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媽還是決定帶着我弟弟去外地,走之前把後面的生活費全部交給我,讓我自己保管好。
對于他們來來去去的決定我不想發表任何看法,我決定不了,也習慣了。
只是不知道他們這一走再見面又是什麽時候。
別人家的父母似乎每年過年都會回家,因為家裏有老人,有孩子,要回家團圓,比如我舅舅舅媽,他們每年過年都會回家,而我的父母從不,因為過年期間回家票不好買,花費也多。
那些年過年我都是和老人一起,比平時更加冷清,只能聽聽別人家傳出來的熱鬧,幾乎沒收過紅包,也沒串過親戚。
常看到關于留守兒童的新聞,記者采訪那些孩子,幾乎都說幾個月或者一年到頭才能見一次父母,那些稚嫩的臉龐堅強又委屈,看着多麽讓人心痛,聽了誰能不動容,而我更多的是覺得麻木,那時候我也會在心裏算自己有多久沒見過父母,幾個月,遠遠不止,一年,不止,三五年見一次都是正常的。
為了生活,誰都不容易。
那一年我媽本意是不回家的,我在電話裏哭了,不是為我自己,是為我弟弟,他年紀太小,在那個“家”裏我怎麽樣都沒關系,但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樣,太可憐了。
後來丁琦不止一次問我,為什麽當初不讓我媽把我一起帶走,或許後來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不知道,我根本沒想過,那時候為了不給他們添麻煩,平時連在電話裏多抱怨一句都不敢。
有時我覺得自己是個自私又冷血的人,有時候又覺得完全相反。
我爸說我早熟,想太多,哪個年紀就該是哪個樣子。
我也不想,做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當然好,但我沒辦法,身邊沒有依靠時只能逼着自己成長。
從父母不在身邊開始我就成了一個人,所以後來的很多年我都是孤零零一個人,沒有誰能讓我安心,沒有一個地方讓我有歸屬感,哪怕是父母身邊,我的身心一直在飄蕩,找不到停靠的地方。
昕中建在山頂,海拔高,氣溫低,我的床位靠窗,有天半夜聽見窗戶“哐當哐當”響,外面傳來詭異的呼嘯聲,像是怪物的嘶吼,吓得我把頭包在被子裏,堵住耳朵,廁所都不敢去。
第二天告訴宿舍其他人,她們說是風,正常現象,她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因為那年五月的經歷,每晚聽見窗戶“哐當哐當”都讓我心有餘悸,這事不知怎麽傳到了班主任的耳朵裏,她替我換了個床位。
天氣越來越涼,白天晚上都刮大風,教學樓後面是垃圾場,風刮起來垃圾能飛到四樓的教室裏。
聽她們說冬天會下大雪,覆蓋路面能掩沒半截小腿。
我家那邊已經好幾年沒下過雪了,我以為這年冬天我可以看見漫天飄雪的盛況。
還沒正式入冬老師已經在辦公室烤起了炭火,學生只能多穿兩件衣服禦寒。
學校熱水供應有限,又沒辦法自己燒,每天早上洗漱都要給自己做兩分鐘心理建設,刷牙時喝口水進去都含不住,水太冰。
從小到大第一次體驗那種刺骨的冷,從沒長過凍瘡的我手上和耳朵上都生了凍瘡,不嚴重,但很難受。
更後悔轉學了。
有天我經過廁所外面,突然聽見“嘭”一聲巨響,一股白煙從男廁所裏飄出來。
我吓得不輕,以為起火了,正思考該怎麽辦,就看見顧天偈從裏面跑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幾個同學。
他們閑着無聊把廁所裏的拖把點燃了,拖把的把是竹子做的,爆了。
然後他們被老師請去了辦公室喝茶。
從辦公室回來後顧天偈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一個和臉一般大的搪瓷盆,裏面裝滿了火紅的炭。
他把炭盆放到我和學習委員中間,他和同桌轉身過來,我們四個人一起烤。
溫度順着手腳蔓延至全身,我和學習委員滿足地呼了口氣。
我問顧天偈炭是從哪裏來的,他說在辦公室拿的。
說得好聽叫拿,我們都知道那是從老師的火爐裏偷來的。
不管是怎麽來的,在那麽寒冷的天氣裏有火烤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全班的同學都羨慕我們,一下課就圍攏過來想蹭點溫度。
顧天偈的這個行為很快被老師發現,想偷也偷不着了,只能繼續挨凍。
我是真的很怕冷,嘴裏念叨最多的就是好冷,都快成口頭禪了。
顧天偈說點火給我烤,我問他怎麽點。
他二話不說把作業本撕下來,掏出打火機在我的課桌下面點火,我被他吓了一下,讓他別燒,要是被老師看見還得了,他笑着說沒事,不怕,作業本燒了他又燒試卷,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讓我趕緊烤,我就伸出手來烤。
那時候沒想太多,就覺得他雖然不是個好學生,但真是個好人。
顧天偈家裏養了貓,貓下了一窩崽,付菡洛和于思思一直都表示想要,他答應送她們一人一只。
他把貓帶來學校,讓我代為轉交。
我對這些動物喜歡不起來,提着都害怕它們碰到我,劉瑩瑩就特別喜歡貓,見了貓都走不動道,跑過去又摸又抱,她碰完貓我絕對不讓她靠近我。
兩只小花貓長得差不多,分不出好賴,顧天偈也沒說哪只給誰,我就拿去讓她們倆自己挑了。
于思思那只貓不清楚她養在哪裏,但付菡洛把貓帶回了家。
沒人問過付菡洛那只貓的情況,她也不提,我以為她并不是很在意,直到後來有一天在我們去上學的路上她說她那只貓丢了,她很生氣,為此還和她奶奶吵了一架,因為她讓她奶奶幫忙看着,她奶奶沒看好。
她和她奶奶關系很好,從不臉紅吵架,因為那只貓她竟然破天荒地和奶奶吵了架。
我沒想到她那麽在意那只貓。
顧天偈家裏還有小貓,如果她想要顧天偈應該願意再送她一只,但我卻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顧天偈。
最後我還是憋着沒說。
那只貓我以為就這樣丢了,但後來付菡洛說貓自己回來了,她很高興。
這樣最好,我想。
那幾年華語樂壇出了很多金曲,至今仍有很高的傳唱度,周傑倫無疑是我們那個年代很多人的青春。
我跟不上潮流,也沒怎麽聽過周傑倫的歌,那時候也沒有什麽聽歌的渠道,那幾年我連一個MP3都沒買過,只聽他們平時唱過《青花瓷》和《菊花臺》這兩首。
那天我進教室看見顧天偈坐在位置上,手拿MP3,背靠牆,戴着一副黑色耳機。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站着問他在聽什麽。
他沒回答我,兩只手取下耳機站起來直接塞到我耳朵裏,左邊沒戴穩,他調整了一下,手指碰到了我的耳朵。
戴好後他的兩只手并沒有放下,耳邊是他的手臂,面前是他的臉,距離很近,我眼睛不敢細看,呼吸也不敢用力。
耳機裏傳來一段旋律,我沒聽仔細,只知道是個男的在唱歌。
他取下耳機問我好不好聽。
實際上我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更判斷不出好不好聽。
我微微低着頭,坐下去,說還行,問他誰唱的。
他說周傑倫。
他沒有告訴我那首歌的名字,我也忘了那段旋律,後來陸續聽了很多周傑倫的歌,卻始終想不起他當初給我聽的是哪一首。
幾年後MP3已經沒什麽人用了,我找了好幾個地方才買到,下載好了歌,拿回家還沒聽就被我表弟借走,之後他一直沒說還我,等我問他時他才說MP3早被他砸了,屍體都不知道扔哪裏去了,他問我還要嗎,我說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