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水果硬糖20
【水果硬糖20】
“到了。”
這兩個字像是一記驚雷炸在耳邊,許晝這人挺膽小的,她的目标一直是新時代廣場,等到了這兒,才發現其實自己沒什麽勇氣。
她坐在車裏,垂着頭,盯着自己的褲子看。
那個小護士張菲就是她們組織的一員,是他們吸納、洗腦來的成員。
她一定也經歷了那間像紅星福利院的房屋裏的事。
在那裏,她沒有許晝這麽好運,能碰到舊識,她被毆打,被脅迫,最終洗腦,成為了張一寧組織裏的人。
然後在她這麽年輕的時候,生命就戛然停止。
如果不是張晴晴舍身向前,那刀最後就會刺入許晝的腹部,她不明白為什麽張菲要殺她,而張晴晴又為什麽要替她擋這一刀。
張晴晴是反抗者,但很明顯,她和白思語、周燦不一樣,她反抗的不是張一寧。
那張菲又扮演了什麽角色。
無論如何,都能看出,張一寧這個組織真的分裂的很厲害。
許晝推開車門,風吹過來,帶着夏季的悶熱,撩動她的衣角和發梢。
她擡頭朝那幢巨大的建築物上看去,那扇巨大的廣告屏背後,藏着所有的真相。
楊循光走到她旁邊:“人都布置好了,她插翅難飛。”
許晝“嗯”了聲:“在此之前,我必須得和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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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裏遍布着無數便衣,特警埋伏在周圍,狙擊手也挑好了建築物與角度,救護車就在附近待命,只要張一寧登上新時代大廈的樓頂,真的插翅難飛。
但許晝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她敢來,一定帶了能逃脫的籌碼,就是不知道籌碼是什麽。
她對楊循光說:“她用那麽多人命換了今天一個見面,肯定手裏有重要籌碼,我必須得知道籌碼是什麽。”
楊循光問她:“你覺得籌碼是什麽?”
許晝說:“籌碼很可能是某一份能給某些人定罪的罪證,憑借我們找,估計這輩子都找不到。”
事已至此,楊循光也知道她什麽意思。
他挺無力的,能做的只有盡量保證每個人的安全。
大廈裏的管理人員接到電話,突然從辦公室沖出去,随即工作人員開始忙碌起來,他們在不動聲色地清人,廣場上人也很多,不少工作人員也混入其中在偷偷地勸說他們回家。
看似熱鬧的大廈裏,其實慌亂已經初見端倪。
電梯開合,送下許多的人,也送上了一部分人。
廣告屏的光映入許晝的眼眸中,身旁的楊循光提醒她:“嗯,盡力而為,你上去後,多加小心。”
這種情況下,他只能這麽說,他突然很煩躁,頓了頓,還是從後腰抽出配槍,許晝伸手推開:“她不會傷害我,我帶着槍上去,沒誠意,還會觸怒她。”
楊循光點了點頭,覺得許晝和許夜這點上真像,多說無益,只能把竊聽器給她,示意她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後沉默着離開。
許晝在耳廓上帶上微型的竊聽器。
她穿過廣場,逆着人群往大廈裏走去。
通過旋轉門,走到大廳,再走到電梯前,按下按鈕。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像是迎接她一樣,電梯裏的廣告屏正巧說出一句:“xx家園,歡迎您的到來。”是個賣房的廣告詞。
許晝站進去,按亮最高層的按鈕。
大廈一共46層,電梯最高通向43層,剩下三層她得自己走上去。
這三層的樓道燈是壞的,四周一片黑暗,她沒有手機,只能停下腳步,讓眼睛适應黑暗,再摸索上往上走。
要是這會兒張一寧給她來一下子,她肯定就玩完了。
想到這,她忍不住想笑,幾分鐘前,她還和楊循光說:“她不會傷害我。”
其實許晝也沒把握,她一點也不了解張一寧,當年的她張揚如火,模樣明豔,都是表象,真正的張一寧什麽樣,許晝根本沒有接觸過。
她慢慢往上一步步上臺階。
腦海裏,是剛才宋毅的那幾句話。
——“許小姐,這次我沒選錯人吧。”
——許晝震驚地望向他:“你、你是宋昕的哥哥?”
宋昕,三年前仙梨孫正非那樁案子裏的直接受害人。
她才恍然大悟,當年她讀的那所普通的高中裏,早已罪孽橫生,她當時離危險那麽近,卻一直幸運的活到今天。
當年許夜辦孫正非那起案子,還有個受害者,名叫宋昕,許夜借半張桌子辦公那天,桌上也放着她的個人檔案,和孫正非的檔案疊在一起。
只是許晝從來沒把宋昕和那個打架的宋毅聯系到一塊兒。
那天夜裏,許夜哭了,躲在走廊裏,哭得很厲害。
許晝從屋裏出來,貼着門框看他半天,才出聲問:“怎麽了?”
許夜沒告訴他原因,但她自己查出來了。
做作業時,她用筆頭捅的那張孫正非檔案,底下放着的檔案是她同校宋昕同學的。
她偷偷翻許夜的公文包,抽出這張個人檔案,右上挂着的照片裏的小女孩,模樣清秀,嘴角有淺淺的笑,那是不谙世事、對未來充滿憧憬的笑。
她和宋毅的眉眼很像。
這也是受害人,而且是真正直觀的受害人。
宋昕遭到不好的對待,許夜不能說,只能盡可能用保護她的方式查出兇手,嚴懲兇手。
這個小姑娘最後沒死,但人瘋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學校裏有傳言,說她得了病,但許晝知道,那是人禍。
那是張一寧做的單子,宋昕家裏條件不好,所有的資源都偏向哥哥,但哥哥不争氣,即便如此,家裏還是不肯讓她讀書。
她想考大學,讀書需要錢,她得自己掙錢,張一寧找到她,和她做了交易。
她是自願出賣自己的,但最後的時刻,她反悔了。
她對張一寧說:“我不幹了。”
張一寧聽到這話,肯定覺得好笑,之後發生了許晝也了然,宋昕瘋了,她說的話沒人相信,除了宋毅和許夜。
這時候宋毅才知道自己的家庭構造是個什麽樣子,才知道妹妹遭受了什麽,他那點男子漢的精神第一次揮發出來,用來揍人。
宋毅在學校後門打的那人就是宋昕的買主。
原來早在那會兒,張一寧的生意就已經做起來了,買主和賣主都是學校裏的學生。
空氣裏的溫度越來越低,有淺淺的氣流往身上撞,不知不覺間,許晝一驚走到天臺之上,穹廬兜頭罩下來,濃的化不開的黑墨無邊無際。
她站在樓梯口,緩了緩,目光盡頭有個人影,站在保險欄杆邊。
那一瞬間時光拉的很遠,許晝又想起大學時見張一寧,隔着幾米遠,她大笑着朝她揮手,眉眼間都洋溢着興奮。
可如今呢?
她還是穿一條紅色連衣裙,背對她,散下的黑發随風微微揚起,許晝突然不敢喊她,也不知道她轉過臉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僵持了會兒,許晝還是出聲:“張一寧?”她朝張一寧走過去,鞋跟踩在水泥地面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腦海裏是宋毅最後求她的模樣。
——宋毅說:“許小姐,求求你,抓住張一寧,讓她接受法律的制裁。”
要是許夜在,肯定會正義凜然的答應他,但她不是許夜,她沒那麽大本事。
許晝垂下眼,沉默了會兒說:“我盡量。”
宋毅突然笑了,他知道“我盡量”這三個字,已經是很不容易的決定,他把許晝帶出屋,後院裏那個綁架許晝的司機倒在地上。
宋毅解釋:“沒死,只是被打暈了。”
許晝看他一眼:“不怕被張一寧知道?”
他自嘲地說:“蟄伏了這麽多年,自打從學校後門遇到張一寧,在她手底下茍且到今天,就是等這一刻,我沒本事,救不了昕昕,也沒辦法讓她恢複正常,只能把那些傷害她的人揪出來,給她一個交代。”
院子裏種了樹,宋毅走到靠院牆的那棵,拿了靠在牆邊的鐵鍬在樹根那刨土。
他刨出一只鐵盒,從貼身的內兜裏掏出鑰匙,打開上頭的鎖,露出裏面裝的一盤磁帶。
他把磁帶遞給許晝:“這是當年學校裏從事這項買賣的人的名單,由昕昕口述,我錄下來的。我本來想交給許警官,但他……”宋毅及時停下,給了許晝幾秒默哀的時間,才繼續說:“我知道你在替許警官繼續追查這些事,我只相信你,現在把這個給你,希望能幫到你。”
這就是許夜一直在找的東西,三年前仙梨那案子的證據。
許晝捏在手裏,心裏湧上酸澀。
她說:“謝謝你。”
記憶總是那麽短促,等許晝回過神,張一寧已經轉過臉在看她。
她的五官和從前沒什麽分別,但整體感覺成熟了許多,眼角和嘴角略微下垂,才二十多歲,那雙眼裏就沒了朝氣,倒是添了幾分許晝也說不清的意味。
總之有點妩媚、有點冷漠,也有點說不出的心酸。
許晝覺得她很陌生。
她手裏捏着一支高腳杯,裏頭有淺紅色的液體,看到許晝一點也不意外:“來了?”
許晝在她面前一米處站定,張一寧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臉上扯出一抹懶洋洋的笑:“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許晝笑不出來,只說:“是真不容易。”那麽多人命呢。
張一寧飲了口酒,側過身,眼睛看向遠處:“你在怪我啊”尾音裏的懶散更明顯,還帶了醉意。
許晝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張一寧反問:“那你以前是這樣的?”她臉上的笑容越來生疏:“以前的你,幹的事比我狠多了。”
見許晝不說話,她又說:“許晝,我們都是一樣的,擁有一樣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