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許婉死死地盯着棺中屍體,試圖尋找到這不是她爹的另一證據,可惜還未等她尋出點眉目,軒轅輝便将棺木合上。
“失禮。”軒轅輝整理衣袖道,卻毫無愧疚之意。
漓火心下不悅,卻只能藏掩着,他強忍着怒意,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予軒轅輝:“這是家師的遺書,命我在他仙逝後交予長老您。”
他蔥白指尖上的信封潔白無瑕,上面偌大的“遺書”二字格外顯眼,刺痛許婉的心。
爹究竟在暗中籌劃什麽?
軒轅輝面無表情地接過,打開信,飛快地閱覽起來,許是太過震驚,眉尾微顫,重新又細細地看了一遍。
等他的心情平複下來,将信折起,側身詢問許婉:“你可知你祖父?”
許婉不明所以,無數說辭閃過腦海。
她不知軒轅輝知道了什麽,只能賭一把,道:“我未出生時,祖父祖母已經仙逝,我不曾見過,父親也很少提起,只有一些師伯師叔常道祖父為人沉穩、修為高深卻不顯露,是個低調的性子,和我截然相反。”
“其他的呢?比如他的身份。”軒轅輝摩挲着信紙,死死盯着她的臉,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
許婉垂眼,躲開他的視線,細細思索片刻,擡眸道:“不知。”
兩人視線膠着,軒轅輝遞出手中的信:“你自己看。”
許婉接信的手微微顫抖,似乎真的不知詳情,迷茫無助全然表現在臉上。
信上确實是她爹的字跡,但信上的內容卻讓她很陌生。
“長老啓:
吾自知罪孽深重,本該當面述罪,可形勢所逼,吾未能參見,故書此一封,将來龍去脈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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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原是蘇氏一脈,無意間撞見當時還是大弟子的蘇道哲與流火道龍氏密謀,為求保命,他輾轉來到鷺鳴宗,改名換姓,隐居于此。但近來蘇氏的人追查至此,幾次試探後,終是下了殺手。
在後山試境的水潭底下,有家父從蘇氏帶出的令牌及一些秘寶,皆可證明吾所言非虛。
吾恐命不久矣,這是吾知情不報的結果,怪不得他人,只求長老能護住小女許婉,她不知此事,實屬無辜。
還有沐辭朝,他的禁藥是吾給他的,為的是讓他保護小女。這完全是出于吾之私心,如今卻讓他命絕于此,吾內心實在過意不去,若有可能,希望長老讓沐辭朝回鷺鳴宗,不至于客死異鄉。
吾萬死難辭其咎,惟願能護無辜之人平安。
許世平上”
許婉盯着信紙許久,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她爹這套說辭是她從未聽說過的,是內情,還是謊言?
見她怔在原地,軒轅輝對信上內容的懷疑又少了幾分,他輕咳幾聲。
許婉回過神,将信還給軒轅輝,此時的她不知該說些什麽。
軒轅輝收好信,瞧見她微紅的眼眶,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節哀,這幾日你好生休息,處理你父親的後事,追查兇手的事就交給大人。至于沐辭朝,我會盡快安排弟子将其帶回鷺鳴宗。”
他這句話看似貼心,卻是變相地警告許婉不要透露和插手蘇氏的事。
許婉當做沒聽懂內情般,感激地點頭:“謝長老。”
見她如此順從,軒轅輝很是滿意,在許世平靈柩前默悼幾分鐘後離開大殿。
出了宗門,一直跟在軒轅輝後面的大弟子湊上前問道:“長老就這樣放許婉回鷺鳴宗了嗎?”
軒轅輝招來自己的寶馬香車,邊上車邊道:“當然不。很多事情都說不通,蘇道哲極其謹慎,不可能只要許世平父女兩條命,其中一定有隐情。我們要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手中帷幔應聲而落,掩去他深遠的眸子。
弟子随即上車,駕車離開。
待他們遠去,大門之後的曾紀諾緩緩走出,臉上盡是嘲諷。
他冷着臉,在清冷的石徑上踱步離開。
不得不說,軒轅輝辦事效率還是挺高的,不過午時,軒轅氏的人就将沐辭朝送回。
沐辭朝躺在軟床上,指尖和耳後的紅暈已經消散,整個人安靜祥和,就像睡着般。
許婉命人将其安置在側殿,緊挨着大殿,這樣她便不用兩邊跑。
“勞煩各位了。”她對軒轅氏的弟子道謝,又立即委婉趕客道,“如今宗裏是這個情形,照顧不周,還請見諒,下次你們再來時,我一定好生招待。”
可那些弟子卻全然沒有要離去的意思,領頭的那位笑裏藏刀道:“我們此次前來不僅是送沐道友回來,也是來保護鷺鳴宗的。敵在暗,你們在明,十分危險,族內長老極其重視,特命我們留在鷺鳴宗,好有個照應。”
許婉自知他們是來監視自己的,卻只能強顏歡笑地道謝。
沒有精力和他們扯皮,她匆匆告辭:“若無其他事,我就先回正殿守着父親,各位請便。”
回到正殿,她徑直走向最前排中間那團蒲團,利落地跪下,一身缟素的她素淨淡雅,如出塵雪蓮,更顯得她面色蒼白。
“沒事吧?”漓火問道,眼裏滿是憐惜。
許婉輕輕搖頭:“以後還有很多事要我來處理,我不會倒下的,爹在看着呢。”
她勉強扯出笑,更讓人心疼了。
“你……”漓火欲言又止,轉回身,繼續為許世平默悼。
依照傳統,一宗之主仙逝,其下弟子要為其守上五天靈堂。
這五天裏,許婉除了必要的吃飯和接待來客,幾乎一直守在正殿未曾離開。
漓火一直陪在她身邊,而曾紀諾偶爾來看看,為其帶來靈丹補充體力,還有那些軒轅氏弟子在宗裏的行蹤。
第五夜時,許婉去側殿看望沐辭朝。
空曠的側殿內只有他們兩人,可她依然用靈識查探了整個房間。
果不其然,有個竊聽的法器,放置者是誰,答案昭然若揭。
許婉假裝未曾發現,握着沐辭朝冰涼的手,與其“訣別”道:“沐辭朝,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但我還是想跟你說說話。”
她一邊說着話,一邊指尖凝力,默默将體內的比目雙魂逼出。
“你的世界本不該有我,不然你也不會躺在這兒,如果能回到過去,你會選擇留下嗎?應該不會吧?明日你就要和我爹一起火葬,與其看着你被反噬一點一點奪去生命,我寧願讓你痛快地死去。相信如果你清醒着,你也會這樣選擇。”
近幾日不眠不休地守靈,她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進行到一半,她的額頭已經布滿細汗。
“如果有下輩子,千萬別像這輩子一樣辛苦。雖說未嘗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可有時放過別人能讓自己活得輕松一點,你也能快樂一點。但如果非要有個結果你才能解脫的話,不要猶豫,做你認為該做的事。”
在比目雙魂完全進入沐辭朝身體的那一霎,她癱坐在地上,靠在床榻邊,微微喘氣。
“在另一個世界,你要和我爹好好生活,做能讓你開心的事。”
說完,她累極,枕着沐辭朝的小臂靜靜睡去。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軒轅輝也來了,許婉忙整理衣裙,出去迎接。
雖說鷺鳴宗往日同其他宗不常往來,但如今奪得中宗之位,又有軒轅氏親臨,祭典也七七八八來了不少人。
許婉像行屍走肉般主持祭典,特制玄火轉瞬便将許世平的靈柩化為灰燼,司道用柚葉小掃帚将灰燼全部收集起來,裝入漆盒,呈放至宗祠祭臺上。
在衆人的注意力全在宗祠裏時,沐辭朝的“屍體”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默默消失。
那火不是玄火,而是從沐辭朝體內冒出的火,将他全身籠罩,掩去他手中爆開的遁地雷——許婉方才離開側殿時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