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剔縷雞、淮山北芪炖鴿、金……
田三娘打量着眼前的榠楂炖銀耳:雪白的銀耳被煲得軟爛, 熬出透明的膠質,包裹着被切成小塊的金黃榠楂,散發着微微的清香。
她用調羹舀一勺, 銀耳羹濃稠得幾乎要化不開, 榠楂料給得很足,叫人瞧着就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放進嘴裏, 大量的膠質随着榠楂的清香進入嘴中,銀耳事先被撕得碎爛, 幾乎可以一口囫囵吞下去。
寇嫂子在旁發問:“這是甚果物?瞧着黃澄澄一片, 倒像是個木瓜。”
田三娘笑道:“這是南邊的果子, 喚做榠楂, 與木瓜長得極像,只不過沒有木瓜那般甜。”
她嘗一口這榠楂, 冰糖的氣息在炖煮過程中滲進水果的纖維,每一口都覺得甜滋滋,滑溜溜的銀耳羹直入喉嚨, 喝幾口這一份湯羹,只覺得整個人心裏都甜滋滋起來。
再看肉線條子, 上好的豬前腿被切條腌制, 而後上風幹熏制而成, 做法只用了簡單的切片蒸煮, 出鍋後配一碟醬紅色的蘸料。
經過蒸汽的滋潤幹巴的臘肉變得豐潤起來, 用筷子夾起來以後對着光亮處瞧去, 只見薄薄一片, 近似透明。肥肉的地方月白,瘦肉紅潤,閃着油亮亮的光澤。
夾到米飯上, 臘肉滲透出來的豐腴油脂浸濕米粒,用筷子将臘肉包裹着那一片米飯送入嘴中,口水不争氣地流了出來。
若是擔心吃膩便蘸取一下旁邊的蘸料,那蘸料是由蒜末、姜末、牛至一起在油中小火慢熬而成,吃一口,便能吃出醬油混合蝦油的滋味,夾雜着小小的茱萸粒,格外下飯解膩。
寇嫂子點的淮山北芪炖鴿一揭蓋便升出一股騰騰熱氣,引得她驚呼不已:“這外送着實快,湯裏熱氣居然還在。”
熱氣散盡後,炖盅中內盡顯:清澈的湯汁中靜靜漂浮着雪白的淮山、金黃的炖鴿、暗黃色的北芪。
寇嫂子先舀一勺嘗嘗味道:炖鴿湯湯味鮮甜醇厚,妙就妙哉還特意增加了些許的北芪,淡淡的藥味非但沒有沖散鴿子湯的本味,還為它增加了一絲藥材的清香來化解葷腥。
吃一口炖鴿,火候正好,将鴿子炖得軟爛,其中的肉塊吃上去突出一個嫩字,舌尖一碰就開,鮮美入口。
淮山選用了那種适合蒸煮的品種,炖煮後綿沙沙,嚼起來毫不費力,粉糯一片化在舌尖。
田三娘便将自己的蘸料遞過去:“寇嫂,你可試着用這蘸料蘸着吃炖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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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嫂子蘸了一塊鴿子肉,果然軟嫩香鮮中更多了一絲鹹香的風味。
她再嘗嘗金山鹹豉,這是一道下飯小菜,由豆角切成碎末與鹹豆豉、茱萸辣醬同炒而成。
豆豉黑色一粒,鹹香的滋味滲入豆角中,連帶着豆角都裹上些許的鹹香,脆的豆角碎與軟糯的豆豉配合,嚼起來口感滿足。
再嘗一嘗便覺得茱萸辣醬、豆豉、豆角三者的比例恰到好處,不至于太鹹也不至于太辣,豆豉提味,豆角增鮮,茱萸增色,讓整道菜鹹香十足,香辣開胃。
寇嫂子用筷子拌了一點進米飯,就着那點辣吃了一大口米飯。
最後是剔縷雞。
這道菜是将雞肉煮熟後,剔取雞胸肉撕成絲,而後再以各色佐料涼拌。
雞胸肉平日裏吃起來素淡無味,可經這麽一處理便驟然多了許多趣味:
雞絲雪白,裏頭夾雜着整根的香菜莖與紅色的胡蘿蔔絲,上頭淋着紅豔豔的茱萸紅油。
吃一口花椒味與辣味并存,香氣滿口。
雞絲整口吃下去并沒有想象中的發柴塞牙,反而細細嫩嫩,滿口留香。
寇嫂子素來不喜香菜,卻也忍不住嘗了一口,香菜獨有的香氣與麻辣雞絲混合在一起,在夏日裏吃當真開胃。
她兩人竟将飯菜吃得幹幹淨淨。
李大頭再來收餐盒時心裏頗有些忐忑,卻見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餐盒裏放着幾十枚銅錢:正是榠楂炖銀耳的價格。
他不敢擡頭,拿着餐盒就跑。
京城的黎宅裏,被禁足的黎莫萃藏在屋裏,叫丫鬟在外頭守着,自己悄悄兒拿出一個食盒。
她鬼鬼祟祟四下張望,确保窗外沒有人才揭開了食盒蓋子:
酥脆掉皮的林檎畢羅、酸酸甜甜的乳酪嘉慶子、油炸得脆脆的玉板鲊、精巧細致的入爐細項蓮花鴨簽,盡數引入眼簾。
黎莫萃迫不及待就舉箸開吃。
連吃得盤光碗光才住了嘴:“呼——”
一起玩的小姐妹都去過康娘子腳店品嘗美食,唯獨她去康娘子腳店是被娘押去給康娘子致歉,後來爹和長兄都去了與康娘子道歉,低三下四着實可惡。
她才不要去康娘子腳店呢!
可小娘子們聊天,說得也不外乎是哪裏的胭脂水粉好,哪裏産得好冠梳,哪裏有什麽新奇好玩地方,這康娘子腳店新興起來,怎麽聊天也錯不過。
黎莫萃姐妹為了與別人有些談資,只好叫丫鬟去康娘子腳店偷偷打量,瞧着康娘子出了店才戴着帏帽去了包間吃了一次。
這一吃就迷上了這滋味,別的不說,康娘子腳店裏食材新鮮,做法獨到,幹淨整潔,便是店面都透着些高雅,着實太對小娘子的胃口。
可惜兩姐妹都是要顏面的人,自然不能說自己愛吃,只将筷子放下後齊齊沉默地說了聲:“不過如此。”
黎莫萃是再沒踏足過康娘子腳店,可那櫻桃畢羅的滋味卻久久萦繞心中,不能忘懷。
好在最近康娘子腳店擴大了外送區域,黎府正好在其中,知道了這一點後,黎莫萃便毫不猶豫叫貼身丫鬟去定了一份外送。
不得不說,這康家娘子店的外送着實貼心,保溫得當,配送及時,到府上時還冒着熱氣呢。
林檎畢羅不及櫻桃畢羅甜,滋味裏更有林檎特有的微酸,可這酸也被廚師巧妙利用,轉化成提味之法,使得畢羅更加甜酸可口,她正回味着這滋味,忽聽得外頭有人喊:“妹妹!”
是哥哥!
黎莫萃想将食盒藏在了博古架上,她可不想叫哥哥發現端倪。可還是慢了一步——
黎家大少爺走進來,正巧看見這食盒:“妹妹哪來的食盒?瞧着不像府裏的。”
黎莫萃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奇怪。”黎家大少爺似乎也不在意這食盒從何而來,“我适才去大妹妹房裏,也瞧見這麽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食盒。”
外送業務逐漸火熱起來,而永平坊和信陵坊的廚子們也紛紛過來投靠,這樣一投靠原有店裏的廚子便漸漸飽滿,慈姑便想再開辟新的外送範圍。
她将目光投向了汴河上城邊碼頭。
這卻是無奈之舉。為何不在城內碼頭營業呢?
因着這城內碼頭全部分管于各自的坊市,慈姑名下只有永平坊和信陵坊,自然無法去搶占同行生意,否則要被同行唾棄,唯有汴京城外的碼頭不歸屬于任何一坊。
是以在下次團坊間行老會議上,她便将自己的說法說出。
這話一出口,行老們面面相觑,而後紛紛出言:
“這可不行!”
“為何不行?”慈姑揚頭問,“在我有這建議之前那碼頭便不歸汴京團行管轄,諸位若要做生意也是做得的,為何又要為難我一個?”
這話卻說得在理,行老們只好同意了慈姑的請求。
散了會卻紛紛搖頭:“不過是個小娘子,能有什麽能耐,聽說名下拉裏拉雜不過五六家小店,連個正店酒樓都沒有,又能有什麽出息?”
“就是!何況河邊是那些粗人,能有幾個錢買東西?”
“我看她這般行事冒進,定然要栽個大跟頭!”
說一千道一萬不過是心裏泛酸。又眼饞慈姑能有這般魄力又不敢自己親自去冒風險,只想着作壁上觀,都想看慈姑如何翻船。
“話不能這麽說。”忽然有個聲音道,“即便是個女兒家,就算最後賠得血本無歸,她能有這想頭已然是難得。”
說話之人是宋雅志,他是宋行老的侄兒,如今二十出頭,風華正茂。宋行老一生沒有嫁人,娘家宋家這個侄兒自然是她精心培養的接班人,團行裏的行老們不說以他馬首是瞻吧也算是極為尊重他,何況有人想起宋行老自己便是個女兒身,因而識趣之人便都不說話。
還有人稱贊這位宋雅志:“宋公子果然是個行事光明磊落處事公道的。”
就有人湊上去紛紛恭維他,這個問他的新店何時開張,那個問他最近又琢磨出了什麽新菜式。
只不過這會場上的話沒多久便經由廚子們散播了出來,直到連信陵坊和永平坊的廚子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師公,莫與諸人作對為好。”汪三爺人脈廣些,第一個知道這傳聞,“如今滿城的廚子都知道你要去不掙錢的碼頭上攬生意了。”
“是啊師父!”錢百富頗有些擔心,“那碼頭若是掙錢早就被人占了,哪裏輪得上我們?”
“據我說知,碼頭上的人要麽是販夫走卒,要麽是往來客商,那些販夫走卒沒幾個錢,都吃些頂飽的便宜面食,往來客商呢都瞧不上碼頭上的小攤,都只進城去豐樂樓、樊樓這樣的大酒樓。誰會去那裏吃外送?”
慈姑搖搖頭:“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