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果硬糖05

【水果硬糖05】

那一晚,許晝借宿在楊循光家中,進門前,她義正言辭地說:“你信我,這事還沒完,我這個人有的是本事,留我幫你查案,你工資肯定節節高升,發財不成問題。”

他面無表情地聽完這番話,皮笑肉不笑地說:“你這經濟實力,很難有說服力啊。”

許晝冷笑一聲推門進去了。

楊循光把許晝安排在客房,交代完家中電器的使用方法,就回屋睡覺了。

進屋後,他立馬反鎖上門,做賊樣貼着門往外聽,然後掏出手機,走到窗邊,播出一個號碼。

電話那頭很快有人接聽。

是個老頭,背景音裏有嘈雜的電視聲,似乎很專注地盯着電視,先樂呵了幾聲,才對着手機說:“呀,循光啊,這麽晚還沒睡呢。”

楊循光語氣裏添上幾分懶散:“沒呢,這不是拜您老所賜,小姑娘今晚住我家。”

聞言,電話那頭的老人眼裏閃出光,立馬拿起遙控器降低音量,揚聲問道:“你見到她了?”

楊循光答:“見到了。”

老人哼了一聲,很得意地說:“我就說嘛,貝利奶茶店,肯定能見到她,畢竟是他養大的孩子,和他一個德行,就喜歡香草奶茶!”

楊循光憨憨地笑了兩聲,沒有接話。

事實上,那天他并沒有去貝利奶茶店,接到老人電話時,局裏正巧來了案子,本着失蹤女童案的緊急程度,他直接拐道回了市局。

好巧不巧,之後,他居然在孫正非的陽臺上碰到了她。

那個目中無人的态度,那個指手畫腳的語氣,當時楊循光還不覺得,現在一想,真是和他那位好搭檔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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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還要繼續追問,但楊循光心裏發虛,趕緊帶過這一話題:“哦對了,今兒忘了問您,您老身體怎麽樣啊,沒事出去走走,別老待家裏看電視……”

話音還沒落,就聽到電話裏頭又傳來巨大的電視背景聲。

楊循光:“……”

沒人說話,他就拿着手機靜靜聽着,過了一會兒,老人說:“循光啊,和人家好好相處,不懂得就多問問啊,這孩子,挺聰明的。”頓了頓,語氣頗為鄭重:“以後就拜托給你照顧了,費心了啊。”

楊循光活脫脫有一種被托孤的感覺,這感覺不怎麽好。畢竟是他帶大的孩子,那想必一定很堅強,很要強,許晝能不能、願不願意接受自己的照顧是個大問題。

老人聽到電話那頭半天沒反應,于是又樂呵呵拿起遙控器換臺:“那我看電視去了,先挂了啊。”

楊循光嗯了一聲。

電話裏傳來“滴滴滴”的聲響,之後一片寂靜。楊循光沒有動,還維持着舉着手機的這個動作。

他發了會兒呆,突然扭頭朝窗外看去,鋪天蓋地的夜色蔓延在目之極盡,無邊無際,無窮無盡。

總之,先不要和許晝提過去的事,保持現在這樣也挺穩定的。

***

十一點半,許晝洗完了澡,裹了條新毛巾走進到客房裏。

她從包裏抽出自己的手機,爬到床上,蓋上被子,然後看手機裏收的那條微信。

對方問她:“住下了嗎?”還佩帶一個賤兮兮的表情。

她回了一個“ok”的手勢表情,立馬暗滅手機。

夜深人靜的,最适合思考。

她想起下午見的那個叫白思語的小女孩。穿紅裙,塗紅色指甲,喜歡數學,和孫正非住一個小區。

今天下午,白思雨在小區裏攔下她,讓她送自己回家,又向她請教數學題。

白思語說:“姐姐,我見過你,你和孫老師在一起,你們……你們們之間,是什麽關系啊?”

許晝如實回答:“我們是高中同學。”

她舔了舔嘴角,說:“那你學習一定很好吧,可以輔導我數學嗎?下周就要考試了。”

許晝拒絕了。

白思語又說:“小學六年級的數學,不難。”

許晝覺得很奇怪,她接過白思語遞來的數學,翻開扉頁,上面用圓珠筆寫了一句話:慘恻的落日裏,有分別的微笑。

稚嫩的筆體,寫着并不稚嫩的語句。

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寫的一句情詩,原句是:大概,在我慘恻的落日裏,戀愛,将閃爍分別的微笑。

白思語去掉了大概和戀愛這兩個詞。

去掉大概,意思是這個事是真實存在的,也就是說,慘恻落日很符合她的心境,她覺得自己過得不好。

戀愛被去掉,則說明,她沒有戀愛,或者她無法戀愛,但存在一個暗戀對象。

十一二歲的女孩,未免太奇怪了。

許晝閉上眼,總覺得這句話很熟,這不像是她會讀到的書,但她一定在哪裏見過。

思緒飄得很遠,她不知不覺想起剛上大一的時候,拖着行李箱在校園裏問路,高年級的志願者們很忙,只給她指了條大概的路。

她依路走去,碰到了同樣在問路的人,是張一寧,也就是孫正非的那個女朋友。

張一寧先認出了許晝,對着她激動地招手:“這裏,這裏!”

許晝愣了愣,然後才想起來這個人是誰,她走過去熱絡地說:“好巧啊。”

陌生的環境,總能讓提前有過交集的人迅速熟悉起來。

之後,張一寧請她吃了一頓飯。

當時張一寧剛剛下課,她倆随便去了學校門口的一家小餐館,許晝趁着她翻看菜單的時候,拿起她放在桌面上的專業書。

翻開第一頁,緒論上面的空白部分寫着一句話。

“大概,在我慘恻的落日裏,戀愛,将閃爍分別的微笑。”

當時的張一寧,應該和孫正非變成了異地戀,那麽相愛的兩個人,肯定心裏都挺難過的,這句話,不過分,何況又是正中二的年紀。

私自看到別人寫的私密情詩,許晝有點不好意思,她合上書,充滿歉疚的沖剛分心擡眼來看她的張一寧笑了笑。

張一寧“啊”了一聲,并未反應過來,一邊笑一邊熱情地向她推薦菜。

她就是這麽一個姑娘,喜歡穿紅色長裙,塗紅色指甲油,整個人像紅色一樣,熱情張揚,很引人注目,也很吸引人。

許晝很喜歡她。

回憶結束,許晝迅速睜開眼,那點剛醞釀出來的困意頃刻消散。

為什麽她會注意到白思語,會什麽會覺得白思語有些怪。

因為白思語在模仿張一寧!

那天白思語問她:“姐姐,你和孫老師什麽關系啊?”她臉上挂着甜美的笑容,盯向許晝的眼珠裏充滿期和渴望。

如果許晝回答的是她不願意聽到的答案,或是會令她失望的答案,那後果……許晝心裏有些陰暗的猜想。

白思語不但有暗戀對象,對方很可能還是孫正非!

她噌的從床上竄起來,迅速換好衣服,從房間裏沖出去拍楊循光的屋門。

她拍的哐哐響,裏面很快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屋門被一把拉開。

楊循光拖拉着拖鞋站在門口,穿藍色格子睡衣,見到許晝,他終于意識到什麽,迷離的睡眼立刻睜大,他雙臂抱在胸前,嚷嚷道:“你幹嘛啊!!!”

許晝趕緊說:“楊隊,快點換衣服,孫正非有很大的問題。”

說完,楊循光放在床頭的手機就嗡嗡響起來。

許晝回避,楊循光去接電話。

是同事打來的,又出了事,女童失蹤案裏的張晴晴,她又失蹤了,這次不是離家出走,而是真的找不到了,事态緊急,快來加班!

淩晨十二點半,楊循光和許晝坐進車裏,奔向市局。

紅燈期間,楊循光翻着手機裏發來的案情報告,和許晝簡單講了講,大概是,今晚張晴晴和父母回家後,她媽媽還是沒忍住數落她一頓,她就躲在屋裏不肯出來,屋門也被她反鎖上。

大人們敲不開,想着第二天還要上班,就先去睡覺了。

結果就在剛才,她媽不放心,起來想偷偷聽聽她睡沒睡,到她屋門口才發現她門是虛掩上的,門沒有鎖!

她媽推門進去,結果屋裏空蕩蕩的……沒有人,家裏也沒有她的身影!

她媽媽立馬就慌了,孩子課桌上沒放手機,應該是随身帶着的,她就給孩子打電話,電話是接通了,可無論她媽媽怎麽叫喊,那邊只傳來呼呼的風聲,很大很急,像惡作劇似的。

之後再打,就提示關機。

許晝心裏有個不好的預感:“她是孫正非的學生,那就是建設路小學六年級的學生。”

楊循光問:“怎麽說?”想到許晝剛才拍門說的那句話,楊循光怒道:“難道那孫正非真是個王八犢子?”

許晝抿唇:“凡事講證據,現在還不好說……”

楊循光一愣:“原來你也知道講證據啊。”

許晝腦海裏閃過很多人影,她突然說:“快,讓她家長找到她離家出走的書信,還有她的數學書!”頓了頓,問:“今天幾號啊?”

楊循光瞥了眼手機:“過了十二點,現在三月十九號。”

許晝心裏咯噔一聲。

三月十九好,是孫一寧的生日。

她顫抖着聲音說:“停車,咱們兵分兩路,你回市局,我打車去孫正非家!”

楊循光雖然皺眉,但沒有問原因,只在路邊停下,問她:“會開車嗎?”

許晝點點頭。

楊循光說:“大晚上的,你開我的車去孫正非那,我打車回市局。”看許晝在猶豫,他又補充:“來得及。”

許晝也沒多說廢話,争分奪秒的時間,連這一點點耽誤都覺得奢侈。

許晝飛也似的下車,換進駕駛位,楊循光手探進窗戶,拍拍她肩膀,囑咐道:“一切小心,有問題,立馬撥我電話,我馬上來支援你。”

許晝說:“都是猜測,也真不一定怎麽着呢。”

看楊循光還是不走,她又說:“放心吧,練過的,三個孫正非都打不過,再說了,同門之誼,他不會傷害我。”

楊循光“嗯”了一聲,跑着去前面路口攔車。

許晝立馬反打方向盤,改道去往長泰公司宿舍小區,車從馬路上疾馳而去,道路兩邊昏黃的路燈模糊着打在許晝一側臉上,明明滅滅。

她咬住牙,手死死捏住方向盤,心口砰砰直跳。

“你聽過星孩的故事嗎?”耳邊響過張一寧的聲音,她是個很浪漫的姑娘,這樣沉重的童話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可在她二十歲生日那天,她帶着這本童話書來找許晝。

晚上八點半,兩個人坐在校園的長椅上,身後是高大的樹木,枝杈向上無限延伸,猙獰着融進夜色,天上沒有星星,張一寧穿了一條布滿星星的長裙,燙卷的長發随意垂在身後,她仰面看着天空,腿上放着這本童話書。

許晝不合時宜地說:“一寧啊,祝你生日快樂。”

如果她沒死,那今天就是她的生日,孫正非到底要做什麽呢?

——十分奇怪的白思語,突然失蹤的張晴晴,這些她年輕的學生,到底和今天這個日子有沒有關系呢?

許晝覺得,自己真是個神神叨叨的神棍。

她挂上藍牙耳機,正巧楊循光的電話打過來:“我上車了。”

許晝應了一聲:“嗯。”

楊循光說:“就這麽通着,別挂。”

許晝說:“行。”

過了會兒,許晝開口說:“一會兒你看看她離家出走的書信,然後再看一下她數學書扉頁、最後一頁,或者有大面積空白的書頁,注意看上面有沒有寫什麽話。”

楊循光立馬說:“好,我看到就拍照發你手機上。”

許晝囑咐:“那你拍的高清點啊。”

楊循光輕輕“嗯”了聲。

之後就是大片沉默,楊循光看着窗外迅速後撤的景物,神色肅穆,與他僅憑電話連通的另一邊,許晝也神色肅穆的在開車。

今天注定是個不眠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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