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昆侖

王家為何如此在意小凡生死,原由于太子一黨可謂昭然若揭。

王家自一開始便篤定坤華未死,更堅信唯一知道坤華下落的就是小凡,得了小凡便得了坤華,控制住坤華便可脅迫白朗。

白朗,十幾年來一直是個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浮不起的阿鬥形象深入人心。

卻自打樓月質子入京以來便多次殺出冷劍,也不知多少是無意為之,多少又是巧心經營,總之,這是個深藏不露讓人摸不着深淺的假阿鬥。

假阿鬥,卻是真太子,王家奪權路上,總有一天要與之正面交鋒的人物。

既是摸不着深淺,那便釜底抽薪,管他有何神通,坤華便是白朗軟肋。

***

王慎本以為要費一些周折才能将百裏斬收伏,卻不想百裏斬竟自投羅網。

本就防這妖郎使詐,為保萬全将他押進诏獄,此番聽他鐐铐加身卻出言輕狂,王慎想起昔日诏獄風景,恨無門,只恨地獄無門,煉獄場,卻是這妖郎的游樂場。

看着百裏斬一雙狐貍眼瞪過來,那眼神裏透着股邪.性和詭.魅,竟是将王慎生生逼出一頭冷汗,那目光灼灼,常人已無法直視。

王慎心虛地避開百裏斬眼色,卻在屬下面前強裝威信,怎麽說當下诏獄之主是他王慎,絕不能讓這階下囚給折了面子。

于是他甕聲甕氣地說了句:“姑且信你,量你也使不出什麽花花腸子。”

便轉身邁開大步,端着架子逃離現場。

***

洪門教騰出一間房,丘八們便睡在一張大通鋪上,又收拾出幾間上好卧房,供王慎及其副将入住。

蒙千寒則住進昔日學徒時住過的那間房子。

那間房裏,他曾與師弟共衾。

而物是人非,昔日腼腆羞怯的小師弟,今夜卻成了朝廷重犯,囚車就放在院當中,衆人都有床鋪可睡,他卻一人在星夜之下,涼風夜寒地露天而眠。

蒙千寒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将事先布置好的防備攻勢又思量了一番。

***

王慎此行勢在必得,能拿百裏斬換回小凡最好不過,如若不如願,他随行押解的官兵着實不少,随便找個理由便可號令衆人與百裏斬兵戈相向。

帶回小凡,殺死阿斬,這便是王慎此行之真正目的。

百裏斬又怎會不知王慎心思,是故當他在押解隊伍中看到蒙千寒,登時心急如焚,怒斥這情使人癡的傻瓜回去。

趁押解隊伍在一處停駐休整,蒙千寒走近囚車,百裏斬用铐着鐐铐的雙手揪起蒙千寒衣領,壓着聲音将他罵了一通,蒙千寒由着他罵,任他捶打,卻是鐵定了心不動不躲。

百裏斬打罵得累了,便放開他兀自粗.喘,卻聽蒙千寒極幽怨地問道:

“師弟,不知道你是否當真在乎我生死,你難不成忘了‘歃血盟’?你去送死,師哥也就活不久了。”

百裏斬身子一僵,繼而又擺出那副天大的事兒都不上心的妖.豔姿态,勾着嘴角極嫌棄道:

“瞧你苦喪着臉,看我就像看死人似的。你以為我真是去送死?就不信我有本事打敗金壞壞?”

蒙千寒登時眼放精光,灼灼看向百裏斬:“阿斬,當真?”

百裏斬拍拍蒙千寒的頭,使出哄小孩的口吻道:“放心吧大蒙蒙,你在我心裏還是有點分量的,我不會斷了你‘歃血盟’的解藥。”

蒙千寒抓過百裏斬的手急切道:“也就是說,你此行必能保住性命?”

百裏斬眼神游移片刻,又馬上盯住蒙千寒灼灼目光,燦然一笑道:

“不是說了,只要許我進寒冰洞裏取個法寶,我便能将金壞壞制伏。”

蒙千寒喜出望外,将百裏斬的手放在兩手之間好一番揉.捏,口中絮絮叨叨:

“是了是了,阿斬就算舍得下自己的命,也舍不得讓師哥被‘歃血盟’之毒折磨至死啊!是不是!是不是!”

百裏斬見蒙千寒開心得像個蒙童,嫌棄地翻了個白眼,一副為防他繼續糾纏而不得不随聲附和的樣子:“是是是,蒙娃子,乖乖的啊。”

繼而又嚴肅起來,心神凝重,卻又假意愠怒:

“喂,所以說,你現在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別到時候我與金壞壞纏鬥,你在一旁礙手礙腳,說不得那金壞壞将你拿下來要挾我,那你我就都玩兒完了!”

蒙千寒嘿嘿傻笑:“嗯嗯,媳婦兒厲害,為夫也就放心了。”

百裏斬在他胸前一捶:“去你.大爺的,誰是你媳婦!我說,你到底滾不滾啊?”

蒙千寒收起嬉皮笑臉,瞪着眼睛認真道:

“我不走!須知你與金壞壞對打,說不得王慎便在你背後放暗箭!

“阿斬,此番白朗還算義氣,你出面服罪,王家便無理由再查他底細,他在各地暗設的那些藏兵便都保住了。

“西山墓室的那些兄弟,我遣散了部分,有些義士還願跟随,我便欲将他們暗送至遼州練兵之處。

“白朗卻說,既然這些江湖義士重情重義,那便暫派給我差遣,一同到巫齋山助我一臂之力!”

“啊?你、你你你……”百裏斬自囚.車欄杆間伸出一只手,指着蒙千寒良久,卻氣得說不成句,最終将手收回,扶額長嘆。

“哎,原來你還帶着隊伍來的,也罷,你就一條道兒走到黑吧。至少到時候巫齋山上打起來,他們能護你周全。”

不是護我,而是我們!——蒙千寒見百裏斬被他氣得筋疲力盡的樣子,這句話便沒說出口。

***

眼下,那一衆追随蒙千寒的義士,先押解官兵一步,已在巫齋山附近駐紮,傍晚時分便有人捎來口信,還帶來一幅巫齋山的地勢圖。

蒙千寒已将那地勢圖爛熟于心,得空便在腦子裏布一局兵,幾番調整,現已将攻守布置妥當。

他心裏有了底,更是亢奮得睡不着覺,山中夜寒霜重,他惦記阿斬,便起身出門。

月華鋪陳,流光蕩滌着院落,蒙千寒夜視力強,老遠便見那囚車裏空空如也,不由得心下一驚,倏爾便又釋然。

他見囚.車上鐵鎖還完好挂着,铐百裏斬的那副枷鎖還扔在車裏。如若是他人劫持,又怎會還顧得上為百裏斬松開桎梏?又怎會連半點痕跡也未留下?

夜色中,百裏斬似矯捷的孤狼在山林中穿行,近了洪門教,使出上好輕功□□入院,一路行雲流水悄無聲息,卻在才要再進囚車時被人從身後抱住。

百裏斬本能地掙動兩下,旋即便已猜到那人是誰。

只有他,抓得住鬼魅一般的百裏斬,也只有他,能這般放肆地抱這鬼魅。

蒙千寒感覺到雙臂間的人兒放松了繃緊的身子,似是貪戀他的胸膛般任由他抱着,他便将下颌抵在百裏斬肩膀,布滿胡渣的側臉來回蹭着白皙柔美的脖頸。

“老實交代,背着我去哪兒了?”

蒙千寒的聲音近在耳畔,粗重的喘息暗示着情.欲的蠢蠢欲動,百裏斬只覺得被胡渣刺得有些疼又有些癢,身上酥酥軟軟,後背緊靠在蒙千寒胸膛,重心都給了他,将整個人都交了出去。

百裏斬:“當然是去寒冰洞取法寶。”

蒙千寒:“咦?晚膳前王慎不是派人去過……”

百裏斬失笑:“我讓他們帶回來的冰凜鞭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法寶,怎可經旁人之手?”

蒙千寒也笑:“你真調皮,王慎自作聰明,卻是被你玩兒得團團轉,就說他備的這些尋常玩意兒,怎麽能鎖得住你百裏斬?”

蒙千寒邊說邊将兩手自百裏斬腰間滑向他雙臂,又道:“可本是鎖不住你的鐐铐,卻着實傷着了你……”

捧起百裏斬的雙手,卻感到懷中人兒猛然顫抖了幾下,百裏斬忍不住發出“嘶嘶”的呻.吟。

蒙千寒慌忙放手,百裏斬抱住手腕痛得直不起腰,蒙千寒本欲上前攙扶,卻感手中粘膩,低頭一看,才發現竟是糊了一把鮮血!

“阿斬!”蒙千寒再次将百裏斬抱住,顫聲道,“你的腕子……傷得這樣重……”

百裏斬強笑支吾:“有什麽稀奇,你、你見哪個犯人不是這樣……”

話未說完已被扛上了肩,雖然蒙千寒未再說話,但百裏斬知道他是要将自己扛到屋裏包紮傷口。

百裏斬破天荒溫順聽話,刀子嘴不再發威,也不打算再鬧別扭,好似今夜,他萬事都要遂了蒙千寒的意。

因為,這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夜。

***

炕上矮桌擺着一盞油燈,蒙千寒借着那一捧光暈,細致地為百裏斬包紮手腕。

“疼就叫一聲。”

蒙千寒吩咐了一句,便全神貫注地上藥包紮,良久才意識到百裏斬一直沒作聲,他不解擡頭,卻見百裏斬正眉眼含情嘴角噙笑地看着他。

那模樣真美,蒙千寒本想多看兩眼,卻又害羞地低下頭去。

只因今夜的百裏斬,美得有些反常。

那眼裏再無妖.邪,似是洗靜凡塵鉛華,返璞歸真,百裏斬從妖男變回當年的小師弟,看他的眼神裏只留下純粹的愛和天真的依戀。

蒙千寒有些不自在地幹咳了幾聲,明顯感受到百裏斬溫柔目光中透露的情.欲。

雖說将百裏斬抱進屋來就沒想要相敬如賓,可百裏斬破天荒的主動和溫順,令他着實不習慣。

也着實的不安。

百裏斬這樣的變化,他又怎會不知何故?

“師哥……”

輕聲一語,似小鳥鳴啾,透着讨好和隐隐的抱怨。

“阿、阿斬……”蒙千寒幹笑着,躲閃百裏斬的目光,“今夜你便安心休養,我、我不打擾……”

話音未落,百裏斬已是一個虎撲。

什麽是妖郎?什麽叫魅惑?

歡愉如斯,纏綿如此,

這便是妖郎,這才叫魅惑。

蒙千寒如墜雲裏霧裏。

“師哥,師哥啊。”

耳畔是聲聲呼喚,蒙千寒早已意亂情迷。

可是忘情中,似有冰涼的水滑過掌心,蒙千寒心頭驟痛,卻執意不去想原由。

胸中湧起一股怨憤,他只道是沒來由的掃興,便煩躁地将百裏斬抱得更緊。

待他吻上那對柔美的眼睑,他才不得不承認緊閉的雙目裏一直在湧着淚水,阿斬,你為什麽要哭?是我弄疼你了麽?還是……

就是我的錯!不會是因為別的!是我弄疼了你,可我卻不可能停下!阿斬,我拿自己沒辦法,我不能沒有你!

“師哥,你、你聽我說……”

身下的人兒在呻.吟聲中勉力講話,嘴唇卻被粗大的手掌緊緊捂住。

“不聽!我不要聽!阿斬,你只要記着,你是我的!無論發生什麽,你都是我的!”

蒙千寒已失去理智,他要懲罰這個總想說掃興話的妖精,氣急敗壞,被他桎梏的人兒發出難耐的悶哼。

卻不給百裏斬留絲毫喘息的餘地,任他眼神迷離,唇間除了呻.吟便發不出別的聲音,只得在幾近刑罰一般的疼痛中,享受刻骨銘心的快樂。

風消雨住,蒙千寒精疲力竭,昏沉睡去,迷蒙中感到被他牢牢壓住的百裏斬似是要掙脫他的懷抱,他霸道地收緊雙臂,直教那不聽話的人兒失聲呻.吟,感覺不到進一步的掙動,他便安心地睡了。

卻在半睡半醒間,聽到一絲虛弱的聲音:“師哥,你聽說我……”

才不要聽!——這句話尚未出口,蒙千寒已沉沉睡去。

***

天明時分,蒙千寒醒來,驚覺百裏斬已不在屋中。

穿好衣服草草梳洗,蒙千寒推門奔向囚車,卻見百裏斬端坐其中,似是無聊透頂,在囚車附近撿了兩塊石頭,在被鐐铐铐在一起的雙手間來回抛擲。

又是那百裏斬特有的慵懶而媚.惑的味道,蒙千寒又一次看得癡了。

晨間整裝待發的官兵們在他倆之間來回穿梭,蒙千寒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住他。

似是跨越萬水千山,錯過世間繁華,也不可能移開視線。

只見百裏斬朝他似不經意的一瞥,那一抹一如既往的邪.笑,蒙千寒卻看出了個中夾雜的焦灼和牽挂。

那一刻,蒙千寒猛然憶起昨晚臨睡前,他執意不聽、百裏斬卻非要與他說話的情境,可他卻想不起來阿斬到底說了些什麽。

他忽然沒來由地相信,只要他沒記住百裏斬的那些話,他的阿斬就不會離開他,如若他記着了,那便是阿斬要棄他而去了。

所以,他執意不再去糾結此事,只想待百裏斬打敗金蟒後,他再向百裏斬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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