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東日西雨 【03】

霎時如雷擊電掣一般。蒙玉怔了怔,才緩過神來,只聽房內忒愣一聲,玉瑤手中拿着杯子,聽了童墨的話,不由一下将茶盞打翻在地。

刻不容緩,蒙玉說:“玉瑤,跟我走。”牽了她的一只手,慌忙從後門出了花房。

花房後門乃小鏡池的西南角,沿着池邊走到院牆根下,他只覺她的手已然冰冷,知道自是極為驚恐的緣故,他說:“玉瑤,別怕。我帶你逃出去。”她微微蹙眉,看着他的眼睛,點了點頭。他沖她一笑,其實也是故作淡定,這會兒童墨也跟上來了,蒙玉指着那高高的青瓦粉牆,說道:“翻牆過去!”

院牆甚高又滑溜溜的,一時很不好爬,童墨躬下身去,蹲在牆根下,說:“公子,踩着我肩膀。”蒙玉踩着童墨便先爬上了牆頭,然後又回手拉玉瑤,兩人拖拽之間,只聽那牆頂的青瓦嘩啦啦作響,紛紛直往下墜落。

翻過牆頭,蒙玉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便先去攙扶玉瑤,只聽東巷子裏烏泱泱一衆兵士正拐過來:“拿住他們!”蒙玉驚魂未定,又吃一驚,旋即死死拉着玉瑤的手,磕磕絆絆疾步便往南巷子裏奔。待剛到一處岔口,玉瑤不過跑了幾步,已然上氣不接下氣,後面兵士追上來了,刀鳴嗡嗡之聲寒嗖嗖的,片刻便會來至眼前。蒙玉急道:“玉瑤,上來,我背着你。”

玉瑤爬上他後背,他雙臂倒攬,一面撒腿往前跑,玉瑤緊緊摟着他脖子,薄唇附到他耳邊,一頓一頓地喘息着說:“南市曲江池那邊......素來魚龍混雜......有很多小作坊,也許容易藏身.......”不知是急得緣故,還是因為耳邊的那一陣暖滋滋的氣流,蒙玉斷斷續續聽着耳邊她的細語,心裏突突直跳,腳下愈發奔得快。

那追來的兵士,眼見前面兩個白影,忽然一個轉彎卻不見了。

嘁嘁喳喳紛亂的腳步頓住。卻聽為首的兵士略一怔,道:“臭小子跑得還挺快!”回過頭問手下兵士:“你們都瞧見了?三公主果真是從相府逃出來的?”

小卒道:“大人,那個白衣公子便是相府家的蒙玉,斷斷錯不了的。”

另一個便道:“大人,常公公正在相府呢,小的要不要先去禀報?”

為首的沉吟了片刻,說:“自然要去禀報,你去相府,其他的随我繼續追,抓到逃犯,老子升官發財,賞你們吃酒!”當下分為兩路,各自行動。

相府內常公公并一衆禦林軍已搜至花園小鏡池,忽見飛奔而來一街兵小卒,待附耳細細問了原由,常公公抖一抖額上的兩道白眉,忽然冷笑道:“無知小兒,好大的狗膽!”一聲喝斥令周圍的人唬了一跳,瑛夫人不由心中一緊,卻不知何故,卻聽常公公跟着道:“夫人,咱家有意敬你三分,誰知你們相府不知好歹,竟膽大包天,窩藏逃犯!”

瑛夫人登時愕然:“公公......不知公公此話何意?現相府裏裏外外都已搜查清楚,并無異樣呀。”

常公公擡眼喝道:“還敢狡辯!咱家沒工夫跟你胡扯,來人啊,相府勾結反賊,圖謀不軌,把他們都給我綁了!”只聽禦林軍齊聲應道:“是。”旋即團團而上,将瑛夫人等家丁一并圍住,瑛夫人臉色煞白,忽見童墨疾步一閃擋在了她身前。

童墨卻不由腿腳發抖,盯着常公公道:“你們.......你們說相府窩藏逃犯,有何證據?”

常公公哈一聲冷笑:“狗奴才,這裏焉有你說話的份兒?來人,先剁了這小子一只腳,給他點顏色看看,我倒要瞧瞧哪個還敢反抗!”

兩名禦林軍聽令上來,将童墨左右臂膀一扯,童墨只滿口嚷叫起來,嘶喊陣陣,如嘯如鳴,不過一拉扯間已被踉跄推倒,翻滾在地。瑛夫人掩面直瞪雙目,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裏,豁朗一聲,只聽刀已出鞘,她這才大喊:“住手!”

那鋼刀在空中略一停,童墨抱着頭滾在地上,口中喊道:“主母......主母救命.....救命啊!”

瑛夫人心顫得厲害,唯有雙膝跪地,向常公公道:“公公何必與下人一般見識。相府縱然有過錯,我一人承擔,但求公公讓我死個明白。”常公公略打量她一眼,見她果真不知情,頓了一頓,這才令方才的街兵小卒上前禀明。

瑛夫人聽如是說,直驚出滿頰冷汗,斷沒想到蒙玉竟會闖下此等禍事,回想這些日蒙玉神思倦怠,舉止反常,原來竟是為此,她只覺半身陣痛,五內俱焚。小丫頭引着崔世淵過來了,崔世淵已然得知原由,到了跟前,神色匆匆,連忙将瑛夫人攙起,夫婦一見面,卻淚噎咽喉,半晌說不出話來。

常公公道:“崔老弟,你我本來曾同朝為官,不是咱家不念舊情,不給你活路,只是令郎忒也膽大妄為。別磨蹭啦,咱家可還等着交差哪”說着吩咐随從:“且押他們去大理寺,打入死牢,待聖上定奪!”

那持刀的兵士略一怔,道:“公公,這家丁如何處置?是否斬剁單腿,還請公公示下。”

常公公瞥一眼地上渾身發抖的童墨,唇邊冷笑,說:“早晚不過是個死,那就先成全他罷,來世投胎也讓他長長記性。”

崔世淵、瑛夫人皆震了震,慌忙驚喊道:“不可!......”話猶未落,但見那兵士黑臉圓目,猙獰着面孔,早已揮起鋼刀,瞄準癱倒的童墨,只待砍将下來,霎時間,衆人斂神屏氣,大氣不敢喘一下。便在此時遠遠地卻聽一個尖銳的嗓音大喝了一聲,說:“住手!”衆人一怔,撇過頭去看,月洞門裏正急急奔來一位雲鬓高聳,珠翠搖墜的女子。

但見那女子氣勢逼人,一路過來,竟無人敢上去阻攔。待瞧清楚了,常公公這才喲一聲,慌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禮:“大小姐,您怎麽來啦。”那女子略擡了擡手,令常公公起身,卻不吭聲,兩眼冷飕飕掃視着旁邊侍立的禦林軍。禦林軍一衆早已将頭低了下去,接着後退一步,齊聲跪下道:“恭迎大小姐!”那女子略一停頓,提高嗓音啐道:“一幫狗奴才,平日就不見你們幹些好事,如今竟來這裏殺人放火,回頭我告訴幹爹,有你們好果子吃!”禦林軍皆伏地不敢發一言。

那女子徑直轉來崔世淵夫婦的面前,俯身略一行禮,方道:“伯夫伯母受驚,侄女來遲了。”夫妻倆擡頭望着她,登時淚眼摩挲,瑛夫人顫聲道:“鳳兒......果真是你麽?幾時從幽州回來的?”一面問,一面雙臂輕輕将她攬到懷中:“好孩子,可巧你來了,相府大難臨頭,眼看就要.......”

朱金鳳哽咽着,只道:“伯母不要說了,鳳兒都知道,您老人家莫急。”

因見朱金鳳上去安慰瑛夫人,常公公在側侍立,始終半躬着身子,心中卻着實忐忑。朱金鳳緩緩轉過身來,常公公旋即滿臉堆笑,說道:“大小姐這是打哪兒來呀?多時不見,老奴着實記挂着大小姐呢。”朱金鳳冷冷地道:“不勞公公費心。本小姐閑來無事,出來逛逛,真是不巧,偏就遇上一幫不知好歹的,竟來相府撒野。”

常公公面不改色,躬身笑了笑,說:“大小姐這可是冤枉咱家,咱家也是奉旨辦事,如今人贓并獲,不過依法處置罷了。恕老奴鬥膽,您乃千金貴體可莫要蹚這渾水,萬一有個差池,侍郎大人若知道了,老奴如何吃罪得起。”見他言語鋒利,實則似退欲進,朱金鳳略沉吟了下,方才撇頭沖他冷笑,道:“公公果然厲害,竟擡出我爹爹來壓我。”常公公忙道:“大小姐萬不要這麽說,老奴豈敢哪。”

朱金鳳拿眼睛瞪着他,常公公到底不敢與她正面沖突,便只恭恭敬敬低首俯身,朱金鳳忽然哼聲道:“公公才剛稱我爹爹什麽?”常公公見她這麽問,心裏不由一震,略感不妙,只不知她何意,頓了頓,說:“侍......侍郎大人。”朱金鳳冷冷笑着,漫不經心,緩緩道:“公公在我幹爹跟前聽差,豈不知如今家父已升為刑部尚書,統領九門兵權,公公怎地還以舊職相稱?莫非對家父心存不滿?簡直忒也無禮!”

常公公這才反應過來,直唬得面色發顫,哎喲一聲便跪了下去,連連向朱金鳳叩頭:“恭喜尚書大人高升,大小姐見諒,老奴井底之蛙,有眼無珠......但憑大小姐吩咐,老奴願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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