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救人
慈姑此刻正在一間小屋裏。
她和桃娘被人從馬車上拽下來後便被蒙着黑布推搡進這間小屋, 而後便手腳盡數被束縛住,捆得結結實實如同一個粽子一般。
桃娘滿心愧疚,她攥着手心, 鼓起勇氣對黑衣人說:“不幹她事!她只是個捎我的好心人。放了她!”
那人非但并不理會, 反而用繩子将她倆人面對面捆到了木屋柱子上頭。桃娘慌得驚慌失措,再盯慈姑, 卻見慈姑鎮定自若。
慈姑用眼神安撫她:“無妨。”
這個小娘子身上有着異乎尋常的堅韌和平靜,桃娘漸漸平息下來。黑衣人見她們倆人被捆得嚴嚴實實, 方起身出門, 将大門關的嚴嚴實實。
慈姑在心裏盤算着:她今日要去見濮九鸾時坐上了牛車, 剛好見桃娘有些落寞的身影, 想起她在桌前落淚,便生了憐憫, 想帶她一程。
桃娘在馬車上坐立難安,三番五次撩開車簾向外望去,還跟她打聽:“開封府怎的還不到?”
旋即牛車撞到了什麽, 忽得不動,而後便快速行駛行來, 再之後車簾一動, 進來一個戴着鬥笠的人, 将匕首架在她們兩人脖子上逼迫她們不要出聲。随即兩人便被套上黑布頭套帶到了這裏。
那麽那些人想抓的應當是桃娘。
桃娘眼淚汪汪:“是我對不住你。”
慈姑搖搖頭:“到如今, 我也是一條船上的人, 還請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桃娘便一一說明, 慈姑聽完桃娘的話後腦子飛速轉了起來:
這樁案子太過有名, 連她都聽說過,這些天在大理寺做菜時也曾聽來吃飯的官吏們讨論過,據說濮九鸾這次能來大理寺辦案, 也是因着被官家指派來處理這樁案子。
沒想到這位娘子居然是一名證人。
劫持她們的人應當是宰相的人,至于為何沒将她們當場殺了,只怕是因着殺手一開始收到的指示是除掉桃娘,卻沒想到與桃娘一起在車廂裏的還有自己,殺手自然不能當着自己的面殺人後将自己放了,可若是要多殺一個人,只怕宰相那邊與殺手接洽的人并沒有付雙份的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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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按照桃娘所說,她只是名道觀裏無親無故的奴婢,自然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麽人大的麻煩。而她是個用得起牛車的自由民,貿然死了只怕會引起官府注意。
慈姑小聲對桃娘說:“倘若我沒猜錯的話,現在那殺手應當在與相府的人請示我應當怎麽辦,甚至,兩人正在讨價還價哩。”
她說得輕松,卻叫桃娘的眼珠山崩一般湧出:“是我沒用,我連累了老板娘。”
“是老板,不是老板娘。”慈姑沖她眨眨眼睛,“我自個兒便開得起店,不需要男子當我的家。”
倘若是平時桃娘還能與這位利落飒爽的娘子聊上幾句,可如今她哪裏還有心思開玩笑?她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掉了下來。
淚眼婆娑中,她似乎看到康老板伸出手來,利落一抖,那繩索便掉落地上。
等等!
桃娘眨了眨眼睛。
沒看錯,那捆在康娘子手上的麻繩不知道何時已經脫落。而且康娘子已經湊過來幫她解起了繩索。
這……這是如何做到的?
康娘子似乎瞧見了她的困惑,揚揚眉毛:“自打我在睡夢中被人捆了扔到人牙子船上後,我便下定決心要學會這解繩法。”
這是她特意花了許多錢向萬勝門灌口二郎廟門口擺攤跳索拽百戲的藝人學來的呢。從前她喝了隔房嬸子一碗茶水後,便昏迷了過去被他們扔到了船上,自己與哥哥想掙紮卻被綁住了手腳,自那以後她便心有餘悸,直到自己經營食鋪變有錢後,立即花了一百兩學了那獨門的秘籍。
“啧啧啧。”想起銀子慈姑還是頗有些心疼,“回頭救了你,你能與我攤五兩學藝費麽?”
桃娘拼了老命的點點頭。
“你聽——”慈姑示意她聽。
桃娘聽得見流水潺潺,還有鳥叫聲。
慈姑便說與她聽:“水上建造的木屋,定是汴京城裏一處塌房。沒什麽人聲,應當不是碼頭。”
汴京城裏多河水又寸土寸金,百姓們便想了個節約徒弟的好法子:将倉庫建造在河裏。打幾根木樁起個木屋,裏頭雖然簡陋潮濕住不得人,卻能倉儲貨物,這種屋子便被喚為“塌房”。塌房雖遍布汴京,可都熱熱鬧鬧,擠滿了來取貨存貨的人群,若是悄無聲息,那便只能是位于偏僻之處。
桃娘也想到這一遭,心裏一沉。地處偏僻,她們兩人又如何求救?怪不得對方連塞口的布巾都不用,原來是算定了她們逃不出去。她不由自主便往眼睛瞧向了慈姑。
慈姑卻在四處東張西望,打量着這木屋。
這塌房随随便便築就,裏頭随意堆放着沒用的油布、木材,沒用任何可用的利器。
慈姑本想尋個木棒石塊之物,趁着那人進門時狠擊他後腦然後趁機逃竄,可是如今瞧來那人也不傻,倒知道将利器鈍器都收起來。
她毫不氣餒,慢慢搜尋起來。
果然被她找到了機會。
她仔細打量,發現有塊木地板比別的地方要薄些。
這卻奇了。
她打量着這木地板,終于發現其中端倪:這塊木板居然是塊活動板子,她小心翼翼抽動這木板,居然将這木板抽開了。
木板抽開後,下方流水潺潺,果然這塌房是建造水上,如今見下頭水流陣陣,便知是汴河。像這種庫房有時候為了便于運輸貨物,會在木屋底端設置個活動的洞口,好方便叫貨物順水流下節約運費,還可直接卸到貨船好省時省力。卻不想今日倒被她們倆人發現。
桃娘也是眼前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來:這麽小的隔板,根本鑽不出去,何況她們兩又無人弱女子必然不會浮水,便是鑽出去還不是掉落河裏,活活淹死?
慈姑卻拿起一塊木頭板子放進那空洞裏,反複撬了起來。
她一人力氣不夠,桃娘便來幫她。那空洞的木框漸漸被撬動,咯咯吱吱響了起來。
塌房本就草草建造,因而上頭的鐵釘也釘得馬馬虎虎,居然被慈姑和桃娘又撬開了一塊木板。
有這兩塊木板空洞,便能容得一人逃脫。
慈姑又拿起一塊木板遞給桃娘:“抱着,跳。”
桃娘明白了她的意思,激動得戰栗起來。可她沒有退縮,反而吸了一口氣,将木板緊緊抱在手裏,而後站在木洞邊緣,勇敢往下,“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水花四濺,她先是不見蹤影,而後漸漸被水流浮起,順着河水往下游流去。
慈姑也旋即拿起一塊木板,就要往下跳——
看守他們的人正好有兩人,發現比原計劃多了一人後,一人去尋相府委托人交涉,一人則在塌房外看守起這兩個小娘子來,只不過塌房靠近水面蚊子叢生,他不堪其擾便退到岸邊。橫豎不過兩個小娘子,何況與塌房相連的那塊木板被他把守得死死的。
誰知就在這時他聽見“噗通”一聲,再定睛一看,卻見有個小娘子往下游飄去。
“不好!”黑衣人心裏打了個呼哨。
他拔腿就往塌房裏去,可走到塌房才發現自己鎖了塌房的門,他顧不得拿出鑰匙,一腳踹開塌房的大門——
直來得及看見一襲青色的影子抱着塊木板消失的身影。
他撲到洞口處,看着那個被撬開的洞口,懊惱地往地上狠踹一腳。
慈姑緊緊抓着木板,順着汴河起伏,汴河自西向東流入東京,若她猜得沒錯,這河水終将往人煙阜盛的東邊流去,到時候人煙聚集,自然會被人救起。
她的猜測是對的。
沒順水飄多久時間,便聽得岸邊有人大聲嚷嚷:“在那裏那裏!”
而後便有船舶靠近她,有人大喊:“還有意識嗎?能抓住這繩索嗎?”
慈姑剛想張口應聲,卻聽得“噗通”一聲,船上一片驚呼。
她的手已經越來越松,适才撬動木板時她的雙手被木材凸起的木刺紮了個滿手,而後又泡在水裏浮沉,被水浸泡後手上針刺一樣。适才不過是勉力支撐,如今聽見有人來救自己,心裏一松,那手幾乎就要握不住木板,眼看着就要滑落——
千鈞一發之際,她被攬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
熟悉的氣味鋪天蓋地而來,慈姑顧不上驚訝,就聽得對方低聲說:“莫怕。”
原來是濮九鸾。
他來救她了。
他将慈姑一手拉住,一手劃動拍打着水面,慈姑的肩膀被他攬在懷裏,若不是此刻在水裏的話,幾乎可以說是發燙。
船上的人七手八腳将兩人救上去,披着一件幹布的桃娘沖過來一把就要抱住慈姑:“太好了康老板!我們得救了!”
劫後餘生叫她生出了格外多的親密,眼淚吧嗒吧嗒掉落,一手抹着眼淚一邊還好奇:“怎的你最後沒在水裏掙紮?我聽說溺水之人慌亂之際會大力拉扯救她的人,怎的你卻沒有?不過為何我能用繩索拉起來,你卻要被人撈起來?”卻沒發覺她和濮九鸾的臉齊刷刷有了些不自在。
徐林見狀不對,一把将桃娘拉走:“去講講那人的長相,好叫我們畫像捉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