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誘捕

幾日後,王慎帶來的部衆,除十來個身子骨弱的受毒瘴侵體而亡,餘下的便都已自愈。

王缜着最好的軍醫為小凡醫治,不惜用珍貴藥材為他調養,小凡身子也日漸好轉。

只是王慎瘋癫,王缜始終耿耿于懷,是故一直将小凡冷落置之。

小凡倒是泰然,從不為自己辯解,王缜忍不住挂念前去探望,他便只顧貪戀地看他,癡癡地傻笑。

一日,王缜終是脫口問他:“說!我弟弟瘋癫,可與你有關?”

小凡眼裏含淚,卻苦澀一笑,反問道:“将軍如若将奴才設想得如此陰損,又為何還要救奴才活命?”

王缜一時語塞,卻仍怒視瞪他,待他答複。

小凡幽幽一嘆,道:“将軍不妨想想,奴才毒害令弟,動機何在?兩者,奴才在将軍的營地毒害令弟,豈不是自投羅網?奴才又哪兒來的本事,能致人瘋癫?”

一連串的诘問,令王缜更是無話說,此時小凡不知想起了什麽傷心事,眼淚奪眶而出,他以袖掩面,抹去淚水,又自嘲地笑了。

“都怪我不該癡心妄想,舔着臉跟随令弟,只求他帶我來見将軍一面。我本該走得遠遠的,找個地方等死便是了,也就不至于一路上……”

說到此處倏爾收聲,小凡驚惶看向王缜,似是咽下了極大的委屈。

王缜驚疑:“一路上怎的?”

小凡支吾再三,王缜卻執意追問,小凡被問得急了,便嚎啕大哭起來。

“我是下賤的奴兒,可我心裏只有将軍!我恨王慎!如若可以,我想親手殺了他!你可見他在诏獄對我施刑嗎?可他卻偏偏是将軍的親弟弟,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最傷心的便是将軍!”

哽咽幾聲,接着說道:“巫齋山腳下,衆人皆中毒瘴,我那時便有機會殺他,可我反而救他!我深知命不久矣,一路跟着他,只為臨死前來此見将軍一面,卻沒想到,當我身子毒發不支,他就夜夜對我用強!”

王缜心頭一緊,即使施.暴者是自己的親弟弟,他也難免怨憤勃發。

小凡已然失控,撲倒在王缜懷中,大聲哽咽:

“奴才這一路上有的是機會毒害王慎,可我為什麽遲遲不動手?王慎是在将軍營中出了事,将軍也見了,奴才來時已是半個死人,你說,奴才有什麽本事害他?你說!你說啊……”

小凡在王缜懷中劇烈地抽噎,終是将王缜的心徹底軟化。王缜捧起小凡的臉,看那雙淚眼婆娑,心生無限憐愛,下一刻,便深深吻進了小凡的嘴。

***

又過了一兩日,柳仕芳便到了神扈營,他此行是受王缜之命,前往胡夏國充當使節,說服邪羅王出兵,助力王缜直.搗.黃龍。

他見小凡竟也在神扈營裏,還能再得王缜寵幸,震驚之餘,心下更是對小凡的勇略敬畏不已。

他雖在性命攸關之際相助過小凡,可在外人眼裏,他還是那個出賣小凡的僞君子,是故小凡對他冷眼相向,他也就只得生生受着了。

王缜之所以選柳仕芳前往胡夏游說,只因是他揭發“坤華”西山墓室練兵一事,在外人眼中,他是大義滅主的朝廷忠臣,于王缜而言,由他去向邪羅王解釋胡夏援兵在西山受創一事,是再合适不過的。

柳仕芳一介書生,又貪生怕死,見了雄霸西域的邪羅王,怕是連氣都不敢喘,可王缜親點,他又不得不領命。

他進王缜帳中應了個卯,聽了幾句囑咐,不日便有胡夏使節前來,将柳仕芳與近身侍從一同帶往胡夏。

柳仕芳此行,本是王氏與胡夏私相授受,是故一路上都極盡隐蔽,柳仕芳假扮畫師才進得胡夏王宮。

邪羅王在一間密室召見王缜使節。

柳仕芳先将西山墓室一事交代清楚,代王缜致過歉,接着妙語連珠,說盡了助王氏出兵攻打大周的好處,諸如王缜奪權後便向胡夏割地入貢雲雲。

末了兒,還是将坤華作為最大的籌碼,告會邪羅,坤華就在王缜營中,如若事成,便将坤華奉上。

柳仕芳費了不少口舌,言罷提心吊膽地偷觑邪羅臉色,卻見不怒自威的霸王欣然一笑,似是憶起什麽甜美之事。

邪羅看向柳仕芳,爽朗道:“朕六年前的一次莽撞,着實将坤華害得夠慘,直至今日,仍令王缜誤會,以為朕是夏桀商纣,為得美人不惜大發兵事。”

柳仕芳驚詫,駭出一身冷汗,忙恭維道:

“王上英明神武,必成千秋功績,出兵助王氏奪權,乃是霸業之需,順便求個美人,非但不會遭世人诟病,反而盡顯王上風流本色,為世間添一段佳話!”

“話是這麽說,可是……”邪羅說到此處,竟是又忍不住會心一笑,“朕答應了某人,再不許做出豪奪美人的事來。”

柳仕芳一時無言以對,想來能令赫連邪羅幾番癡笑,又能令他應允這種怪異事來的,必是某位春.闱夢裏人。

而能如此打動邪羅王的佳人,必是流落于胡夏王宮的,真正的坤華。

柳仕芳冷汗頻冒,眼見邪羅王意興闌珊,似有送客之意,心思飛轉,冒出句話來:

“那麽我方就将贈送美人這一條款收回,只求王上出兵助力!”

邪羅王大笑,吓得柳仕芳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你們中原人說話真有意思,只是朕近來半點兵戰之心也無,非要出兵,也定無勝算,你還是回去吧。”

說完起身便走,留柳仕芳呆愣無措。

可他心中清明,骁勇善戰的邪羅王,竟一時沒了兵戰之心,鐵漢心底的柔情,定是被坤華喚醒。

***

柳仕芳哭喪着臉走出胡夏王宮,心知未完成使命,回去了便得不着好兒,行屍走肉般在街頭游蕩,卻被一小販打扮的人攔住。

那人将他拽到牆角,将一張密箋示給他看。

柳仕芳大驚,那密箋紙質,和那箋上字跡,都與他之前在王缜營帳裏見過的一模一樣。

只見箋上寫着:三日之內,定将美人相送,得此美人,便可一石二鳥。

柳仕芳思量片刻,繼而喜笑顏開。

***

萱兒覺得,現在的日子舒坦又安心,巴不得一直這樣過下去才好。

坤華殿下雖心智有失,又丢了記憶,卻也因禍得福,得以抛開前塵羁絆,也不再被身世所累,似個懵懂天真的孩童,每天都過得無憂無慮。

加之邪羅王上又極寵他,難得這寵愛單純而質樸,只是出于真心的憐愛,無需坤華以色.相為報。

坤華雖認不得萱兒了,可卻莫名覺得她親切,她便能留在坤華身邊,重又做起他的貼身侍女。

她很知足,只是一個人的時候難免奢望,如若阿坦也能回到她身邊,她便再無他求了。

***

這日晌午才過,王後宮中來人,說是王後有要事相告,命她只身前往,不得聲張。

萱兒想不出所謂要事為何事,只是莫名地心神不寧,可她連個商量讨教的人都沒有,王後又交代她不得聲張,她便只得硬着頭皮去了。

王後宮中一間隐蔽屋子,萱兒才向淩那行過跪禮,森琪嬷嬷便将一件物什扔到她面前,萱兒一見,霎時流出兩道清淚。

那是一件銀絲軟甲,坤華殿下在她與阿坦成親那日,作為賀禮相送,萱兒絕不會認錯。

她将軟甲捧在手裏,睹物思人,溫柔地撫摸了片刻,旋即便露出驚惶之色。

這件軟甲一直穿在阿坦身上,可為何現下由淩那示予她看?

萱兒惶恐擡頭,怯聲支吾:“殿、殿下,這、這是外子之物……”

淩那開門見山,冷然道:

“本宮既然能将這貼身之物,自你夫君身上扒下來,那麽,本宮也就有本事,取他別的東西了,比如……性命?”

萱兒面色霎時慘白,搗米一樣地磕頭,哽咽求饒:“殿下饒命啊!外子未曾冒犯過殿下,為何殿下要取他性命?!”

淩那哂笑道:“為何?你如此伶俐,難道還猜不着嗎?”

萱兒自是猜着了幾分,心中惶恐更甚,顫聲道:“殿下……可、可是要支使奴婢……做些什麽?”

淩那滿意一笑,向森琪嬷嬷使了個眼色,老嬷嬷走過去,俯低身子,貼近萱兒耳語了幾句。

萱兒聽完,遲疑地看着淩那,半晌才道:“殿下……說話算數?”

淩那微愠蹙眉,森琪嬷嬷嗔道:“你這個沒規矩的丫頭!公主她何等尊貴身份,豈會失言于你這小小的奴婢?”

淩那忽而笑道:“嬷嬷這話說得可忒不得當,萱兒你更是問得沒有道理,什麽算不算數,什麽失不失言?本宮手裏有你最在乎的東西,你……”

話音刻意頓住,笑容倏爾收起,淩那面色肅殺,瞪向萱兒,似是投去無數把眼刀,“你,還有不從的餘地麽?”

萱兒好一陣心驚膽戰,不由得将手中軟甲攥得更緊,心思極轉了片刻,便勉強點了點頭。

***

晚膳過後沒多久,雪狼便有些不對,恹恹地蜷在漠郎為它鋪就的小窩裏,不時發出微弱的呻.吟。

“小白,你怎麽了?”

漠郎好不心疼,輕柔地撫摸雪狼毛發,這雪狼頗有靈性,為了不讓主人擔心,強忍着病痛,虛弱地搖了搖尾巴。

漠郎這幾日被赫連邪羅寵溺慣了,再異想天開的心願,邪羅王都想方設法滿足,此時無措,他便自然想到去找邪羅王相助。

還沒走到門口,侍女萱兒便急急走了進來,臉色甚是惶恐不安。

“萱兒姐姐,快帶我去找邪羅哥哥,小白他……”

“噓!”萱兒忙伸手去捂漠郎的嘴,惶急道,“漠郎,快跟姐姐逃吧!”

漠郎驚疑:“為何要逃?”

萱兒不由分說走到櫃子前,一邊麻利地收拾衣物細軟,一邊壓低聲音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今晚邪羅王意欲命你侍寝!”

“啊?”漠郎驚惶失色,卻還不願置信地絮語,“怎、怎麽可能?哥哥他、他說過,決不會對我用強,我、我既不願,他就不會逼我!”

“哎呀,漠郎你也忒天真!邪羅王是何等人物?呼風喚雨,雄霸一方,不管看中什麽,都勢在必得!巧取豪奪絕不含糊!他說的話你能信麽?就算他真的有心不傷你,可日子久了,他越來越難耐,怎會總在你這裏吃癟?”

言語間已收拾出一個包袱,萱兒轉身,看着六神無主的漠郎,心中湧起一層不忍,卻又被她生生壓了回去。

漠郎神情恍惚,眼神無措地游移,片刻後,卻忽而逞強地幹笑起來:“姐姐是在拿我玩笑吧?漠郎雖愚鈍,誰真心待我,還是分得清的。”

萱兒無奈地嘆了口氣,誠懇道:“邪羅王上的心,連他身邊最精明的近臣都猜度不準,你才認識他幾天,竟就這樣輕易信了他給你的承諾?”

漠郎情急追問:“既是如此,萱兒姐姐又怎會知道哥哥他今夜對我的打算?”

萱兒被問得猝不及防,慌張敷衍:“我、我在敬事房勞役時,聽、聽到司禮嬷嬷說……”

心智不全的漠郎竟是聽信了這蹩腳的謊話,神色更為惶恐不安。

萱兒松了口氣,繼而說道:“漠郎若還不信,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可知你的小白為何突然病了?”

“啊!為何?”

“小白它忠心護主,時刻不離你左右,邪羅王便怕它會壞了好事,便先投.毒給它……”

“不會的!”漠郎忽而大叫,難忍悲憤,眼裏頃刻湧出淚來,“哥哥他那麽疼我,他不會……不會逼我,也不會害小白……”

卻是越說越沒底氣,又是害怕又是失望,最後癱倒下去,抱着小白的脖子,嘤嘤啜泣。

萱兒于心不忍,可她別無選擇,忙走過去将漠郎攙起,柔聲勸道:

“漠郎別難過,我聽給小白下.藥的人說,這藥只會令小白頹.靡一個晚上,不致命的,姐姐今夜先帶你逃出王宮,姐姐會想辦法,再把小白救出來!”

漠郎止不住地抽泣,語無倫次:“不會的……哥哥他……分明對我那麽好……他、他為什麽……他說過……不再豪奪……”

口中雖這麽說,卻由着萱兒将他攙扶起來,恍恍惚惚地向門口走去。

忽而身後傳來一聲狼的悲鳴,漠郎倏然驚醒,跑回雪狼身邊,抱着雪狼好一陣悲泣:

“小白……我對不起你!可是我……我沒有辦法,我不想給人侍寝!你別怕,萱兒姐姐她會想辦法救你的!”

萱兒又費了些口舌,催促他再不走便只得任邪羅王随便,漠郎經不住吓,又得萱兒再三承諾,必會将小白救出,他才抽抽搭搭地跟着萱兒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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