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前世

明明說好了只是抱抱她的, 但是環抱擁吻之際,他還是推了進去。

只不過不同于往常,他今晚格外溫柔, 格外細致,留意着她臉上的每一絲神情。

但那存在感實在太強,也太過漫長。

溫寧雙目渙散,浮浮沉沉之際,仿佛回到了月夜行舟的時候, 整個星夜都在她眼前眩暈和旋轉……

黑沉沉的一夜, 謝景辭枕着她的氣息入睡,不知為何, 一場怪異的夢境忽然襲來。

還是熟悉的平京,只不過不同于往昔的繁華, 城裏過分安靜了些。

此時剛入夜,街道上卻空無一人, 兩側的酒肆客棧大門緊閉。只有一間臨街的藥鋪亮着一盞微弱的燈火, 但是任憑生病的人如何砸門, 如何哀求,那鋪子的大門始終緊閉。

不多時, 裝備嚴整的巡夜禁衛軍聽見了哭聲,揚着鞭子便驅逐着婦人趕快回去。

那婦人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道:“官爺, 我家官人真的只是患了傷寒,高燒不退,沒有任何異常,求求你讓他們開門, 我抓服藥就立即回去!”

“傷寒?”那巡夜的頭領看了一眼那躺在板車上面色灰白但頗為健壯男子, 頓時如臨大敵, “他這模樣誰知道是不是被中蠱了,還抓藥,趕快把人拉去西郊的義莊去!”

“義莊?不,他不是傀儡,他意識很清醒,一直在喊着冷,官爺不信你去聽,你走近便能聽見了。”

那婦人哭着求他。

“走近?”那頭領捂着鼻子連連後退,“你這婦人果然不安好心!聽說這蠱已經到了能傳人的程度了,你這般誘着我靠近,是不是心懷叵測?”

他話音剛落,身旁的幾個人立刻拔出刀指着那婦人,還有一個甚至拿出了火和油,作勢便要潑在那人身上。

“沒有,不是這樣!我真的只是想替夫君求藥,官爺,我們都是城裏的住了好多年的百姓,從沒有接觸過越州來的人。”那婦人一看到那火油,立即拜地乞求道。

“現在何止是越州,那批跑出來的人早就藏到各種人群裏了,走在路上,無緣無故便發狂開始殺人。還有好多就像你夫君這樣的,看着只是患了傷寒,但這都是剛被種下蠱的,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忽然發狂了!”那頭領掩着口鼻,嘴上雖是這麽說,但看了眼那虛弱的人後也有些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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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兩邊僵持之際,這頭領身邊的兵士中的一個忽然青筋暴起,目眦欲裂,舉起刀便向身邊人砍過去。

那頭領完全沒料到身邊的人竟然是傀儡,身形一頓,直到那刀就要落下來才連忙躲避。可那發狂的人雙目無神,下手又狠又重,眼看着那锃亮的大刀直直地就要劈下來,忽然一柄劍穿心而過,那人緩緩地倒了下去。

直到熱血濺到了那頭領臉上,他才回過神來,一陣劫後餘生的慶幸。一擡眸,看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擦着劍上的血,連忙拜謝:“多虧謝大人出手!”

“燒了。”謝景辭并未多言掃過那倒地的人,冷冷地留下一句。

目光一轉,看見那病人和婦人,又沉聲道:“這蠱現下不會傳人,不可草木皆兵,以訛傳訛。這人只是傷寒,不必送去義莊。”

“是,小人知錯,我這就給這病人拿藥。”那頭領沒想到素來冷酷的謝大人會這麽說,神情一愣,躬着身子連聲認錯。

“多謝大人相救!”那婦人終于等到了救命藥,抱着夫君泣不成聲。

待人遠走,聽見禁衛小聲說起這位謝大人,那婦人神情這才回過神眼前的人是誰,但冥冥中又覺得他和傳聞中那個“以殺止殺”的形象并不相符……

錯判,燒殺,同伴相殘,親友反目。

這樣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曾經繁華安樂的平京發生。

大火一點,一股焦屍的惡臭傳來,街道上又多了一灘黑色的污跡。或淺或深,一路走過,這街道上的黑塊數不勝數……

蕭條,髒污和暴戾,人人自危,昔日的喧嚣都化作了絕望的死寂。直到馬車駛到近郊,街市漸稀,人煙漸少,謝景辭微冷的眼眸才稍稍和緩一點。

“公子,去西郊的義莊正好路過蝶園,您要不要去看看?”周侍衛駕着車,看到了那不遠處一座安靜的宅院,猶豫着開了口。

是不是蝶園沒關系,主要是公子自從領了這蠱禍之事,一直在外奔波忙碌,很少睡過一個整覺,他這般說話也只是想讓公子念在那位姑娘的面上休息一下。

車簾微動,謝景辭擡眸,一眼便瞧見了那座靜谧的宅院。

夜已經深了,衣衫上還沾着血,滿身濃重的血腥氣,他本不欲前去,但凝望了片刻,卻不知不覺下了車。

門前的守衛格外警惕,一見有人靠近,立即拔出了劍相對而立。

待人走得近些,看清了面目他們又連連後退。

可他們一收回劍,謝景辭卻皺緊了眉,冷聲斥道:“我不是說了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進去。我身上沾着血,又未曾開口,你們就那麽确定我意識清醒,沒被感染?”

“我等知錯,謹記公子教訓!”

連他本人都要防着,被謝景辭這麽一斥,守衛們立即繃緊了弦,再不敢有絲毫松懈。

換下了血衣,謝景辭簡單洗漱了一番,除去那股濃重的血腥氣,才推門進去。

室內很安靜,她已經睡熟了,只有淡淡的暖香暈染開。

謝景辭站在窗前,原本只想過來看一眼,但目光觸及她的睡顏,又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微涼的指尖劃過她的側臉,他冷峻的神情也稍稍緩和了一些。

似乎是察覺的涼意,溫寧下意識避開了那指尖,頭一側,細白的頸側便遞到了他的眼前。

已經許久沒有親近過,整日裏滿手鮮血,鐵石心腸,忽然讓他有些不敢觸碰眼前的人。

一開始,那些尚有一絲意識的人或憤或恨地看着他,随即心口處噴湧出大量的熱血,他拭劍的手也會有一絲停頓。

但後來,那些人實在太多太多了,無休無止,無窮無盡,日子一久,他只會面無表情地将劍從那最薄弱的地方刺進去,以最快的方式處理完畢。

殺的人實在太多,有時候他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的人,一眼掃過去,最先看到的竟是心髒的位置,在下意識地判斷手中的劍從哪個角度刺進去最快最致命。

然而,當再擡起頭,對上那些正常的人關心或微笑的神情,這一下意識的舉動又讓他無比心悸。

他雖然沒有中蠱,但以殺止殺,似乎和那些只會下意識殺人的劊子手沒什麽不同了。

身上的血腥氣太重,充斥着令人厭惡的氣息。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血是冷的。

直到觸碰到她溫熱的身體,一絲暖意順着指尖滲進他寒涼的血脈裏,心底那柔軟之處被漸漸解封,他才覺得自己并不是冷血的行屍走肉,才能堅定所有的殺戮最初的原因都是出于人性和愛意。

然而,或許是他的身體太冷,或許手上的扳指太涼。

指尖剛挑開她的衣領,她便睜開了眼。

那朦胧的眸子一看清來人,忽然變得躲閃和逃避。

她的抗拒令謝景辭眸色微冷,接下來想要離開的話又令他血液回涼。

扳指抵住她的喉,他那一瞬間驟然生出了薄怒。

但視線落到了她氤氲的眼眸上,所有的怒意又驟然褪去。

他眸色回暖,冰涼的唇吻過她的身體,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汲取溫熱的氣息。

全身帶着夜風的涼意,謝景辭一貼近她溫暖的身體,身下的人察覺到冷意下意識地想要回避。

但很快,那微冷的軀體漸漸升騰起汗意,灼-熱的氣息噴薄在耳際,她的手也漸漸環緊。

血雨腥風的日子裏,今夜是難得的安寧與歡-愉,局勢很亂,怕被盯上,破曉之前他便需要離開,是以他今晚格外放縱了些。

待一切歇止,已近黎明。懷中的人已經沉沉睡去,他沒有休息,而是在剩餘的時間裏一遍遍描摹她的眉眼,仿佛要在見不到的日子裏将人刻進心底。

破曉之際,謝景辭才終于起了身,在她的眉間落下一吻。

卻不知這一別再見時懷中的人已經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成親是多方布置下的局,只等着那日趁着防備松懈将那幕後之人一網打盡,毀掉制蠱的源頭。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計劃進行,控蠱之人被活捉,偷偷運進來的大批傀儡被埋伏的軍隊盡數絞殺,整個恭王府在大火中化成了灰燼。

在祖母的請求下,梁懷玉被留了一命,但她被這麽一刺激神智已經不清醒,看着恭王府的大火忽然對謝景辭發出了陰毒的詛咒。

原來她也沒有置身事外,很久以前她便發現了蝶園的存在,她也有防備,那個藏起來的女人被悄無聲息地喂下了□□,算算時間大概也就大婚這兩日便會徹底要了她的命。

她話音剛落,守門的侍衛此時也快馬趕來,一下馬,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無聲跪在了他面前。

“她怎麽了?”謝景辭神情仍然冷靜,但話音裏卻帶着自己都未曾發現的顫意。

“事發突然,外面當時全是傀儡,開門便要被傀儡攻陷,不開門主子又在流血,兩難之際,尚未來得及抉擇,主子身體太弱,不多時便沒了動靜……”侍衛埋的極低,話音也越來越微弱。

他的話還未說完,謝景辭唇線緊抿,忽然攥住了缰繩,策馬而去。

門前滿是尚未來得及清理的斷臂殘肢,原本數十輪值的守衛現下只剩下了一個,滿身是血地執着劍。大門仍是閉着,但一推開,門內的血跡已流下了長階……

他護住了一座城,卻沒保住最想護下的人。

謝景辭眼前一黑,天地都眩暈地旋轉起來。

心口疼到窒息,再一睜眼,窗外已經平明,輕薄的床幔随着風輕輕拂動,纏繞着淡淡的暖香。

他稍稍環緊手臂,溫香軟玉緊緊貼着他的身體,昨夜的噩夢才慢慢散去。

眼前人睡得正熟,察覺到他抱的太緊,眉頭微微皺着推開一些。

謝景辭看着她的睡顏,沉默了片刻,那身影漸漸與夢中的人重疊。

前些日子她醉後的話語一點點冒出來,還有從前突然的心悸,與方才的夢境串聯在一起。

心髒猛的一墜,仿佛被淩遲了一般。

他明白了,那不單是夢境。

那是他們的曾經。

謝景辭靜靜地看着她,指尖一點點滑過她的眉眼,仿佛在确認身邊的人是否是真的存在。

許是察覺到了癢意,睡熟的人翻了個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埋進了他懷裏。

溫熱的小腹忽然貼在了他手心,他垂着眸看過去,目光一頓,久久沒有回神。

那樣柔軟、嫩白又細膩的地方,曾為他隆起過嗎?

她當時……又是什麽心情?

眸色漸漸變深,他緩緩低下了頭,輕柔地吻着那曾經飽含着希望,又受到過傷害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

哦吼,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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