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末我如果要回家都是步行,和幾個同學結伴,不急不慢要走好幾個小時,偶爾班主任會幫我找便車去我媽那裏,但我那時候坐車少,暈車嚴重,那個感覺讓我生不如死,去過一兩次就不想再去了。
我媽住的地方不大,我去了也不是很方便,而且我和她之間隐隐隔着什麽,相處起來讓我很不自在。
顧天偈家離學校不算遠,我回家會經過他家樓下,但我從沒在那段路上遇到過他。
國慶節後學校舉行籃球比賽,我們班也參加了,但不允許我們去看,除了參賽人員,其餘同學全部坐在教室裏上課。
那天天氣很好,我們的座位按照兩列一周調換一次的頻率被調到了中間,顧天偈去打比賽了,我人坐在教室,心思卻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我是個沒活力的人,不愛動,也不懂籃球,但就是想跑出去看看,尤其是在聽見有女生喊顧天偈名字的時候。
我們班的人沒去觀賽,竟然還有人給他加油,他果然是受歡迎的。
那場比賽全程我都沒看見,我們班實力有限,也只打了那一場。
顧天偈應該不怎麽喜歡打籃球,因為後來我也沒看過他打籃球,只聽他自己提過打乒乓球,和我們班另一個男生,當時還發生了沖突,他拿板磚把人家腦袋砸開花了。
他不主動惹事,但不會任人欺負,他打架是真的厲害,他說以前在武術學校上學,難怪身手了得。
他的左手小臂內側有一條十幾厘米長的深色疤痕,縫了很多針,看起來像條蜈蚣,我以為是打架受的傷,他說是騎摩托車不小心摔下山摔的,當時流了很多血,差點死了。
我們那邊很多山路,走都不好走,更別說騎摩托了,能把人抖得飛起來,技術不過關很容易出事。
那時我覺得他膽子真大,不要命,但他說起這些事時臉上總是笑眯眯的,輕描淡寫,沒當回事。
他說話時我一臉凝重地看着他手上那條疤,心想他難道不知道怕嗎,疤那麽長,那麽深,當時肯定很痛,留下那麽長一條疤,這一輩子都不會消了。
他可能看我太嚴肅,說想起一件好笑的事,之前隔壁班有個女生有一次抓着他的手,摸了摸他手上的疤,居然問他痛不痛,他說都好了那麽久了,怎麽可能還痛。
那個女生肯定喜歡他,我當時想。
他說的那個女生我認識,叫于思思,因為付菡洛的關系我們一起吃過飯聊過天,也聽說過她喜歡顧天偈的傳聞。
于思思皮膚很白,戴一副眼鏡,性格開朗,學習認真,成績很好,次次考試都是年紀前幾,是老師眼中名副其實的優等生。
我确實沒想到這樣的女生也會喜歡顧天偈。
顧天偈和付菡洛之間沒有再傳過情書字條,我鼓動顧天偈主動去找付菡洛,他不去,我笑他是個膽小鬼,一個男生,怎麽就不能勇敢一點,不主動怎麽會有結果。
很久以後我想起那時候的自己覺得特別傻,既然吳嘉佳能看出來我對顧天偈的不同,那說明其他人也能看出來,那個年紀的我們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昕中食堂那時候不收現金,也沒有什麽校園卡可以刷,都是用紙質飯票,一張正方形的硬紙片劃分成十幾個大小相同的小格子,蓋了紅章,吃一頓在一個格子裏戳個洞。
學校大部分是住校生,周一至周五不允許外出,只能在食堂吃飯,所以必須購買飯票。
我是第一次住校,食堂的飯菜對我來說不算難吃。
以前因為不吃飯常吃藥,到昕中後胃口變得很好,那一學期胖了很多。
顧天偈幾乎從來不去食堂吃飯,他每天都偷偷摸摸跑到外面去吃,外面那條街上雖然都是些門面不大的地方飯館,但味道總是食堂的大鍋飯沒法比的,而且不用排隊。
他的飯票自己不怎麽用,經常拿給別人去食堂吃飯,我跟着學習委員偶爾能沾些光。
晚自習我和學習委員商量下課後要不要去買吃的,他把飯票拍在我桌上,讓我們去食堂買宵夜,我問他要不要,幫他買一份回來,他說不用。
我們還是幫他買了一份,學習委員不願意送,讓我去,吃人嘴軟,我只能硬着頭皮往他的宿舍門口走,剛下晚自習,來來往往人很多,男生們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臉皮薄,恨不得把頭縮進肚子裏,誰也看不見。
上次潑水的男生先看見我,他大聲喊顧天偈,說他妹妹找,他們宿舍裏的男生都伸長了脖子向門口張望,随後大聲起哄,我被吓得趕緊退後幾步。
顧天偈走出來問我什麽事。
“你的夜宵。”
“不是說了不用,你們吃吧。”
“都買來了。”
他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我直接塞他手裏就跑了,身後又傳來一陣哄笑,我恨不得把牙咬碎,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幹這種事了。
我腳下生風,一口氣跑回宿舍,買來的東西也沒胃口吃了。
因為顧天偈,我做了不少以前和以後都沒有做過的事,所以後來我安慰自己放不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顧天偈家裏做點小生意,家庭條件算不錯,他不缺錢,經常買零食分給周圍的同學。
他買什麽吃的自然少不了他的學習委員妹妹,如果忘了他就拿錢讓學習委員自己去買,學習委員大多時候不想去,顧天偈就讓他的同桌幫忙買,臨走還不忘囑咐他別忘了我。
我又沾了學習委員的光。
當然我也不是次次都能沾光,我有自知之明,我和他不沾親不帶故,只不過是座位挨得近一些,學習委員是他認的妹妹,自然是不一樣的。
我是個怕麻煩的人,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喜歡別人來麻煩我,所以我幾乎從來不會主動向別人提出要求,也很難開口請別人幫忙,哪怕是順路帶個東西這樣的小事。
學校的時間安排是上完早自習才吃早飯,這天班主任留了一些人在教室裏,有事要講,我和學習委員被留下,顧天偈他們下課就可以去吃飯。
食堂去晚了可能什麽都買不到,學習委員讓顧天偈幫她帶回來。
早飯時間四十分鐘,班主任講了大約二十來分鐘,去食堂應該也沒剩什麽了,我打算去小賣部看看。
學習委員吃的都拿回來了我才走出教室,走到後門看見顧天偈站在那裏,我準備左轉下樓,他叫住我。
他把食堂買來的早餐遞給我。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早上有太陽,陽光斜着投射進長長的走廊,走廊上沒有別人,他随意地靠着牆,手裏提着早餐,整個人被淡淡的光暈籠罩,陽光在空氣中閃爍,留下一抹斑斓的顏色。
我愣了愣,問他:“什麽?”
他胳膊一擡,漫不經心道:“拿着。”
“你呢?”我以為那是他給自己買的。
“吃過了,給你買的。”
“哦。”
他把早餐給我後直接下了樓。
我一直沒反應過來,我沒讓他幫我帶早餐,我又不是他的妹妹,他為什麽要幫我買?
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幾個包子而已,順手買回來,算得上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我也不明白為什麽對我的觸動那麽大,讓我印象那麽深刻。
後來想想應該是沒經歷過吧,除了最親的家人和最好的一兩個朋友之外只有他這樣過,直到十幾年後的今天我都沒有遇到第二個這樣的人。
我缺乏愛,渴望被愛,但不會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