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朱悠奇早上搭的那班公車,大抵都能提前十分鐘前到達學校,要是晚了點出門,改搭下一班車肯定是遲到。
雖然他不曾遲到,可是卻也不會特別早到。在知道了夏安丞是和自己乘坐同一路線去上學時,上了車後總會稍微留意一下四周,然而在連續一個禮拜下來完全不見某人身影後,他很肯定夏安丞那個人一定是挺早就起床出門了。再者,因為放學後有各自的活動而導致搭車時間的錯開,所以他們或許在畢業之前很有可能都碰不到面。
不僅往來學校的路途上碰不到面,在學校裏碰面的機率也是少之又少,只能說之前的那次相遇簡直是千載難逢的湊巧。雖然夏安丞落難似的受傷模樣偶爾還會浮上朱悠奇的腦海,不過總會在那張秀麗的臉蛋轉換為猙獰的瞪視之後緊接着被抛開。
他實在是不擅長應付這一類型的人,一年級同班時兩人加總起來的談話次數根本構不上十句,如今一下子對人家問東問西加上肢體碰觸,也難怪對方會負荷不了,對於自己貿然的行徑朱悠奇也只能解釋為一時的荒唐。
那天的傾盆大雨看來也只是天公一時的心血來潮,翌日的天氣又恢複了常态的燥熱。關於那一天對夏安丞多次過於突兀的舉止,也如同那場不再續落的大雨,漸漸自朱悠奇的記憶中蒸發。
「怎麽啦!又對着天空發呆?」
胡玉鐘人高馬大的身材自教室外頭倚靠着窗臺,将朱悠奇靠窗位置的室外風光給擋了個大半。
「沒呀,就是沒事才要發呆!」
胡玉鐘遮住了他的視野,他只好挪了挪身子,将目光投向另一個方位。
「我說呀,你這麽喜歡欣賞藍天,要是現在天空裏突然出現了一個東西,你最希望那會是什麽?」
「希望出現什麽啊……」
思索的當時,眼角彷佛就這麽瞥見了那個東西——「疑?」
胡玉鐘朝着他露出訝異眼光的方向探去,就在自己的身後,有個面目清秀卻臉色沈着的男同學,面朝着自己似乎有話要問。
「請問,你們班是不是有位朱悠奇……」
男同學話只說到一半,視線就已掃到那個他所要尋找的目标。
「夏安丞?」
「我…找你……」
夏安丞不予理會擋在中間的胡玉鐘,直接隔着玻璃窗把朱悠奇請了出來。
走出了教室,夏安丞似乎介意着人來人往的走廊,當地點轉移到無人的樓梯間時,夏安丞才露出了一副放心的表情。
還真像他格格不入的作風!朱悠奇笑了笑。
「真難得你會來找我!」不是揶揄,是真的驚訝。
「我…是來還傘的……」
由於太過震驚對方的突然來訪,朱悠奇這時才注意到他掩在身後的那把雨傘。
「呃?是這樣啊!」
只是還傘而己?那也不必大費周章把他叫到這種地方吧!朱悠奇真是敗給他了。
接過雨傘的時候,夏安丞順便遞給了他一個紙袋。袋子沈沈的,他好奇地往紙袋裏偷瞄。
「這也是給我的嗎?」
「嗯……算是謝禮,」夏安丞聲細如蚊,就像深怕會有第三者聽見他們之間的談話。
「這雖然是我請我弟弟做的,不過上面的字樣和包裝卻是我親手完成的,希望能夠合你的胃口……」
這下朱悠奇更震驚了,不是因為他親手做的禮物,而是他居然一口氣說了那麽多的話。
剛開始還懷疑他該不會是有語言障礙,因為他總是很沈默,就算說上一句話,也不會超過十個字。
夏安丞的表情和他的話同樣令朱悠奇感到驚愕不已,在他那張白淨嚴謹的臉蛋上,竟然泛起一片淡淡的紅暈,迷眩得讓人難以置信。
害羞的樣子還真可愛哪!朱悠奇意想不到他會有這樣的表情。
「那就謝謝啦!」
「……」
夏安丞低着頭,大概是該講的話都講完了不曉得要說些什麽,又好像擔憂對方會問些什麽自己不知該如何回答的話,腳步不住地往後退,然後就丢下這麽一句:我先離開了。逃命似的走掉了。
「搞什麽呀!我有那麽可怕嗎?」
朱悠奇看着夏安丞有如脫兔般倉皇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在心裏竊笑:那家夥到底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來找我呀!
回到教室後,不由分說胡玉鐘就像個影子似地立刻湊了上來。
「那人是誰啊,怎麽覺得好面熟——」
「夏安丞呀!怎麽你忘記了?他一年級時跟我們同班,那個很文靜,很少跟人打交道的夏安丞呀!」
「耶、你是說一年級時那個總是獨來獨往的怪咖?」
朱悠奇瞪了胡玉鐘一眼,「 你幹麽那樣說人家,人家又不是沒名字!」
大概是被朱悠奇瞪眼,還有聽到他替別人辯解,胡玉鐘心裏盡是不滿又不平。
「嘿,你是因為收了人家東西,心就被收買了嗎?悠奇,你要什麽我也可以買給你呀,為什麽要為了那種事情責怪我?」
看到胡玉鐘一臉受傷的表情說着不符合他粗犷相貌的言語,朱悠奇有點傻眼。
「我沒有怪你呀!我只是覺得說什麽怪咖的這種形容詞很不好聽,并沒有別的意思。倒是你,說我被人收買了這才讓我傷心呢!夏安丞是因為我借他雨傘,他為了答謝才送我禮物的!」
「你是說前幾天的那場大雨嗎?」
「嗯!」
「那天回家時我被淋得慘兮兮的,而你卻把傘借給了一個陌生人?」
「那天我有想過要去找你,可是雨下那麽大,你們一定早就找了個地方避雨不是嗎?」
「你可以打手機給我啊!」
「都已經過了那麽久了,幹麽一直斤斤計較嘛!況且你這樣一個大男人,還怕會被雨淋濕不成?」
「可是你卻把傘借給了另一個男人——」
在胡玉鐘的眼睛裏,夾雜了百般的不服與千般的落寞,朱悠奇說不出那種怪異的感覺,好像自己做了什麽對不起眼前這個人的事情,又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
「把傘借給那種奇怪的家夥,卻讓好朋友淋雨……」
賭氣的意味愈來愈重,胡玉鐘也不曉得為什麽心裏這樣不爽,其實他并不想為難朱悠奇的,他很想對他說:其實我只是想和你共撐一把傘而已。然而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別這樣,小鐘!我之所以會把傘借給夏安丞,是因為他受了傷。他的身上有傷口,所以他比我們兩人都更需要那把傘,你能了解嗎?」
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有點僵滞,不想讓彼此間的友誼因為這種小事而鬧得不愉快,於是他将袋內的東西拿出來,是一個包裝素雅的盒子,上頭還綁了合宜的紫色蝴蝶結。
“上面的字樣和包裝是我親手完成的……”
想到不茍言笑的夏安丞一副正經八百地綁着蝴蝶結的模樣,朱悠奇一面解着蝴蝶結一面偷笑,拆掉盒子後,裏頭是個小巧精致的方型蛋糕。
蛋糕上果然有題字,用黑巧克力醬擠成的“Thank You”,讓他不禁又開始想像夏安丞拿着巧克力醬在塗字的有趣模樣。
「哪,這個給你吃,算是補償好了。」他将蛋糕剝成兩半,一半遞給胡玉鐘。
「哼,買這種小蛋糕!要是那天借傘給我,我買的蛋糕鐵定比這大十倍!」
朱悠奇笑了笑,沒有說出這蛋糕是人家跟人家弟弟親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