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日成孕

戚九觸摸到的身體,被盤剝得精赤滑溜,指尖所到之處,肌肉線條流暢如丘,高低有致。

唯獨胸口有一道新結痂的疤痕,自縫合的肉裏絲絲淌出些血珠。

這個部位曾遭重擊的人,大約只有……

東佛!

不知為何,周遭氣息陡轉陰寒,烏雲蔽空,五更天的風月竟能相互交彙至溟濛不清,地間的人,面對面甚至看不清彼此的容貌。

戚九又試探性地摸一把對方的臉頰,下巴颏堆積着濃密的胡子,更加确定對方的身份。

低聲輕喚:“東佛,我來救你了……”,邊反複推打對方的胳膊。

東佛宛若死去一般,既無呼吸,又無心跳,連肌理間均是半溫半冷,毫無活着的征兆。

戚九駭然,去扯東佛的雙手,始才發現他被人淩空半挂,四肢打開至極限。

如一個方方正正的“太”字般,晾在陰暗最濃之下。

而極為詭異的是,束縛東佛手腳的東西,居然是頭發,這些頭發仿佛鮮活的藤蔓,蠕蠕唆唆刺入每個毛孔內,自東佛的肢體間抽取些什麽。

難道這也是幻彧?

若是幻彧,會否太真實可怖了些?!

戚九頭皮驟然炸麻,自腳底蹿入股股至寒的陰氣,但是也不能放着不管,随即伸手去扯東佛手腳間的長發。

掙紮半晌,完全是白費力氣。

戚九想起自己的蝶骨翼刀不在身邊,只好壯起膽子,摸索着長發的走向,亦步亦趨往醫館深處走去。

光線漸行漸明。

待他警覺,天空的月色忽然清晰起來時,甚至連風中,亦夾雜了柔和濕潤的氣息。

戚九隐隐覺察出,清晰後的視野反而移步換景,周遭物貌颠倒乾坤,東南西北忽然頓失方向,轉為兩極。

而自己,如同從陰的一極,漸走向陽。

愕然再看,手中緊攥的蜿蜒發絲,風一吹,廖然湮滅。

而他右掌心的圓鈴印記,此刻冥冥中受到召喚,倏然浮出掌紋,微透于皮骨,繼而燭燈殘滅,又消退殆盡。

整個院落間,驟然傳出嘈雜難辨的呼喊聲,燈火人影如梭魚一般自門廊前穿行。

“七奶奶要生啦!”

“快快快!請穩婆!”

“你混賬啦!自家老爺便是大夫,請什麽穩婆!”

最後有老婦的聲音嚴厲道:“你們全都給我住口!吵吵嚷嚷!手足無措!若是禍害了我苦等十三載的金孫,把爾等不下蛋的母雞全部趕出門去!”

一聲令下後,院落裏很快安靜下來。

來回折騰的人根本沒有覺察出戚九的存在,依照老婦人的叮囑,僵硬有序地操持着迎接新生命的全部事宜。

一切忙亂的聲音藏遁。

唯有屋內的痛苦之聲依稀可辯,據聞女子臨盆所承擔的劇痛不亞于刀剜斧劈。

戚九雖未聽過,可是古怪非常,女子劇烈的嘶喊中,竟偶爾爆發出咯咯的陰笑,低緩盤旋,與高亢的尖叫相輔相成。

像由兩個女子同時發出的異常聲響,一個欲死,一個興奮。

戚九驚悚環顧,高挂東佛的空地蕩然無存,整個宅院內疏風穿行,月光下一片慘然。

好可怕!

好可怕!

到底真是東佛有難?

還是他徹夜未眠,故此産生了臆幻?

戚九低低喚了一聲:“謝哥,你去哪裏啦……”

整句話尚未吐露出來,頭上華光灼灼,被人一把摁住嘴巴。

有人綿冷道,“別叫,免得驚動了她,且到我傘下來。”

這個她,應該是指待産的孕婦。

而說話的人,掌心裏像攥着冰針,倏而縫住戚九的嘴巴。

戚九俨然害怕過度,此刻有人能陪伴左右,哪怕是背後會放刀的人,他也稍微能打起些精神。

于是擡眸,最先看見銀紋白面的油紙傘面,而後是一張絕無表情的冷峻面龐,鋒利如刀的墨眉下,一雙冰冷如星的眸子微綻光彩,涼薄的淡唇上毫無笑意,也無敵意。

但是吐露出的每一個字眼,反而比刀尖更寒。

故人意外相逢。

戚九想起他救過自己的事情,又想起暗允要做牛做馬的事情,還想起他不友善地把傘柄捅到自己的嘴裏,盤查自己,威脅自己,恐吓自己。

念此。

戚九終于發現,白衣男子手中的傘一直張開,遮擋着二人的頭頂,但是散淡的月華籠罩而下,傘內的世界反而皓白無暇。

莫非,這就是江湖上傳說的世外高人?

再三比較。

戚九最終以水汪汪的眼神服軟:“大哥,救命!”

白衣男子問:“你怎麽又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戚九搖頭,擠擠眼睛。

白衣男子又道:“你對我屢次三番的警告置若罔聞,是不是?”

戚九噗通跪在地上。

“不不不!”人弱雞也是沒辦法的事,“我事先根本不知道這是大哥你的地盤,我只是偷偷潛進來,尋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白衣男子的眼中透出謹慎,“哪一個?”

戚九想,對于下落不明的謝墩雲,目前來說還是東佛的性命岌岌可危,直接不顧後果,一把揪扯住對方的袍角,緊急求救道“大俠,大仙,大神!”

“我的朋友被人莫名剝|光光,還被頭發纏住挂在半空裏,最可怕的是眨眼就不見蹤跡了,我很擔心,你能不能好心救救他!”

白衣男子一巴掌拍開戚九的雙手,嘴裏若有所思道:“啊,果然如此。”

戚九聽了個懵。

白衣男子冰冷道“雖然你這小子不是築幻師,而且來路不明,但是今夜特殊,我就幫助你解救你的朋友。”

“不過,待事成之後,你得把所知道的一切統統告訴我。”

戚九趕緊點頭。

白衣男子道:“你的朋友,萬一不測,或許就在屋子裏那個産婦的肚子裏。”

呃……

戚九搖搖頭,伸手指一指來的方向,“大神,我剛才是從牆頭翻過來的。”

“不!”白衣男子十分确信,“你方才,就是從産婦的閨房裏穿行出來的。”

呃!

白衣男子瞧他的臉色簡直脫了一層皮似的,再解釋道“就連這個産婦,也是早死了的!”

戚九的臉色,開始脫第二層皮。

白衣男子繼續道“中元節夜,我親眼瞧見你手中的銀壺爆裂,那銀壺中似乎一直藏着一個幻彧,釋放出潛伏在內部的地門,放出百鬼。”

“當我破掉地門幻彧後,本想尋你問個清楚,結果你被禁鹜衛帶走,故此我暫時不能碰你。”

“但是,随之我又發現,那些散落四處的碎銀片,竟如槲寄生攀附在來往的人群中。”

“于是我追着其中一個大夫來到這間醫館,而最詭異的是,中元節是最忌諱夫妻行|房,這間醫館的七姨太居然一日成孕。”

好驚悚。

戚九掰開手指算出兩根,才短短兩天時間,這七姨太不但懷孕,如今還要生了。

……

白衣男子道“沒錯,這種詭谲異常的幻彧是我此生從未接觸過的。”

“而你卻能從這層幻彧中穿行而來,所以,你也很不正常。”

戚九倏地握住對方的手,極力安撫,“大神,先莫把話題轉移在我頭上,咱們繼續再說這間醫館,依據你的意思,那産婦肚子裏的,其實不是孕育着生命,而是某個無法描述的東西,是嗎?!”

白衣男子抽回被碰觸的手,冷眼嫌棄。

“所以,我才守在這裏,等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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