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玉帶羹
旋即徐林便來求見侯爺, 慈姑想他們有公事要談,便自覺地出了正堂。
濮九鸾帶傷救自己,叫她心裏着實愧疚, 便想做道菜感謝他。她問過青衣, 青衣忙帶她來廚房。
整個竈間的廚子早被請了出去,青衣自己與幾個小丫鬟在旁打下手。
慈姑見籃子裏有一籃珊瑚樣的莼菜, 再想起平日裏濮九鸾吃飯都喜歡清淡的菜式,便想做一道玉帶羹。
先是宰殺了兩條黑魚, 将其中一條黑魚切片, 青衣見慈姑幾刀便已将黑魚切成薄如蟬翼的片條狀不由得驚嘆不已, 尋常片魚都是片成魚片, 慈姑卻是做成了細條狀,慈姑便解釋與他:“這是為着整道湯羹的色着想。”做菜講究色香味俱全, 自然要面面俱到,慈姑便先用蛋清和胡椒粉黃酒腌起魚條。
趁着腌魚她将另一條黑魚切塊并魚骨用小火煎熟,而後倒入熱水, 再加入焯過水的筍絲,細嫩的春筍被她巧手撕成縷縷絲絲, 再将莼莖入鍋, 小火炖煮起來。
而後又起一鍋, 将魚條沸水下鍋, 見魚條漸漸蜷縮起來, 便用竹漏勺将魚片舀出放入涼水中浸泡。
此時鍋中的魚湯已經炖煮得逐漸脫肉, 慈姑用筷子一撈, 那魚骨上附着的肉便盡數落入魚湯中,她便用紗布細細過濾出魚湯,而後将涼水裏浸泡過的魚片放入羹中。
待到菜色端到吃飯的花廳時, 濮九鸾早忙完了公事。他本想勸慈姑莫要如此辛苦,但轉念一想慈姑素來自尊心極強,這樣的小娘子只怕勸也勸不住,倒不如叫她做道菜式,也好叫她心裏無甚負擔。
慈姑見濮九鸾過來,掀開瓷蓋笑道:“碗中春筍似玉,綠莼似帶。是以稱之為玉帶羹。”
濮九鸾調羹舀動,随着舀動絲絲縷縷的莼菜和筍絲在湯裏清涼滑動,雪白的魚湯裏嫩綠的莼菜和玉白的筍絲相映成輝,
嘗一口,湯羹鮮美,狀如荷錢的莼菜入口,先是覺得滑溜溜直入喉嚨,咬一口唇舌間立即感到豐富的膠質,脆脆的,滑滑的。
而後吃一口筍絲,筍絲被處理成絲狀,吃起來有平日裏沒有的爽脆,飽吸了魚湯的精華,此時筍絲一咬便能咬出大量的魚湯,口感變得豐腴起來。
魚本身則被片成魚條,與筍絲、莼菜的形狀相呼應,咬一口,并沒有想象中的軟爛,反而脆生生,與莼菜、筍絲的口感奇異地配合起來。
許是看出了他的驚訝,慈姑笑道:“這原不是稀罕法子,就是将魚片煮熟後再入涼水浸泡而已。”
涼水中的浸泡使魚片變得脆而不爛,形狀完整。整個魚片薄厚相宜,無比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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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道菜看上去清淡高雅,可一嘗卻覺色美味香,鮮濃滿口。濮九鸾本來沒什麽胃口,可以看這到玉帶羹也忍不住吃了起來,飽滿的魚片、滑腴的湯汁、滑溜的莼菜、脆滑的春筍,叫人耳目一新。
用完膳後,藍衣便端上來煎好的湯藥:“娘子,避寒的湯藥好了。”又有人端來濮九鸾的湯藥。
既是濮九鸾的好意,慈姑便也不推辭,接過湯藥邊喝。只不過那藥物着實有些苦,叫她喝完便皺起了眉頭。
“去尋些蜜餞來。”
濮九鸾的聲音平平淡淡。
藍衣卻吃了一驚,忙告罪不休,外頭伺候的青衣則叫小丫鬟将蜜餞送過來。
慈姑吃了幾塊蜜餞,嘴裏的味道才覺得淡了些,青衣又端來茶水為她漱口,這才将嘴裏的藥味散個一幹二淨。
慈姑喝完水,随口問道:“怎的就你們伺候,也不見有旁人?”
青衣忙回禀:“回康娘子話,府上全是粗使婆子和小丫頭,侯爺素來不喜女子伺候,府裏又沒個女眷,是以沒什麽丫鬟。便是我和藍衣也不過是因着是孟家的人所以才留在了此處。還請娘子莫嫌棄我們粗粗笨笨。”
她這一番話說得又累贅又多餘,甚至還有些議論主家私隐的嫌疑,可奇就奇在濮九鸾聽完後卻一臉平靜甚至還有些愉悅的神情。
一旁的藍衣窺見濮九鸾的神色,身上一冰,整個人失魂落魄起來,若不是青衣扯她一把,差點都忘記告退。
見兩人出去,濮九鸾便問慈姑:“可要在園子裏逛一逛?”慈姑看月亮高懸,便知天色已晚,忙婉拒道:“你受了傷便早歇敷藥歇息才是。”
濮九鸾便也不勉強,送她回自己的院子。
兩人并排而行,府裏的仆人也不知去了哪裏,這條路上就他們兩人,幾乎能聽得見對方的心跳。
偶爾還會時不時碰到對方肩膀。
慈姑便想起上次在白鹿山上并排而行的情景。
他步子壓得極慢,路上與她說些逸聞,誰知還是很快就到了院門口,濮九鸾心裏暗暗叫苦:為何當初要将兩人的院子安置得如此之近?
渾然忘了自己當初安排院子時是想叫慈姑離自己近些。
慈姑見夜色漸濃,便提議:“還是我送你回去罷。”
?
濮九鸾意外之後便是大喜,忙道:“多謝,這天黑漆漆的,我胳膊又受了傷,着實舉不起燈籠。”
慈姑便将濮九鸾又送到了他的住處。
只不過濮九鸾又道:“如此月黑風高,怎好叫你一個女兒家獨身走路?還是我再送你回去罷。”
慈姑一想也是,她今兒個白天被那黑衣人吓破了膽,着實不太敢一人走夜路。便也應了。
濮九鸾便又将她送到了院門口。
兩人你送我我送你兩兩相送在這段道上很是磨蹭了一段時間。趴在牆頭守護着侯爺安全的暗衛們都無聊得打起了哈欠。
“還沒完麽?”
“是啊,也不知第幾回了。”
“兄弟,給我一包香瓜子。”
下人住的廂房裏青衣卻在狠狠訓誡妹妹:“徐林都說了今日進來這位娘子,就要當孟家娘子一般對待,你卻為何怠慢?”
藍衣哭喪着臉:“我怎知侯爺成心護着她……”
“你當真糊塗!”青衣瞪她一眼,“侯爺何時領來過什麽女子進府?”
“領來了又如何?不過是個平民女子,瞧她還進廚房親手做羹湯呢!”藍衣一臉的不服氣。
“你就是為着這個才存心試探?”青衣騰一下站起來,“當差這麽多年,哪裏有主家吃藥你藏起蜜餞的?不是有心試探便是存心為難這娘子!”
“我就是為難試探又如何?”藍衣哼了一聲,身子一擰。
青衣走過去苦口婆心勸她:“妹妹,你便歇了那不安分的心思罷。你我固然榮寵,那也是因着我們的娘伺候過老夫人又為她老人家守墓至死,如今府裏沒個女人做主,以後侯爺婚嫁,你我便乖乖騰開位子,莫要無事生非。”
藍衣卻一臉不耐煩:“姐姐莫要再拿那大道理來壓我。須知劉娥太後當年也不過是個賣唱女。”
“我自己出身卑賤自然不會嘲笑你這份志氣,可那也要兩情相悅才好。”青衣氣極反笑,“你覺得侯爺瞧你與瞧任何女子,有何不同麽?”
這卻問到藍衣心坎裏去了,她仔細想一遭,可饒是搜刮腸肚都想不出來有何不同。她垂下頭不說話了。
青衣便挨在她旁邊細細說道:“你若是不信,便明兒仔細看看侯爺怎麽瞧那位娘子,光是那眼神,明眼人一瞧就不對:她在桌子上夾哪個菜侯爺下一筷子便幫她夾菜。她多看哪個擺設一眼侯爺便立即一五一十将那擺件的材質、由來娓娓道來,你看侯爺對誰有過這份用心?”
藍衣洩了氣,有些萎靡起來。
青衣搖搖頭:“誰都有年少時,侯爺如今将近而立都未娶妻,城裏自然有不少人有想頭,可如今我瞧啊,他卻是要有動靜喽……”
兩人就像今日那碗玉帶羹,你扯着我來我牽着你,總覺得戀戀不舍,總覺得還想再與對方多待一回,到最後還是濮九鸾下定決心:“不能再送了。”
慈姑一愣,兩人想起适才傻氣的行為,一時都不好意思笑了起來。
笑聲過後,濮九鸾便對慈姑說:“我在這裏瞧着你進屋去。好好兒睡。”
慈姑點點頭。
濮九鸾又想起什麽,拍了拍手,疾風從屋檐上探下個頭來。
濮九鸾便指着疾風對慈姑說:“今夜外頭有他帶着百來人護着你,屋裏有藍衣青衣睡在你榻前,你莫要害怕。”
這是怕她白天被人劫持,晚上驚懼難以入眠,所以告訴她這裏是安全的。
慈姑感激地點點頭。
濮九鸾又拍了拍掌,疾風便又縮回腦殼,脖子差點扭了。
作孽哦。
終于到了離別時,慈姑便一狠心往屋裏走去,走到門口時她忍不住回頭,正見濮九鸾打着燈籠還在院門口瞧着她。
橙黃色的燈籠光給他籠罩上一層淡淡的光芒,他整個人暖意融融,微微笑着,在樹下瞧着她,見她回轉身來立即沖她招手,不過那胳膊受了傷,立刻條件反射縮了一縮,可旋即又舉起來繼續沖她揮手。
這傻子。
慈姑心裏一動,說不上是想哭還是想笑。心裏酸酸的,又有些甜甜的。
她也舉起手沖他揮舞幾下,而後狠心扭身回了屋中。
天上的月升得老高,月華似練傾洩大宋河山,亦映照無數情人臉龐。梅子黃時,滿城煙火,南風沉醉的夜裏,盛夏的汴京城,溫柔。
屋裏許是用了安神香,慈姑一夜都睡得香甜。
等她醒來,太陽已經升得老高。
“可是遲了?”慈姑問青衣。
“不遲,侯爺囑咐過我們莫要喚起娘子,就叫娘子自行起來。”青衣笑眯眯回話,又利落地服侍慈姑穿衣洗漱。
等她收拾停當,便聽藍衣說侯爺那邊有要事相請。
不過一夜未見,卻想許久未曾見面一樣,慈姑笑眯眯瞧着濮九鸾,濮九鸾也笑着打量着她。
兩個人都一言不發。
慈姑心想,奇就奇在這裏:她一下子想與這個人說許多話,幾乎要将人生裏大大小小許多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講給他聽,一下子卻一句話都不想說,只想與這人四目相對,靜靜看着他。
不過這靜谧沒有維持很久,很快便傳來通報:“禀王爺,疾風求見。”
疾風大踏步走進來,他見屋內有人便不想說話,誰知濮九鸾居然平靜道:“說。”似乎一點也不願避諱慈姑。
疾風便道:“回王爺,昨夜接到消息,康娘子家房塌了,如今要修繕,她家裏人帶話叫康娘子多住幾日。”
“什麽?房塌了?可有傷亡?”慈姑慌得一下上前來。
“康娘子家人都無事。”
濮九鸾嘴角一歪,而後一本正經:“無妨無妨,請王府應奉所的人過去修繕,務必要将院子建造得結實堅固些。”
“可……”區區民宅為何要王府的工匠過去修繕?何況那民宅外頭瞧着好好的!疾風本想反駁,但一想徐林昨日裏叮囑過他莫問,多看,便長了個心眼,老老實實回了個,“是!”
聞說家中無事,慈姑放下心來,卻打量起了疾風。
疾風坦然任由她打量,只不過一只腳卻悄悄往後挪去,打算飛快溜走。
卻被慈姑叫住:“你莫不是……那個從前要賣鋪子的小哥麽?怎的又在此處?”昨夜裏她便瞧着小哥有些臉熟,只不過當日夜黑風急瞧不大真切,又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今兒個終于想起來,這不就是當初賣食鋪給自己的那個小哥麽?
“哦?還有此事?”濮九鸾好整以暇,一臉的好奇,似乎先前那個下命令叫疾風賣鋪子的不是自己。
疾風暗暗叫苦,他這些天為着這些緣故都躲着康娘子,昨夜倉促被侯爺召喚出來,瞧那小娘子似乎沒認出來自己,本以為安全了誰知道居然被她認了出來!
更可怕的是侯爺居然也一臉毫不知情的樣子,他腦子轉得飛快,努力想着應對之策:“……是!是我……”
“那你娶親了嗎?你娘子呢?”慈姑好奇問道。當初這位小哥說自己急着回家娶親,因而要将鋪子倒賣出去。
“說來話長……”疾風腦子迅速轉了起來,努力編造一個順滑的故事,“我當初賣了鋪子歸鄉後,當初那與我說定婚事的娘子卻被鄉間惡霸強娶了去,我受了刺激,于是投到王爺名下,發誓要幹出一番功業,好叫那惡霸好看!”疾風咬牙切齒真目視前方,一臉沉痛無比。
“這樣啊。鄉間惡霸着實可惡,為非作歹連官府都管不了。”慈姑言語間頗為惋惜,顯然很是同意他這番論調,又問濮九鸾,“既身世這般凄慘,也與他多些俸祿如何?”
濮九鸾:……
疾風臉上的沉痛之色蕩然無存,轉而眼巴巴盯着濮九鸾。
濮九鸾一咬牙:“好,漲!”
疾風喜逐顏開:“謝過侯爺,謝過康娘子!”
在外頭候着的徐林幾個咳嗽了一聲。
偏疾風出來後還真情實意感激他:“多虧兄弟提醒,叫我少說多觀察,若不然我怎也漲不了俸祿啊!”
處理完公事,濮九鸾便帶慈姑往鎮北侯府上下閑逛一番。
鎮北侯府其實是從前一位開國勳貴居住,宅子是定都時便建好的,是以宅子不似汴京城裏其他官宅一般狹小,反而極大,來回能有五進。
只不過宅子裏大多數地方如今都鎖着,慈姑頗有些遺憾:“外頭賃金多貴,這房子若能租給別人也是一大筆收入呢。”惹得濮九鸾忍俊不禁。
想起那次她為了占別人幾匹“壓驚緞”拉着自己滿汴京城裏亂跑的情形,着實好笑。
慈姑吐吐舌頭,又問:“這是何處?”
原來這裏是書房,濮九鸾帶她進去,但見幾座屋子打通,屋內頂天立地遍布書架,稱得上是汗牛充棟,叫慈姑目瞪口呆。
她到底是自小讀書長大的,瞧見那許多書便有些走不動道,偏濮九鸾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既在府裏無事可做,不如來這裏消磨光陰?”
瞌睡遞來了枕頭,慈姑連連點頭,之後幾天便天天待在這書房裏。
濮九鸾索性将自己的公事也搬到了書房裏,平時慈姑便在書房裏看書,濮九鸾自在外頭處理公事,待處理完公事便陪慈姑讀書,兩人探讨些書中的逸聞趣事用典引經,頗為投契。
只不過多數時間濮九鸾都在案頭前皺着眉頭寫寫畫畫,似在做一道特別長的奏章。
這般過了幾天,案子終于破了。
原來歌女青蓮在宴席上賣唱,福王宰相一同出息,她唱得好,便得了福王一個玉佩賞賜。
而後又因唱得好被宰相請去教授自己女兒淑妃音律。
巧就巧在她中途離席,走錯了路卻碰見宰相正在授意淑妃給太子下毒。
她慌亂間在簾後弄出了點動靜,宰相當時沒找出是誰,可後面問過府上的丫鬟後,知道是青蓮進了這間房。
而後宰相擔心她會講出去便将她滅了口。
誰也不知道無依無靠的青蓮居然有個偷偷聯系的姐姐桃娘,桃娘知道妹妹死的蹊跷,便要去告官,誰知路上被惡人劫持。
好在桃娘被鎮北侯所救,而後在大理寺說出真相,畫出惡人畫像全城懸賞。
而後那些殺人滅口的黑衣人被盡數抓獲,與此同時宮裏淑妃的櫃子裏也翻出了大量藥粉,與桃娘指證之物一致。黑衣人更是供出了與他們聯絡之人是宰相左冰。
三項證據俱全,衆目睽睽左冰無從抵賴。
還是官家仁厚,饒了左冰性命,只是将他貶谪為庶人,又說“淑妃服侍我多年,不忍傷她。”便将淑妃軟禁冷宮了事。
人人都贊官家仁厚。
桃娘也來尋慈姑道謝:“多虧康娘子當日鼓勵我我才有勇氣去報官。又是康娘子當日救了我我才能活到現在。”她将原本給妹妹贖身的銀兩拿來給自己贖了身,便執意要給慈姑做仆人報答慈姑。
慈姑見她無處可去,便叫她先跟着自己,只不過不要她的身契。
濮九鸾則在宮裏面聖。
他面色仍舊沉靜如冰:“官家,當年左冰為吏部尚書時,曾經斷過不少冤假錯案,如今他人在獄中招出不少案子。還請官家過目。”說罷便将厚厚一疊文書交上去。
那些文書已經編寫過,清晰寫明這筆案子是哪一年何事,犯案人是誰,這人如今下場如何,背後又是什麽勢力,每一頁還黏貼着當初的案卷謄寫頁,梳理得清清楚楚。
官家贊了一聲:“這些年,只有九鸾你做事有章有法,叫人看得清楚明白!”
“官家謬贊。”濮九鸾神色仍舊寂靜無波。
淑妃當日與宰相合謀時便發現有人偷聽到了對話,到最後事發這許多時日按照常人的邏輯早就将這些藥粉銷毀了事,又如何能搜出來?
只不過宮中的搜捕是在官家的授意下進行,濮九鸾絲毫不知發生了什麽。
官家當初多寵愛淑妃,如今卻能毫不猶豫給一個與自己同床共枕的妃子定下罪狀。深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着當初天下不定,要借助左冰的勢力和他背後的秦王殘存政治資本,而等如今位子坐穩後,便要尋個衆人心服口服的理由處置左冰一派。
何況……濮九鸾在心裏曬然一笑。淑妃真的要害太子,一個要害自己兒子的人還留她的命作甚?不殺淑妃既是為着仁慈的名聲,也是為着制衡日益壯大的後黨與太子。
官家見他神色平靜,翻着冊頁忽得一笑。
他忽得湊過來,格外親近:“九鸾,你這翻案可是為着別的緣故?”
濮九鸾一笑,如冬日煦陽:“瞞不過官家。除了想要撥亂反正,九鸾還為着一樁案子。”
“當初戶部尚書黃瑾被左冰攀扯進謀逆案,家中人丁零落,稱得上是家破人亡。可嘆蒼天有眼,黃家幼女被抛屍荒野後居然還有一絲氣,又被前來拜祭的忠仆康奶娘所救,而後隐姓埋名藏身民間,臣前段日子見着這位康娘子,才知道有這麽一樁奇案。”濮九鸾刻意将黃家偷換主仆的行為隐瞞住,反正年代久遠也無從查證,不如假假真真,方便慈姑翻案。
“據朕所知,你可不單單是為着翻案。”官家哈哈大笑起來,“聽說黃瑾女兒如今正在你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