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顧天偈有一個标志性動作,站着時左手握拳,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放在小腹,或者自然下垂,這個動作其實并不好看,老氣橫秋,一點都不适合他,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學來的。

有一次學校組織我們出去參加活動,有人上臺講話,站在話筒前他也做了這個動作,一模一樣,那個人是顧天偈的爸爸。

當時我站在人群裏偷笑,心道原來如此。

後來這個動作一直跟随着我,很多年,直到現在,身邊有人問過我為什麽站着時手要這樣放,看着怪怪的,我說習慣了。

深入骨子裏的東西,都是下意識做出來的,很難改。

顧天偈寫情書時請教的那個女生的戀愛很短暫,我知道時她和男朋友已經分手一段時間了,那之前他們上課傳紙條就被班主任抓過一次,後來似乎感情不合,老吵架,沒多久就分手了。

那個男生叫何醒,個子很高,他是班裏除顧天偈以外和我關系最好的男生,也是我離開昕中後唯一還有聯系的男生。

他也看上了付菡洛。

不否認付菡洛自帶人格魅力,但不得不說男生們喜歡的類型真是千篇一律。

讓我沒想到的是在那些追求付菡洛的人中何醒是堅持得最久的一個,離開昕中後我還操心過他和付菡洛的事情,後面他們之間怎麽發展的我不清楚,但五年後我還在路上遇到過他們。

所謂世事難料,那時候顧天偈人都不知道在哪裏。

昕中校門出去不遠有一家小超市,名叫小超市,其實就是一家雜貨鋪,吃的穿的用的,什麽都賣,我們經常去那裏買東西,和老板娘都混熟了。

左邊牆上做了置物架,架子上擺了很多小禮品,什麽水晶球,八音盒這一類的,那時候就流行送這些東西。

有一塊四四方方的玻璃放在最上面一排,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那是一堆禮品裏最大的,一眼就能看見,裏面有兩只白色的貓,還有燈,老板娘說插上電裏面的燈就會亮,還可以變顏色。

以當時的審美來說那塊玻璃看上去是非常漂亮的,當然價格也不便宜。

隔壁班除了付菡洛還有一位我認識的女生,向曉西,她和付菡洛關系很好,是另一個男生們熱議的對象,班裏也有男生向我打聽她。

董雲剛開始想追付菡洛,後來因為競争太激烈改變了目标,轉而追求向曉西,我幫他帶過話,向曉西拒絕了,但他不死心,他不知道向曉西家住哪裏,為了去找她,走了幾個小時山路,沒想到在半途迷了路,還好碰到了我們。

但那天向曉西沒和我們一起走,他沒見到人。

向曉西和付菡洛家距離不遠,我問他怎麽不約上顧天偈一起,問完我才想起他們以前打乒乓球時結過仇,要是有人用板磚砸開了我的腦袋,我也不會輕易原諒他。

但據顧天偈說當時是董雲先挑事。

這天晚自習董雲神秘兮兮地抱着個包裝好的盒子來找我,那盒子四四方方,扁扁的,用彩紙包過,上面還有朵拉花,是他送給向曉西的禮物,讓我轉交。

那東西很重,看大小,我一下就想到小超市那塊玻璃,我問他是不是,他說就是那東西,我笑他真舍得花錢。

我立刻把東西拿去給向曉西,在我的游說下她收了。

回教室後我立刻告訴顧天偈超市裏那塊玻璃多麽好看,慫恿他買一塊來送給付菡洛,付菡洛一定會喜歡,我還說董雲都知道送禮,他竟然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還追什麽人。

他讓他的同桌幫忙跑腿,同桌不願意,我說這事怎麽能讓別人代勞,于是課間他自己跑出去買了,沒像董雲那樣包裝,就裝在紙盒裏,拿回來直接給了我,我抱着那塊沉甸甸的玻璃到宿舍給付菡洛,她挺開心的。

付菡洛那時候沒有談戀愛的計劃,她是個有自己明确目标的人,她要以學業為重,顧天偈也知道,那時我也沒想過他們之間這樣到底算什麽,只是希望他們能在一起,也相信他們會在一起。

十幾歲的少年,互相喜歡,有什麽理由不談一場戀愛。

到昕中後我更不愛學習了,很多課也聽不懂,成績在班裏屬于中游,每天晚上一下課就跑回宿舍,和室友們一起吃零食聊天,不像學習委員和副班長還要在教室多學習半個小時。

有一次我在宿舍外被班主任逮到,她讓我向學習委員看齊,下課了在教室多學習一會兒,我擔心她向我父母告狀,不敢反駁,勉強答應,從那以後下了晚自習我都要在教室裏多坐一會兒,假裝看書寫作業。

顧天偈知道後笑我,他成績墊底,每天不務正業,只知道玩,哪有資格取笑我。

小時候男生都愛趴地上玩彈珠,但那個年紀已經沒幾個人會玩了,顧天偈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顆,放在講臺的地板上,不知道準備幹嘛,但他撅着屁股擋住了我的路,我輕輕踢了他一下,然後彎腰撿走了他的彈珠。

他來追我,我拿着彈珠出了教室。

我腿短,哪裏跑得過他,從走廊繞回教室後他搶走彈珠,還拍了粉筆灰在我黑色的衣服上,我不服氣反過去要打他。

隔壁班的幾個男生站在樓梯口說話,顧天偈走到他們中間,我不敢過去,站在幾米開外等他過來。

隔壁班有個男生給我的印象非常差,整個人充滿戾氣,他頭發留得很長,經常用一次性染料把頭發染成各種誇張的顏色,标新立異,難看至極。

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他用玩具槍打爆了他們班的所有燈管,打完他還特別得意,教室裏幾個女生都被吓得不輕,當時我就覺得這種人太恐怖了,和顧天偈相比他才是真的壞。

顧天偈用肩膀一下一下地碰他,開玩笑讓他過來把我趕走,他一臉不耐煩,我看顧天偈一時半會兒不會過來,轉身回了教室。

誰料到我剛回位置,還沒來得急坐下外面就一陣騷動,有同學喊外面有人打架。

我拍拍身上的灰,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差點把水潑我身上那個男生站在我們教室門口,擡手指着我特別生氣地說:“就是你,挑起事端!”

我才知道是顧天偈和長發男生打起來了。

沒見過這樣暴力的場面,我心裏咯噔一聲,很害怕,明明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表面還是強裝鎮定,坐下來小聲嘀咕他們打架關我什麽事,但實際我心裏不是這麽想的,他們打起來确實有我的原因。

窗戶很矮,我親眼看着他們從後門打到前門,互相揪着領子揮舞拳頭。

老師很快趕來,一個老師拉不開,兩個老師拉不開,最後來了三個男老師才把他們分開,分開時顧天偈又給了長發男生一拳。

他們被帶去了辦公室,我內心極度不安,一節課什麽都沒聽進去。

我不該拿顧天偈的彈珠,不該和他打鬧,要不是我去追他他不會和那個人打架。

下課後顧天偈回來了,我低着頭不敢看他,豎起耳朵聽他和周圍的同學聊剛剛的情況。

他們在辦公室當着老師的面又打了一架,老師盤問了他們,沒提我。

他手長腳長,出手快準狠,把對方揍得鼻青臉腫,自己卻沒挨什麽打,只是下颌有三道淺淺的血痕,是老師拉架時被老師衣服上的拉鏈劃傷的。

我擡頭看着他臉上的傷口,一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小心翼翼遞給他兩張紙巾,沒想到他還笑得出來。

他笑着擦完臉把紙巾團起來扔在我的課桌上,我明白他的意思,勉強笑了笑,心裏更加不是滋味。

他當時為什麽要對我笑,其實我更希望他罵我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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