盡在不言中。

從密室裏出來,許婉胸中雜緒萬千,漫無目的走在小徑上。

若是有比目雙魂地存在,那沐辭朝一切的古怪行為都能說通。

為了自己想要的,沐辭朝,或者說龍淩天,從來都是不擇手段。

空氣中似有若無的植物清香在牽引着她往前走,樹影搖曳,簌簌輕響,但許婉沒有心情細聽。

明明告知過自己不要對沐辭朝有別樣情緒,可如今她心中仍舊有淡淡苦澀。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可這不就早預料到了嗎?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小石潭邊,順勢坐在那塊巨石之上。

猶記那時,沐辭朝還在此處寬慰過自己。

許婉苦笑,随手扔了顆小石子,看着粼粼波光發呆。

“怎麽如此不開心?”背後響起溫和柔煦的聲音。

她轉頭,是沐辭朝。

應該是在練劍時發現自己的異樣後,過來看看的。

她回過頭,沒甚情感道:“有些事想不通。”

沐辭朝在她身邊坐下:“可以說予我聽聽嗎?”

她凝視那張毫無瑕疵的側臉,思索片刻,喃喃道:“和你說有用嗎?”

明明你是一個充滿謊言與目的的人,但因為知道你那慘烈的過去,自己就是恨不起來,最後苦惱的就只剩下自己。

“或許有用吧。”沐辭朝也轉過臉,眸子裏還殘留着方才的波光粼粼,充滿魅惑。

許婉淪陷了。

她嘆了口氣,道:“你知道為什麽我會留你在鷺鳴宗嗎?”

“也許是因為我的樣貌?”在身前人生氣之前,沐辭朝立馬補充道,“但我更覺得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

“對。”許婉直白道,忽視沐辭朝一閃而過的淡淡失落,繼續道,“因為你的靈根純正,劍道精湛,可以幫我做很多事情。”

沐辭朝轉回身子,雙手抱住後腦勺躺下,看着天邊悠悠飄蕩的白雲,問:“說吧,這次你又想讓我做什麽?”

“比試大會。”

“我說了,我不想……”

“和我一起。”許婉沒讓他将話說完。

沐辭朝看着光影下的她,問:“什麽?不是南淮和映雪嗎?”

“南淮、映雪、曾紀諾、你、我。”

漓火師兄已經是長老,不方便和他們一起,而且有漓火陪在爹旁邊,她也安心。

而南淮和映雪的主角光環也許能幫到自己。

“五個?”沐辭朝蹙了蹙眉。

“大宗裏剛改的規矩,目的是為了鍛練少宗主。”許婉抱腿坐着,仰望蒼穹。

心思缜密如沐辭朝,一下就猜出原因,道:“看來你是非去不可了。”

“嗯,你要和我一起去嗎?”許婉沒有轉頭

“我有什麽好處?”

“我會給你想要的東西。”許婉仍舊望着天空,湛藍湛藍的,“你來鷺鳴宗不就是為了它嗎?”

爹沒有說比目雙魂的用處,但如果能封印靈脈,那理應可以打開靈脈,說不定也能重修沐辭朝身上另一只靈根——風靈根,這便是他潛藏在鷺鳴宗的目的。

“什麽?”身後的人問。

盡管許婉沒有看他,可仍舊密切關注着他的情緒變化,只可惜一無所獲。

“我咯。”反正他沒一句真話,那便順着他的謊言,許婉轉頭淺淺笑道,“要是這次我能完好無損的回來,你就是準少宗主夫人。”

“夫人?”

“嗯……反正你懂那個意思就好了。”許婉拿腳踢了踢他,“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當然去了!”沐辭朝抓着許婉的手臂猛然一拉,将她帶入自己的懷裏:“白白得一娘子,怎麽可以不去?”

他抓得不緊,許婉輕易地就掙脫開他的懷抱,躺在他身旁五公分處,望着即将消逝在山邊的雲朵道:“就不怕我騙你?”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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