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哇!這麽長!

上官伊吹獨自回了豔赤島, 恰遇見宿醉醒來的軻摩鸠。

軻摩鸠扶着頭, 高攀在沿河的橋欄上, 卷發散垂在地,肢臂似金雕得蛇兒一般盤繞。

老遠就嗅到酒味兒, 上官伊吹挑眉道:“分明喝不了北周的烈酒,還偏要死喝,當謹跌河裏溺斃, 好魂歸烨摩羅去。”

“女帝禁锢着我的人,連魂兒都是釘死的,再說, 我哪兒舍得你啊……”

軻摩鸠根本不睜開眼,“聽那矮子說, 你去辦事了, 阿官你不帶我去,我只好躺這兒守你來。”

“看到我這麽關懷你, 好歹驚慌一下嘛!”

“算了吧, ”上官伊吹伸指撫觸胸口的鯉紋,流波一般滑過光滑的錦緞, “你這種看好戲的表情,比你醉酒的模樣更欠抽, 真的。”

“啊~這翻無情話, 你說出口來比我修練幻印還解悶!”

軻摩鸠雙眸閉得更緊, “話說, 你一臉臭相, 可是碰壁了?”

嗯……上官伊吹含混不答。

“你前腳剛走,那矮子急得要上房,都這般明顯的心機不純了,怎麽你還不趁機穩穩拿下嗎?”

“難道你這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臉蛋兒,終于失靈了嗎?”

“我的臉好的很,謝謝。”上官伊吹近乎皮笑肉不笑,“你以為自己是神棍嗎?還有,你盼着我拿下什麽?每次還不都是一樣的結果。”

軻摩鸠倏然從橋欄坐起,“那要怪你啊,做什麽都要講方法,求手段,等時機。”

“若我,直接把人提住,褲子一扒撂床上,裏裏外外弄死他,這人就從頭到腳是你的啦!”

上官伊吹瞧他閉着眼睛手舞足蹈,忍不住笑道,“這次不想這樣,我想攻心為上,徹底鑽人腦子裏不出來,成嗎”

“還有,”豔笑着靠近,“你們烨摩羅國民風何等開|放,才叫你穿得輝煌,反像個流|氓!”一腳生風,把措手不及的人踹進橙霜河中。

上官伊吹單腳踩着橋欄,淡然自若地瞅着水裏掙紮的軻摩鸠,“醒醒酒,待會兒随我去提審個人。”

戚九沒敢潛回橙霜塢,替白式淺削了幾片薄竹,把他受傷的腿縛緊,二人才往謝墩雲的新住地走去。

不待入苑,就聽謝墩雲清朗的洪音在苑內播撒。

“一二!一二!一二!”

推開竹門一瞧,謝墩雲手端海碗,大口吃着蔥花長面,一邊蹲在院落裏的石桌上。

梅子換了樸素衣裳,随着口令,站起蹲下。

謝墩雲俨然扮起師父的架勢,分外嚴格道,“叫你蘇蘇,不是叫你的腿蘇得像個娘們兒一樣,動作快一點!”

梅子閉緊嘴巴,上起下蹲。

戚九手指道,“哥,你是禽獸嗎?!人家本就是個姑娘,你怎麽能這樣苦苦為難她!”

“小九可來啦!”謝墩雲并不為意,聳身躍下石桌,碗中湯面不晃,他唇邊的爽朗笑意反肆意潑灑。

梅子也起身,朝戚九方向莞爾一笑,“不怪謝大哥,以前為了鍛煉腿腳,師父也常常訓練我的,今日同是我求他的,莫急莫氣。”

溫婉笑眼一直凝着戚九,“公子真是菩薩心腸,昨日虧您将衣服送我遮醜,免去了我的尴尬。”

轉身取來洗幹淨的半衫和滿碗湯面,恭謹遞上。

戚九連忙擺手,“我可擔不起公子這名號,頂多是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罷了。”樂融融取回衣裳和面碗。

又客氣道,“還請梅子姐姐,能否再盛另一碗面來。”這裏其實還有一個人的。

謝墩雲立馬反應,“哦,是你那個見不得人面的朋友在嗎?”左右張望,分明地上連影子都沒有。

白式淺早看他煩眼,冷之極冷道,“你才見不得人!”

謝墩雲哈哈痞笑,指揮愣怔的梅子将兩個海碗放在石桌中央,連聲道“不管見不見得人,先吃飯,蘇蘇的手藝真是極好的,吃得老子快撐死了。”

蘇蘇?

梅子憑空聽見男人聲音,原本駭了一跳,畢竟跟師傅也開過眼界,很快又恢複自然。

解疑釋惑道,“沒錯,師父撿到我的時候,我就随了他的姓,以後列為公子們可直喚我彣蘇蘇,謝大哥說他年長我許多,就直呼我蘇蘇了。”

許是歷練許多,跟戚九在幻彧裏所見哭哭啼啼的苦命女孩大不相同,惹人憐愛的柔軟樣貌裏,摻雜了些許堅韌,令人敬佩。

戚九心裏感慨,端碗便吃。

白式淺反而心罵:倚老賣老。再看海碗碰觸到謝墩雲腳踩過的桌面,泠泠一語,“勞煩彣姑娘替我重盛一碗。謝謝。”

彬彬有禮至極,彣蘇蘇臉微紅,再盛一碗回來。

白式淺道,“不要放在石桌上,好髒。”

戚九叼着面條:哪髒?

原來如此。

謝墩雲露出頑劽笑意,“髒這種東西,眼不見為淨的,方才老子上茅房時就沒淨手,還不是照樣幫着蘇蘇搓面來着,尤其每根面都搓得跟糞條那麽粗,蘇蘇還笑我手笨呢!”

“噗!”戚九一口面噴出老遠。

白式淺的氣場瞬時冷凝至冰點之下。

彣蘇蘇趕緊圓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謝大哥睡都睡不夠覺,哪有閑情替我做早膳。”利索将石桌擦個幹淨,招呼道“看不見的公子,纖塵不染了,請您來用膳吧。”

謝墩雲蔑視而笑。

“鄙人姓白,彣姑娘不嫌棄,就稱呼在下式淺吧。”礙着女人的面只好忍氣不發,坐下來吃飯。

碗被傘面遮住後,自行消失,隐約聽見細嚼慢咽的聲音。

謝墩雲仿佛伺機找茬,坐在戚九旁側,偷問一下:大神還用吃飯?

戚九大聲叫喊道,“這面條的味道堪稱十裏飄香,咱苑裏有了彣姐,以後吃香喝辣不用發愁,既然都吃一鍋裏的面,更要和和睦睦才是。現在都閉嘴吃飯!”

瞧他急赤白臉,彣蘇蘇撫唇低笑。

謝墩雲的牢騷被他一句堵在嘴裏,視野便從戚九的臉上溜至褲腰,裏面塞得鼓鼓囊囊。

伸手将戚九塞入褲腰的裏衣一把扯出來。

哇,這麽長!

謝墩雲狐疑道,“我本奇怪你今天穿的不倫不類,結果這是錯撿了誰的裏衣來,這麽長”

完全忽視對方漲如豬肝的臉頰,自顧自得比劃道,“這裏衣的料子乃是雲綿素錦,透氣寒涼很奢華的,蘇蘇的手藝應該不錯,叫她裁截一下,給你改條褲|衩……”

戚九惱羞成怒頃刻回頭,一口咬在謝墩雲的壞手上,嗚嗚低吼。

謝墩雲慘叫,“哥哥肉老,不好嚼,你去咬蘇蘇,蘇蘇的又嫩又香。”

彣蘇蘇的臉倏地通紅,連着白式淺也彎了彎唇角。

逢時苑門再動,紅妍妍的上官伊吹與金燦燦的軻摩鸠比肩而入,如東來的豔霞,西垂的睦月,十分和諧。

俨然最不和諧的,就是死咬着謝墩雲,衣衫不整的戚九。

這是怎樣?

上官伊吹目光如炬,灼得近處的軻摩鸠立馬了解狀,哈哈笑道,“阿官,我才醉了一宿而已,你這是撿了多少破爛兒回來?”

誰是破爛?!戚九松口,謝墩雲摩拳擦掌,若是沒記錯,眼前金光耀眼的家夥可在背後偷襲過自己呢!

軻摩鸠:“這苑子裏除了我和阿官,都是破爛兒,還用确定?”

謝墩雲挑唇,“徒有虛表的小子,今兒可是你故意挑釁,而非老子借機清算舊賬。”

兩根手指一夾,沉重的石凳輕松舉過頭頂,作勢要扔過來的樣子。

好臂力!

軻摩鸠完全不為所動,輕蔑擡起右掌,掌心內三眼輪環法印猝生金光,三顆活突突的眼球類如魑魅魍魉,血絲紅睜,攢風急電般射出萬丈煙絲。

鯉錦門當空的龍睛仿佛感應,驟然微暗間,那些熾白的幻絲層層編織,拔地掀起彌高的氣浪,天地瞬間改頭換面。

白式淺沉郁自道:“好強的築幻術。”

戚九同時看出,白色,乃至高無上的幻術階層,而他的眼睛再厲害,亦完全是躲不過白色幻彧的迷障。

小苑內的風景眨眼劇變,戚九低頭時,腳底下已是萬丈深淵,黑黝黝的空洞裏沖擊着強烈的罡風,無數的毒蛇沿着巉岩峭壁,口吐血紅的蛇信,交疊織羅着往地面攀蠕。

謝墩雲手裏高舉着一條鋸齒森蚺,蛇尾數圈纏繞着他的腰身,獸牙寒光瀑瀑,寸寸靠近,轉眼欲要貫刺入他的眼球。

“謝哥,當心!”戚九俨然忘記自己中幻,抽出發間簪刀,展作蝶骨,淩空高飛向深陷囹圄的謝墩雲,一刀劈向森蚺腹部。

見他出手極快,替謝墩雲暫時解圍,可是鬥轉星移,天搖地晃,腳底原本立足的崖岩層層斷裂,整個懸崖塌陷成無盡的離淵,抵死拼搏的二人瞬時跌入深淵。

下墜,下墜,無盡的絕望……

“好了,別玩了。”聽得上官伊吹綿綿一句,他的手撫在軻摩鸠的幻印前,推了下去。

離淵頓時随風消散,化作蝶群離去,黑色被殊白驅盡,小苑尚是那個小苑。

“啊!!”謝墩雲面露緊迫,手腳冰涼,恍惚裏,掌中石凳重重砸擊向戚九。

戚九提刀卷身一滾,應激避開。

石凳抨擊地面,碎成渣宰,揚至彌高形成沸沸揚揚的沙雨,洋洋灑下。

一切,僅發生在彈指一揮間。

上官伊吹凝眸一掃沙雨中央,大約瞥到某物飄過,瞬眼消匿,實則是白式淺提前警覺,端着面碗抽身閃去,再忙念了遁傘遁形的急咒,保護自己的身份。

戚九哎呦低叫,又把上官伊吹的注意力扯回身邊。

謝敦雲冷汗淋漓,又聽小弟痛呼聲,終于恢複正常,撲上前去趕緊關心。

原來是戚九閃了腰,并無大礙,謝敦雲适才放心,一把拍在他的屁股上,朗而笑道,“你個笨蛋,滿地打滾都能受傷,你看看人家蘇蘇,一個姑娘家……”

兩人不約而同去看不聲不響的彣蘇蘇,彣蘇蘇雙目發怔,俨然被幻彧吓呆了,半晌才軟了腿,重重跌坐在地上。

哈哈!

“瞧你被吓得那個熊樣子!”謝敦雲又要拍戚九一把。

“鬧夠了就跟着走吧!”

上官伊吹轉身便走,雷厲風行,殘留的氣氛肅殺到可怕。

軻摩鸠指着謝敦雲與戚九,“死定了,告訴你們,你們死定了!”随而跑去。

沒頭沒腦的一句警告,叫戚九心裏多少有些感應,一骨碌翻身而起,邊把彣蘇蘇安置好,扯着謝敦雲去追前二人的腳步。

繞至紫竹林的監圜,戚九始才記起上官伊吹說要提審東佛的事情,果不其然,待他與謝敦雲溜入公堂時,上官伊吹與軻摩鸠已經高低落座,而東佛身間僅僅挂條兜|裆布,四肢扭曲被監固在站籠中。

長時間的拘押使得他汗流浃背,濃密的胡子也失去神采似得貼在臉上,所以他僅得把下巴擱在木板上,竭力保持平衡。

上官伊吹完全不問一句話的模樣,執着青瓷嵌彩茶盞,細細抿茶,而軻摩鸠則是雙手端莊捧着金蓮花瓣,裏面滿盛烨摩羅特有的奶茶。

在戚九眼裏,愈發像供在祠堂裏的木雕。

東佛喊了好幾聲,他倆僅顧着自行品味,理也不理。

東佛氣道,“就是俺常年蹲在北周的各大監牢裏,那些獄吏也會給俺水喝的。”

軻摩鸠聞言而笑,“你确定他們給你喝的是水?而不是拉肚子的某種東西?”

“哼,反正不會有你們這般壞!”對方周身金光,閃爍得光勝如粼粼波漾,引得東佛愈發口幹舌燥。

好吧。

軻摩鸠起身,把自己的奶茶遞上唇邊,東佛又饑又餓,咕嘟咕嘟仰頭喝下。

喝完才覺得腥氣無比,不由伸舌呸道,“什麽玩意兒,好惡心,一股子羊膻氣味!”

不識好人心,軻摩鸠撤回金蓮花瓣,鼻孔看他,“你們北周人唯獨這點不好,吃不慣奶食,想這羊奶茶多好喝啊,又潤又滑,真是暴殄天物。”

一聽果然是羊奶所制,東佛的舌頭伸得更長:與其喝這種東西,不如賞俺一頓好打更爽。

想着,他整個人都如被浸潤在濃白的羊奶裏,說不出的難受,甚至連內髒也逐漸滾熱起來。

怎麽會是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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