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水果硬糖27】

【水果硬糖27】

審訊室裏。

孫正非看着面前的許晝,嘴唇顫了顫,還是不相信:“她、她真的跳樓了?”

許晝垂着眼,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鄭重點了點頭。

孫正非擡起眼,呼吸有些快,他仰起頭看了會兒天花板,還是壓不住心裏怒氣,砰的一拍桌子,質問許晝:“她為什麽會跳樓?你和她關系那麽好,為什麽不救救她!!!”

許晝沉默了一會兒:“張一寧利用那些女孩的時候,就該想到會這樣。”

孫正非抹了把臉:“那幾個小丫頭,能成什麽氣候!!”

許晝垂下眼。

孫正非還在問她:“你當時什麽都沒做嗎?”

許晝說:“我能做的就只是帶她回來,接受法律的制裁。”

孫正非更加生氣:“那你倒是帶她回來啊!為什麽還要讓她跳樓!”

為什麽?

許晝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從暴跳如雷到失聲痛哭。

“為什麽啊,我費盡心力接近白思語,不惜裝成變态在她面前殺人,就是為了弄到錄像帶,就是為了讓一寧活下去!為什麽她還是跳了啊!為什麽啊!”

孫正非伏在面前的小桌板上哭得嗚嗚咽咽,他不住的拍打小桌板,手腕上手铐碰撞的聲音格外響。

許晝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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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法不容踐踏,張一寧是罪行累累,但只有法律可以審判張一寧,同樣的,也只有法律可以審判許晝。

許晝頓了頓,說:“我不知道。”

孫正非猛然擡起頭,那張疲倦的臉上布滿淚痕,他死死盯着許晝,半晌後笑道:“好,好,你不知道!都是江鳶。是她害死了一寧!”

江鳶。

張一寧成立了犯罪組織,借助鑫海基金會和家長進行交易,買下他們手中八到十二歲的女孩兒,通過二次販賣女童榨取利益,與此同時,為了擴大交易面,她必須得招募到足夠的人手,她們開始給年紀在二十歲出頭的女孩洗腦,游說她們加入組織,來不斷壯大組織規模。

但之後,組織內部發生了矛盾,被吸納的成員江鳶,開始威脅張一寧的絕對領導地位。

她鼓動了組織內部的三個女孩背叛張一寧,一來可以給張一寧制造麻煩,二來可以掩護她,讓她有時間慢慢瓦解張一寧的領導權。

第一個開始反叛的試驗品是周燦。

但當時,單純的周燦并不知道這是組織領導間的博弈,她以為這只是她擺脫噩夢生活的開始。

她太想逃離這個被販賣的命運。

可她力量太過薄弱。

三年前在仙梨,周燦用生命為代價将這個組織的存在捅給了警方,當時查辦這個案子的人是許夜。

周燦扳不倒張一寧,只能以這樣慘烈的跳樓方式作結,跳樓前,她将當做約定的“水果硬糖”留給了張晴晴,讓她繼承了這一反抗精神。

這件事震動了張一寧,她明白組織內部出現了問題,但幕後推動者是誰,她不清楚。

張一寧開始謀劃“消失”。

她假裝自殺,抹去了自己存在這個世上的合法身份,從而能在暗處,更方便地控制組織。

拿到“水果硬糖”的第二個女孩張晴晴,在前不久開始了第二次反叛。

較之周燦,她變得聰明些,知道孤軍奮戰沒有好下場,她開始尋找夥伴。

她聯合了白思語這個小變态。

白思語并不在乎能否逃出這個組織,她只是單純的喜歡那種奪取他人生命的快感。

這兩個女孩利用自己引誘孫正非,之後張晴晴把孫正非捅給警方,以求切斷張一寧的心腹。

獨自在暗處觀察了三年的張一寧,終于發現了江鳶的存在,面對張晴晴和白思語的公然背叛,她索性将計就計。

她知道白思語是個什麽人,她讓孫正非暗中記錄下白思語犯罪過程。

她查了江鳶的過去,知道江鳶和許晝存在過節。

在天平傾斜到江鳶那一側,張一寧已經無法對抗江鳶時,她找打了許晝。

她用記錄白思語罪證的錄像帶作為交換,讓許晝救她的命。

張一寧知道,江鳶是她無法控制的存在。她放棄和江鳶博弈。

她只想活下來,因為她明白,江鳶這個人天生就是罪惡的化身,她有着刻入基因的殘忍。

但許晝沒有答應。

她讓張一寧做出選擇,但無論是哪個選擇,張一寧都得去對抗江鳶。

張一寧最後崩潰跳樓。

審訊室裏,孫正非還在哭,邊哭邊罵江鳶。

他說江鳶不是人,她就是頭吃人不眨眼的兇獸。

許晝靜靜看着他,過去的回憶一層層湧入腦海——她想起年幼時生活過的那間地下室,冰冷的牆壁,潮濕的空氣,分不清晝夜的關押。

那間地下室唯一的出口被焊死,能與外界有連接的,就是那扇開在牆壁之上的高窗,只有巴掌大小,豎着鐵欄,每天有人從那往這裏頭扔發黴的肉塊,當時那人邊扔肉邊罵:這地下室裏關着的是吃人不眨眼的兇獸。

她和江鳶一起被關在裏面,她瑟縮在牆角,靠在江鳶身上,問她:“他在說我們嗎?”

江鳶咬着唇不說話。

孫正非咆哮叫嚣的樣子很瘋狂,他大力拍打着小桌板,用無數龌龊肮髒的話形容江鳶。

許晝交疊在桌面上的手略微發顫。

她渾身緊繃,一個念頭霎時撞入腦中。

許晝緊緊咬着牙,背後滲出一層冷汗,但無論她怎麽克制,那個念頭都揮之不去。

突然,楊循光推門而入。

他走到許晝身旁,一把握住她的肩膀,許晝怔了怔,回過神。

這時候看到楊循光,她有些恍惚。

楊循光問她:“你還好嗎?”

許晝盡力扯出一個笑:“我沒事。”

楊循光扭過頭對孫正非說:“哎,你冷靜下!”

他到走孫正非面前,大力拽了把他的衣領,厲聲喝道:“冷靜下行不行!!!”

孫正非被這麽一拽,老實不少,那張臉上還挂着淚痕,于是就睜着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盯着楊循光看。

楊循光諷刺他:“看不出來啊,你還真是喜歡張一寧啊,知道她死了這麽難過。”

孫正非有特殊癖好,之前張一寧一直給他提供便利,兩個人以情侶身份行事,孫正非實則是她的手下,也是她的心腹,只是沒想到,抛開利益關系,孫正非這個變态居然對張一寧還有那麽點真心。

不過這真心實在很惡心。

楊循光說:“想好了嗎?”

孫正非沒反應過來:“什麽?”

楊循光說:“外頭那些家長該招的都招了,張晴晴家長該指認的都指認了,你們鑫海基金會的這些‘會員’都完蛋了,這幫人都準備吃牢飯吧。至于你……”楊循光揚揚下巴:“想好了嗎?願不願意和我們警方合作,幫我們鏟除鑫海基金會啊。”

孫正非突然猶豫起來。

許晝補充說:“江鳶已經替代了張一寧,成為這個販賣女童的組織新的領導人。鏟除鑫海基金會就是抓捕江鳶,你真的不合作嗎?”

孫正非如遭雷劈,半晌後,他像是下定什麽決心,閉上眼說:“好,我全都交代。”

***

從市局出來,天都快亮了。

一夜沒有睡覺,加上昨天睡得也少,許晝的精神狀态很不好。

楊循光已經習慣了這種突發作息,他并沒什麽不适,但仍舊心情沉重。

晨起的曦光撒在路上,頭頂的天穹飄着長長的雲線,空氣裏彌散着濕漉漉的味道,幾步外的樹上還有鳥啼。

萬物勃發生機,但路過的兩個人卻各懷心事、心情低落。

孫正非該交代的全都交代了,這些信息很有用,在後續追查到鑫海基金會起到很大的幫助。

誰能想到這樣一樁陰暗的底下交易,居然是靠兩個小女孩一手撕開,她們将陽光遞送進去,灼烤裏面滋生的暗蟲。

張晴晴是個很勇敢的女孩。

她和周燦都是勇敢的女孩。

這兩個女孩用自己炙熱的生命,去碰撞那些躲在暗處的、不能見人的交易。

她們不甘被擺布的人生,不願意把自己的命運釘在交易之上,也不願意讓自己沉淪黑暗,她們一直在尋找光明、一直在相信希望。她們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捍衛自由、捍衛正義。

許晝很敬佩她們。

在那個組織中,無論是被利益蒙蔽雙眼的張一寧,還是誤入歧路的小護手張菲,還是那些參與了榮升大廈動亂的女孩們,她們既是罪惡的制造者,也是罪惡的受害者。

她們參與、被參與的完成了這一件件的悲劇。

那些利欲熏心的家長,那些不負責任的父母,全都是這些悲劇的催化者。

張一寧為什麽會走上這條道路,她的過去經歷過什麽?

小護士張菲在刺下那一刀的時候,在想什麽?或許在想自己是不是可以擺脫張一寧的控制,但她不知道,鑫海基金會裏有個比張一寧更可怕的存在,名叫江鳶。

那一刀,結束了張晴晴的生命。

但那也是張晴晴相信許晝的開始。

她在彌留之際看向許晝的最後一眼,就像是周燦将“水果硬糖”交給她一樣。

她将信任與對自由的渴望交給了許晝。

她相信許晝會擔負起新的“反抗”精神,将鑫海基金會,将那個販賣女童的組織,徹底從這個充滿美好的世界裏除去。

許晝停住腳步,仰頭去看天空那道長長的流雲,勇士就在天上,在最接近太陽的地方,許晝無聲說了句:“我一定會的。”

水果硬糖的精神,永垂不朽。

-第一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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