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沉溺

“小娘子并無大礙, 你們年紀尚輕,子嗣之事不必着急。”

一搭上脈,大夫沉吟了一會兒。

“多謝大夫。”溫寧放下袖子, 眼眉微斂。

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失落,也看不出寬心。

“不過……”大夫一頓,微微皺眉,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這時間到底還是短了點, 何況我瞧着你脈象稍稍有些亂,還是再過個月餘才能下結論。”

“好, 我們會注意些。”謝景辭沉聲謝道。

她後頸上的紅痣愈發淡了,有時甚至将将夜半便模糊不清。

今日這大夫只察覺到一絲脈亂, 卻并未發現原因,想來這蠱不過多時便能解了。

蠱毒發作稍緩, 溫寧自然也感覺到了。

然而, 與之相反的是, 他們卻越來越放縱,越來越沉溺……

每每歡愉到了極點,

仿佛要把對方揉碎在骨血中一般。

一認清這個事實,溫寧絞着帕子, 又不禁有些慌亂。

特別是昨晚。

他的話還猶在耳畔。

那樣認真,那樣誠懇,那般溫柔缱绻。

Advertisement

溫寧可以假裝酒醉記不得了,但心裏難道就沒有絲毫波動?

她畢竟不是頑石。

只是一想起那般絕望的結局, 她的心上始終有一個結。

更何況, 還有那個曾經鮮活的期待。

一屍兩命。

溫寧閉上了眼。

不止是怨憤, 還有自責。

察覺到她的指甲深深陷在手心,謝景辭一點一點将其掰開。

“不必憂思過慮,順其自然。”

謝景辭沒有逼她,也沒有催她答複。

她現在這樣不那麽抗拒,已經是莫大的推進。

一輩子很長,他們慢慢來。

謝景辭下午一直在外面。

商鋪的事情很多,他總要露面,給監視的人吃下一顆定心丸。

自大夫走了以後,溫寧便不怎麽說話。

采青見她總是出神的模樣,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姑娘不妨打些絡子,上次那個柳葉絡掉進了水裏,不能再戴了,可郎君仍是撿了回來,着我清洗一番。”

她說着,将那個晾曬好的絡子拿了出來。

過了水,那絡子已經隐隐有些褪色了,形狀也有些松散。

不過是随手編的,他何苦這般在意……

溫寧斂了眉,低聲說道:“給我吧。”

那絡子本已松散,輕輕一扯,終于還是完全散開。

墨綠的絲縷攤在她手心,像她腦海中的思緒一般雜亂。

半晌,她還是揀了幾根新的,重新打了一個。

采青給她打下手,時不時剪個線頭,眼看着她纖長的手指靈巧地翻飛,一個缃色的絡子慢慢成了形。

“娘子,這打的是何物?”

采青歪着頭打量了一番,隐約像是個動物形狀。

她突然開口,打破了一室的寂靜,溫寧靈動的手指頓了一瞬,将那半成型的絡子拿了起來。

“原來是個虎形。”采青笑着道,“倒是少見。”

迎着光,她目光凝視了片刻,仿佛直到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做的是個什麽東西。

日頭漸漸西移,室內漸漸暗下來,最後綴上一顆黑珍珠,她稍稍揉了揉眼,再睜開,眼前多了一片玄色的衣裾。

“做的什麽?”謝景辭剛回來。

溫寧十指虛虛攏着,将手中的東西遮掩一點。

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了一圈,采青笑着開口:“郎君回來了,這是小娘子替您打的絡子。”

“是個虎形?”謝景辭擡起她的手,目光一頓。

他的屬相正是寅虎。

忽然便心底一軟,她到底還是有幾分記挂的。

溫寧倒也沒反駁,将那絡子系上他腰間,細細平整了一番。

平心而論,謝景辭生的清貴端方,氣勢冷冽,這缃色的絡子墜在玄色的錦衣上,稍稍有些突兀。

不過千金難合心意。

采青奉承了一句:“看起來挺有童趣的,特別是那黑珍珠做的眼,仿佛活過來了一般。”

“挺有童趣”。一句話驚醒夢中人,謝景辭将那絡子托起來,原本只是個身條優雅的虎形絡子,綴上黑珍珠,顯得可愛了許多。

“好像不太相配。”

溫寧也愣了一瞬,素手搭上他腰間,作勢要解下來。

“不必解,這樣很好。”

他一手按住那纖纖的素手,另一只手扣在她腰上,稍稍使勁,便将人攬進了懷裏。

他身上的氣息冷冽而純淨,比之上輩子後來的成熟冷硬多了些暖意,溫寧沒有推開。

那會兒正是他本命之年,她恰好懷了身孕。

冥冥之中覺得頗有緣分,因此她格外偏愛虎形的東西。

今日無意識地打了一個虎形絡子,這會兒摩挲起來,她也說不準這絡子是為誰打的。

或許是謝景辭,或許是那孩子,或許只是紀念他們永不知情的父子緣分……

用完膳不久,果然應了他昨日的話,小厮遞上了地下二層的請帖。

不過與第一次不同,這回小厮特意壓低了聲音,單獨對着謝景辭說了些什麽。

目光有意無意地掠過溫寧,不敢直視,似乎是在刻意避着她。

只是待人一走,謝景辭倒并未瞞着她,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

和溫寧想的差不多,她的臉色由訝異慢慢平靜,側過了身子:“這種事,你自己去便好了,若是有看得上眼的,帶回來也算是救她脫離了苦海。”

“你就這麽寬心?”

謝景辭從後面将人掰正了身子,貼着她耳際。

“我有什麽不寬心的……”溫寧微微垂眸,避開他的觸碰,“認真算起來,我只不過是你的表妹罷了。”

從前是外室,現下是表妹,哪個身份都沒資格去管他在外面的所作所為。

“表妹?”謝景辭指腹撚着她耳垂,聲音低沉,“夜夜在表哥身下承歡的表妹?”

采青還在外間,他越發無所顧忌了。

“你別說了……” 溫寧看了一眼,臉龐微紅,小聲地勸道。

還有那前幾夜,情到深處,總是逼着她一聲一聲地喊表哥。

她那會兒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知有沒有被守夜的采青聽了去……

離開平京許久,這稱呼一提,忽又讓她想起了臨行前老太君的囑托。

老太君讓謝景辭好好照顧她,他的确是好好照顧了。

只不過日日夜夜,裏裏外外都被他照顧個遍。

一想起老太君,想起那高門大戶的國公府,溫寧忽又生出些惆悵來。

她別開眼,唇線緊抿,看上去一派雲淡風輕,似乎真的不在意。

謝景辭氣的想笑,單手擎住她下颌,忽然便朝那鮮嫩欲滴的櫻唇上咬了下去。

唇上一緊,仿佛是被咬腫了一般,溫寧忍不住呼痛,皺着眉回頭看這罪魁禍首。

美目圓嗔,蛾眉微蹙,她這會兒終于有了些生氣的模樣。

不管是為了什麽原因,總之這副姿态總算令謝景辭滿意了。

“待會兒到下面你選一個,我帶回來。”

謝景辭凝着眸盯着她的眼睛。

話音剛落,那雙沉靜如水的雙眸終于滑過了一絲波瀾。

“好。”她微微垂眸,耽擱了片刻才想起,“那,将人安置在哪裏?”

謝景辭自然沒有錯失她眼底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想什麽呢。”

這回他當真愉悅了許多,輕笑了一聲,“不過是做個樣子,蔣主簿将這北地的幾個每人身邊都安插了一個美姬,時時監視着。如果這回不帶一個,下次便是當衆賜了。倒不如提前選個好拿捏的,當婢子使着。”

“婢子?”溫寧眉眼微擡。

“總歸是留個眼線,婢子和侍妾差不去太多。何況我們這般如膠似漆,若是随意帶回個侍妾反倒惹人懷疑。”謝景辭解釋道。

誰跟他如膠似漆了……

溫寧不自在地別開眼,随即又想到:“那我是不是要扮的善妒一些?要不然怎麽好将人使做婢子。”

她若是真的在意,又何須扮演?

謝景辭眸色微沉,含住她的唇,逸出一絲嘆息。

“不用,一直都是我鬼迷心竅,無法自拔——”

銅花門緩緩開啓,其實這二層與一層在布局上倒并沒有太大差異。

只不過坐席少了約一半,那臺上用黑布一排排遮着,看起來着實有些神秘。

許澤今日也在,他坐在第一排,看起來分外自在,大約是這場合的常客了。

一進門,溫寧便察覺到那抹黏膩的視線,時時附着自己。

她依靠在謝景辭身側,這股反胃感才消去一些。

待衆人落了座,黑布一掀起,原本寂靜的場地忽然便喧鬧起來。

那臺上擺着一個個踱金的籠子,籠裏皆是年輕的男男女女,無一例外,生的都頗為姣好。

燈火全都被點燃,亮光一刺,籠中的人也愈發焦躁和惶恐起來。

然而這點驚惶更加刺激了臺下的人,瞬間,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謝景辭神情凝重,捂住溫寧的耳,她才稍稍好受一些。

臺下坐着的,不少也是從北地來的。這才幾日,便被熏染地如此糜亂,着實令人心驚。

不多時,鞭子一甩,“啪”的一聲,砸在那籠子上,場地才漸漸安靜下來。

“今日這裏的十三位皆是自願賣身,五十金起價,價高者得。”一個聲音洪亮的大漢叫道。

随即又打開了籠門,執着鞭子将人一一驅逐出去,站在臺前。

此舉又引起不少騷動,臺下人紛紛掀起了簾子。

鑼鼓一敲,別人尚未來得及出價,一個懶洋洋卻趾高氣昂的聲音驟然傳開:“我全要了。”

話音剛落,全場一片嘩然。

然而當看清這出聲的人是誰,原本叫嚣的人又瞬間頹了下去。

一直在後方暗暗看着的老板娘,忍不住暗罵了句“蠢貨”,終于還是走了出去。

“許公子,今日這是公開競拍,多少也給其他遠道而來的客人留一點兒,您說是不是?”

她嬌笑着勸阻道,以為這般說,他應當聽得明白了。

沒想到這許澤成日在酒色中浸淫,這會兒臉上的醉意還未退,一點兒面子都不給。

“留什麽留,老子看上的,誰敢跟我搶?”

“公子,老爺囑咐過……”

身邊的侍者低聲在他耳邊試圖勸阻,可話還沒說完,卻被一巴掌拍開。

他歪歪斜斜地走上了臺,一一打量了一番,只要看得上眼的也不管暗示不暗示,便一把将人扯出來。

走到最後,臺上只剩了兩個瘦弱一些的。

“還剩了兩個,算是給面子了吧?”他驕橫地斜觑着老板娘。

這一舉動氣得不少人拂袖離去,他卻愈發得意,攬着人上了樓去。

不多時,這場混亂的拍賣便草草結束,北地來的客商無一個帶走的。

眼看着謝景辭也要離去,老板娘忽然身子一側,擋住了他去路。

眼前這人是蔣主簿特意叮囑要送出去的,她絕不能這般輕易便放人離開。

作者有話說:

謝景辭:老婆都不吃醋,X﹏X

感謝在2021-07-10 19:54:42~2021-07-11 20:03: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姜糖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