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縫隙中的縫隙

屍體築就的法壇間,女子依舊在聲嘶力竭地尖叫,每一聲幾近紅蓮業火炙烤般的慘絕。

戚九想上前觀之,謝墩雲穩穩捂着他的耳朵,朝空白處刻意喚道“遁形大神,你既然能遁形,能否将眼前的女人處理一下,小九暈血,搞不好我一撒手後,他就吐個沒完沒了的。”

戚九沒有領會他的言語挑釁,直言反駁道“哥哥太小瞧我了,現在我已經在鯉錦門替上官大人渡船,膽量正需要鍛煉。”

“況且,我也得湊近瞧瞧,這裏是否存着築幻師留存下的煙氣。”

“那好吧。”謝墩雲倏地松手,戚九掙脫時重心偏離,朝屍壇近處躍了一大步。

眼前紅光錯炫,女子尖利的手指,猛一把恰好抓在戚九的衣衫間,死死攥着,黑色的異端發絲滾入她的血管裏,再從皮肉間鑽出。

像無數根縫合肉身的線,在殘破的肌理間穿梭,最終彙聚于女子的後半身,緊緊包裹。

女子凄厲叫慘叫“我要腿,給我腿!”

戚九當即毛骨悚然,胃裏翻江倒海,哪裏還有心思觀察,邊退邊扯:“你是鬼是妖,快快松開我的衣服,否則就別怪我會打女人了。”

夢魇般恐怖的女子仿佛五覺盡喪,依舊用足了力量,抵死扯住手中的布塊,她擡起眼,眸中空白無珠,滿臉血跡的樣子令人作嘔。

“給我腿!給我腿!我要腿!”反反複複。

謝墩雲含笑撇頭,戚九掙紮不成漸漸轉向絕望。

“放心吧,世間根本無鬼,一切都僅是祟念與幻覺做詭罷了。”白式淺冷靜觀察一瞬,“但是這個女子所中幻彧的品階太高,我無能為力,還是原話重說,只有等鯉錦門來幫忙了。”

話未盡,一陣娴雅的渺然笛音緩緩透來,似是驅趕盡花樓內的晦氣,頂層樓壁間的無數個繁雜的字符,仿若脫離肉身的靈魂,淡然散盡煙塵,唯獨留下密密麻麻的血斑依稀可見。

女子眼中白光開始凝聚,最終結成失去交點的黑色瞳孔。

啊~

倒抽一口綿長陰冷的涼氣,雙臂環抱着戚九的腰肢,将人滾壓在屍體堆裏。

“哥!哥!”戚九被鉗制在底下,殘肢斷臂滋生的惡臭強烈在鼻尖回蕩。

而且,周身明顯能感覺到女子半身的黑色長發像蛆蟲一樣,蠕蠕爬向自己的下肢。

謝墩雲環臂壞笑“看來這成堆的屍體是真的,而小九你的練膽是假的。”

白式淺極度嚴肅,冷然的表情綴滿冰晶,“姓謝的,我奉勸你還是積點口德,虔誠尊重每一個逝去的生命。”

“還有,警告你,上官來的時候,不要輕易洩露我的存在!”

假正經。

謝墩雲伸手把戚九往屍體外扯,暈厥的女子看似窈窕,死沉沉得扯住戚九,只好從屍堆裏撿出一截斷臂,再以僵直的手指猛點擊女子肘關節間的麻筋。

女子畢竟僅是中幻,手肘蹿麻,立刻放開戚九,卷着濃密烏黑的發堆癱入血污。

謝墩雲随手一扔斷臂:“如何,老子還是很尊重女性的吧?”

“無聊……”白式淺的瞳仁急縮,閃身讓開一條路。

樓廊裏腳步輕盈驟起,一陣窸窸窣窣,上官伊吹的絕麗身姿出現在三人面前。

“哎呀呀!”謝墩雲驀地笑了,“上官大人終于肯顯身巽位,害得小九甚是擔憂您的安危呢!”

戚九趕緊掉個頭,借着拂去衣衫間的污漬來掩飾面紅耳赤的尴尬。

“他擔心我是應該的。”完全不理會二人各自面露的姿态,單手執着玉屏笛,附身蹲下,仔細貼近觀察女子的異常狀态。

“上官大人難道是只身前往嗎?您的門徒呢?不來幫忙啊?”謝墩雲的目光投向門口,廊內空空如也。

上官伊吹極快發現了屍壇下方淌着不斷擴大的血灘。

“我受女帝夜召不能攜帶随侍,加之來此匆忙,所以你們兩個,先把上面的屍體搬開,快一些!”

憑什麽!謝墩雲不願意做。

上官伊吹又命道“那就我和戚九搬,你把這個女子抱起來!”

憑……憑什麽!謝墩雲雙眼圓瞠。

自己分明有走狗不帶來,憑什麽使喚他這條重生老狗

上官伊吹不予啰嗦,直擊要害:“若是你肯服從于我,鯉錦門其實也很需要你這種神力通天的能力。”

這還差不多。

“警告,你可別咬我啊!”謝墩雲走至癫狂女子身邊,一把捂住她的嘴,連人扛起來,輕松束縛對方的手腳。

戚九也不敢嫌棄,與上官伊吹合力搬開眼前的亂屍,最終露出底下的一具屍身。

其他的均是殘屍,而底下這具卻是完整無缺的,兇手為了保持他死而不僵的狀态,以細竹管分別刺入手腳血管,緩緩導出體內的血汁,用以澆灌。

戚九恍然大悟道“大人,我先前看見的繁雜字符,或許正是由此人血液滋潤。”

上官伊吹魅眸高擡,“那你可還記得那些字符的內容”

呃……戚九怯道,“很難懂的符號。”

上官伊吹并無小觑,默默翻開流血者的右掌,掌心皮開肉綻,露出森人白骨,再觀左掌,亦然。

不由啧啧稱贊:“很高明的削骨手法。這個人如無意外,定然是破魔裸母塔在巽位所發現的築幻師,而且他右掌內的築幻修為已破,形同廢人。”

戚九問:“大神說過,築幻師編織幻彧的煙色為黃、藍、碧、白、透,而您說此人為築幻師,我反什麽顏色都未曾看見,莫非,此人已然達成透色,是最頂級的築幻師”

一言未盡,白式淺的凝視,又如芒刺在背。

戚九補充:“我說的大神,不是真的神,就是一個很随便的人,他……”

謝墩雲爆冷汗,“越描越黑,你就說是哥講給你聽的不就行了,說謊都不會。”

“還有,能不能快一點,這個女的又開始發癫了。”

上官伊吹道“這裏的幻彧确實很複雜,首先是花樓外掩耳遮目的幻彧,品階必是極高。”

“再者,面前的女子,她身下的法壇已被玉屏笛破,但是至今不能清醒,也是中了高品階的幻彧。”

“可唯獨眼下這個築幻師,”上官伊吹甩開他的爛手,“卻是個藍階的築幻師,就是因為他的品階太低賤,不能很好的隐蔽自己,才被破魔裸母塔輕易捕獲方位。”

怪怪怪!

戚九亦想起母塔間的藍光,凝眉道“我腦子雖然不夠靈光,但是兇手既然布置了如此詭谲的屍壇,必然是想從這個女子身上撈取些什麽好處的。”

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集中在女子身上。

謝墩雲摁緊肩頭輾轉反側的身體,道“這女人除了一頭長毛,就是喊着要自己的腿,說實話,半天我摸着,她是有腿的。”

戚九從發髻間拔出長簪,展手變作蝶骨翼刀,“廢話少說,先劃開她的頭發,看看她的腿到底有什麽鬼祟!”執刀靠近。

薄利的刀刃從女子小腿間隙處輕輕一劃,蠕蟲一般圈禁的發絲瞬時斷裂,如魚嘴裏露出一雙玉白的小腳。

“哎呀呀!”謝墩雲聲色俱厲,“北周女人的腳不能叫男人看見啊!看見了得娶回家當老婆的!”

戚九慌忙捂住眼睛,指縫間露出來的茶眸洩露焦躁不安,“大人,您沒看吧?”

上官伊吹道:“北周律典中沒有這一條規定。”

不等三人耍貧嘴,女子蒼白的臉更刷一層枯灰,“我的腿!我要腿!”

謝墩雲完全壓制不住,區區弱女子竟在一瞬間噴發出極端力量,仿佛嬌嫩的肌膚裏湧動着岩漿般的狂躁。

她的眼仁,再次變得空白無物。

上官伊吹當機立斷,“軻摩鸠不在眼前,好吧,既然如此危機重重,索性我和戚九都去她眼前的幻彧裏走一遭,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在作祟,才能順利擊破這層幻彧。”

對謝墩雲道“你留在外面,切記,一定壓制住她,放她離開,或許就是禍端。”

言畢,玉屏笛間的驚鳥,護花二鈴間蹿出一溜兒稀薄的白色煙霧,像是打開鐵鎖的鑰匙,在女子詭異的瞳仁間倏地打開一道裂縫。

戚九簡直不能控制自己的錯愕。

上官伊吹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說領入裂縫中去。

白式淺冷眼旁觀半晌,也是第一次見此奇觀,修長的涼指微攥了攥傘柄,随腳跟了進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