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到底對我是什麽意思

上官伊吹當即在破魔裸母塔底設下宴席,唯請了上門讨酒吃的軻摩鸠,十數個陀貘穿梭花草間,手中端着精致的珍馐,逐一擺放二人面前的玉簟間。

席內油潤的是纏花雲夢肉,瑩黃的是鳳凰胎,醇香的是美酒,各色各式,近處的母塔裹着龍睛散放出的妖佻紅光,更顯得張豔奪目。

兩人笑飲數杯,戚九始才換好春綠色夏衣,跟着陀貘緩緩入席。

軻摩鸠瞧他出面,一口老酒噴得極遠,“咳咳咳,方才你未露臉時,我還以為自己飲多,從灌木叢裏滾出團雜草來。”

戚九想:你個木頭能喝醉個屁啊!不由好奇觀察對方如何飲酒。

軻摩鸠再仰頭飲酒狀,反正玉樽裏的酒是消失不見了,好神奇。

上官伊吹也笑“他很适合穿綠。”眸中微風簇浪,點點星光均落向某人。

“好看什麽?!”軻摩鸠執杯而視,“赤豔是紅的,他是綠的,紅配綠,賽狗屁!”一飲而盡。

上官伊吹:“你來自異域,不知我北周紅綠相配,方是大俗中的大雅。”

軻摩鸠:“阿官,你腦門上常年雕着一個字,你知道嗎?”

“什麽字?”

“理。因為凡事有沒有道理,你都要強占。”一句說完忍不住笑,與上官伊吹又碰一杯後,仰頭暢飲。

戚九冥冥中有些嫉妒,他也想跟上官伊吹談笑風生,舉杯邀酌,于是舉起酒樽自己添了酒,對道“從今往後,戚九便追随于大人之後,小的生性蠢頓,還請大人多多提攜。”

上官伊吹未動,軻摩鸠趕緊接道“矮子,你也得好好奉承我,要不是我......”

“你一沾酒便喝個不停,毫無節制,恐你借酒耍瘋,胡說八道,該回青雲一水間去了。”上官伊吹一把将戚九的袖子扯住,拉在自己身邊坐下,在戚九看不清的角度,淡然掃了軻摩鸠一眼。

本想反駁,可是對方驅趕的意思十分明确,軻摩鸠深知上官伊吹的性子說一不二,掃興地将杯中酒飲畢,道聲再會,随着陀貘離開。

戚九無端一扯,酒樽中的佳釀灑在自己手背,也撒了上官伊吹胸襟些許,夏季服薄,隐約透出兩顆酒漬蜜豆。

戚九的鼻孔裏血脈瞬時噴薄欲出,腰腿連成一線,僵直得麻漲起來。

但是想起對方的屢次警告,真怕得罪貴人,戚九邊道歉,邊用袖子去擦。

上官伊吹驀地捉住他越矩的手,眼神中吸噬的光,足把戚九的靈魂吞沒。

“你這身衣服弄髒了,難道還想再騙我另一身?”

戚九問“可我身上沒有手巾。”

上官伊吹:“你可以用嘴舔啊。”

戚九的臉瞬間微酡,現在可不是羞燥的時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立馬撅起嘴,拼命往上官伊吹微微起伏的胸口吸去。

快靠近時,上官伊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手中的空杯套在他微微撅起的唇間,似是惡作劇般輕笑連綿,“狗膽不小,你想吸哪兒?”

戚九的頭皮轟得炸毛,雙手捂住酒樽,不敢吱聲。

上官伊吹忍住不笑,适時遞來銀箸,“都是我和軻摩鸠吃剩的,你随便揀選,看看有什麽愛吃的。”

其實席間的食物都是陀貘新換的,并未被任何人品嘗過。

戚九瞬時有些懵然,對方到底是什麽心态,對他好,還是不好,有意思,還是沒意思呢?

漫頭微卷的發絲,因為沐浴之後,而變得更如蓬松柔軟的棉絮,在戚九思緒游弋的間隙,時不時撩到他的臉畔上。

好煩。

戚九嘴裏忙着品嘗,無瑕把飛亂的長發挽成發髻。

似是欣賞着某人狼吞虎咽的吃相,一陣風過,戚九的長發仿佛蓬松的蒲公英,越發飄搖。

有人伸手,自他淩亂的發絲間緩緩撫摸,掌心的溫度,直達戚九慌張失措的內心。

而後從袖間取出蝶骨翼刀,上官伊吹悉心替他盤好發髻,簪上刀釵,靡靡的聲音像低低的耳語。

“寶刀還你,但是……”

上官伊吹的唇,已然靠近戚九敏然的耳肉,微癢,勾人。

“你這種沒心沒腦的模樣,只能叫我一人看,聽到沒?”

恍如一夢,戚九的身體倏地松軟,欲要不知覺地塌陷入身後的懷抱裏。

就好像千萬次,他總緊密地依偎着身後的胸膺,難舍難離。

兩人眼前忽得有人閃出,定睛一瞧,居然是陀貘,也不知道究竟是一百人數中的哪一個,可是上官伊吹的眸底已然挂上冷淡致命的狠厲。

陀貘一拜,并不說話,只以手作勢。

“大約哪個方位”上官伊吹徑自起身,眼睛随着陀貘的手勢,聚焦在破魔裸母塔的某處,那裏自鋼鐵渾鑄的堅實壁體間,隐隐約約投射出幽藍的暗光,混合入紅光裏,衍生成迷紫的光環,環中透出八卦陣中的巽位。

難道出什麽事了上官伊吹的眼睛裏分明滿是厭煩的暗紋。

戚九跟着起立,上官伊吹轉了笑,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發,又覺得不妥收回手去,低聲叮囑道:“肚子還餓嗎?”

“餓……”又能怎麽樣?

“糧食不能浪費,”語畢,在戚九光潔的額頭上猛一敲,“坐下吃幹淨,我就回來了。”也不顧戚九嗷嗷慘叫,招手喚陀貘呈來環月彎刀,孤身提了刀往橙霜河方向離去。

戚九抱頭大喚:“大人!小人不是專職劃舟的嗎?大人!這麽多小人吃不完啊!”

人早離去。

這是火燒屁|股去哪裏了?

戚九問向身邊陀貘“大人究竟去哪了?”

陀貘木然。

戚九拿手自陀貘面前晃了又晃。

陀貘木然。

若是剛才不見他動,真跟行屍走肉一般。

但是上官伊吹走得急切,仿佛并不像叫自己插手任何事,這點叫人很不爽。

戚九把玉簟間的美食裝了幾樣,又抱上一壇陳年佳釀,對陀貘道“大人也沒說不叫我亂跑,所以我現在要撒丫子亂跑了,你不阻撓我吧?”

陀貘似乎只聽上官伊吹一個人的命令,紋絲不動。

美酒佳釀盛上小舟,戚九沿着橙霜河,又原路返回至初見蕭玉舟的河塢。

無論上官伊吹何時回來,他都需要渡他過河。

念此,戚九不禁覺得自己真如對方所言,像個盼郎歸家的小媳婦,心裏一半是甜蜜,一半是羞恥,搖搖晃晃地折回橙霜塢。

船塢初顯,正遇見準備渡河的軻摩鸠,他正好穿越百畝橘林,閑晃到此處。

火電碰雷公。

一見面,軻摩鸠騎上入河的橋頭,半醉喚道“小矮子,你怎麽不追着阿官的屁|股,反而來追我?難道覺得我比阿官耀眼?”

戚九暗啐一口口水,徹底打消登岸的念想,端正坐在孤舟中,舉頭與軻摩鸠對望。

軻摩鸠滿身華貴,閃爍瑩瑩,直刺的人眼痛。

隧想,男人還戴大金耳環,真娘。

道“大人被陀貘叫走,不知去哪裏了。”也是奇怪,難道上官伊吹不是由橙霜河離開的嗎?

“啊。”軻摩鸠仿佛知道戚九所不知道的一切,口吐酒香,閑翹起二郎腿,金珠銀鏈琌琅作響,“估計是辦那事去了。”

戚九急“什麽事?”

“能有什麽事,替天滅人呗!”

軻摩鸠仿佛閑話家常般,忽然改口道“不對,應該說,他受女帝特令,緝拿北周範圍內所有的築幻師去了。”

戚九俯首,雖然他還不甚了解上官伊吹太多,關于殺伐二字,對于他來講,甚是陰森冷骨的事情,足令人趨避三舍。

“那些築幻師為什麽會被女帝厭棄?”戚九禁不住發問。

軻摩鸠呵呵一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我又不喜歡你,找喜歡你的人問去。”

“喜歡我的人?”戚九順話問話,“難道大人您之前認識我?或者在某個山林柴苑中見過我?揪扯過我的衣服......”

“怎麽可能!”對方一口否決,“你又不是漂亮娘們,扯你衣服真是有夠惡心的。”說着,不覺停下話語,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戚九。

如果在戚九眼中,這個木頭人長着眼睛的話,一定一層層地用眼神剝光他了。

“你這張俊美小臉不似北周族人,倒挺像我烨摩羅的人,話說,你可是被販子拐來的奴隸?”

戚九激氣:“大人也是這副異常尊容,難不成也是拐子騙來的?”

瞧他生氣,軻摩鸠哈哈狂笑,“女帝崇尚我們的時候,我們算是貴族,如今厭棄驅逐我們,能活下來的才是豪傑,而你眼前的我,正是個中翹楚。”綿綿的無奈悲涼,不禁流于言表。

嗯?這是什麽意思?

軻摩鸠道“小矮子,你的好奇心這般強,總有一天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不過,阿官沒叫我吃飽喝足,如果你把船上的美食貢獻出來與我分享,我就可憐可憐你,告知一些秘密給你。如何?”

狗鼻子真尖,可聽着不壞,戚九瞧他也不如想象中的可怕,遂從船上起身,與走下橋頭的軻摩鸠席地而坐。

軻摩鸠極愛北周美食加美酒,人帶三分熏熏酒意後,話匣子也緩緩敞開。

“其實,築幻師的編織幻彧之術,真正起源于我的族國——烨摩羅。”

“烨摩羅舉國信仰幻神破魔裸,傳揚織幻,當時的築幻術分為靈宗與氣宗,靈宗以聚四方陰靈織幻,而氣宗則由提高本體修為,結出幻絲用以編織幻彧,我這一派當屬氣宗。”

“有些事你也該猜到,一山不容二虎,奈何兩派相争必有一敗,烨摩羅舉國宣揚氣宗大禪離開國土,至五州四國傳揚幻法,實際上則是被靈宗無情驅逐。”

“當時的氣宗大禪,領着三千教徒八方流走,但是處處遭人趨避,最終冒死穿越烏木蘇沙漠,來至北周,受到北周真元皇帝收留時,身邊存活的弟子也只剩下一人。”

“然後就是一些不能言傳的宮闱鬥争,氣宗大禪幫助了現在的女帝登基,受到女帝的真誠庇護,足以在北周內順利宣揚幻法,興起許多築幻師系。”

“想來,人便也是這般輕佻,總希求借着幻彧來擺脫生活中的各種困苦艱難,反而忘卻活着的本質,可是,以幻術創造的虛假幻彧來取代生活,終究不能稱之正道。”

“所以,女帝很快反悔,囚禁了氣宗大禪,拘禁屠戮北周境內全部新生的築幻師,以正國綱。”

“而我,就是氣宗大禪三千門徒跋山涉水,僅剩下的唯一門徒。”軻摩鸠默默立起右掌,掌心三眼輪環,明顯得如三只圓睜睜的幻眸,嵌于木手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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