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雪鹽案05
【雪鹽案05】
貝利奶茶店,多麽熟悉的名字。
康翰死亡地點的斜對面,透過那扇作畫的落地窗,就能清楚看到。
楊循光問:“你今天說的這話算數吧。”
“算。”周安安說,“日後請我去警局,我也這麽說。”
——常萬麗,長寧街貝利奶茶店的老板娘,死者康翰的出軌對象。
死者死亡地點和常萬麗的奶茶店,相差不到五百米。
小張以最快的腳步下樓,楊循光緊随其後,等車飛馳出去,楊循光提醒小張: “今天可能要加班了啊。”
小張緊張地盯着路況,鄭重道:“開快點吧楊隊。”
………………
貝利奶茶店還沒打烊,常萬麗坐在吧臺後,蜜色的長裙托在地上。
她是個精致的女人,但此刻耳朵上的珍珠耳墜和燙卷的頭發攪在一起,也無心去理弄。
站在吧臺外的楊循光把亮出的證件收了,等氣兒喘勻,才開口說:“常萬麗是吧,這店是你的吧?”
“是。”常萬麗仰着頭打量——這人就是楊循光,老闫托付許晝的那人。她問:“有什麽事兒嗎?警察同志。”
“認識康翰嗎?”
“你是說康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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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循光點點頭:“對。是他。”
“認識。早些年我當過他秘書,”常萬麗擰起眉,“很多年前了,之後我辭了職,就沒再聯系了。是他出什麽事了嗎?”
楊循光單手手臂拄在吧臺上,“是,你介不介意跟我走一趟。”
常萬麗站起來,腿肚子把凳子往後推了一段兒,凳子腿和地面發出“刺啦”一聲響,她整理了下頭發,把繞在發上的珍珠耳墜解下來,說:“行,我穿個外套。”
她回身去拿挂在粘鈎上的外套,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這聲音在不大的空間裏回響,格外清晰——像是絮語,又像是叮囑。
常萬麗走後,奶茶店被小張臨時封上,寂靜的店裏霎時蒙上一層頹意,空氣裏的細小灰塵,靜靜漂浮着,随後毫無征兆的一抖。
店裏,有個地方發出輕微的響動。
是常萬麗挂外套的那扇門的裏面。
門上貼了一排挂鈎,除了被取走的外套,還挂了一頂毛呢帽子。
門裏面是奶茶店的工作間,一般充當倉庫,放一些原料。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竟然躲着一個人。
那個人藏在貨架子的最底層,側躺着,将身體蜷縮成小小一團,白皙的小臉上露出一個十分享受的表情。這個姿勢,是人在子宮裏擺的姿勢,也是最原始、最舒适的姿勢。
她仿佛是天生就長在黑暗裏的蘑菇,瘋狂汲取身于暗處的安全和幸福。
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在偷聽外面的人講話。
等到那些人的離開,她嘴角急不可耐地挑起一個弧度,随後發出咯咯咯笑聲。
仿佛為了彌補方才的忍耐,她的笑聲越來越大,最後幾乎都要笑的喘不上氣來了。
伴随着笑聲,她的身子輕輕顫動,垂在身上的栗色長發,也跟着她的身體而微微顫動。
***
奶茶店封的措手不及,工商局很配合,信息遞交的很及時,加上查了常萬麗的賬,到了晚上,常萬麗就招了:“我和康翰,這些年還是有聯系的。”
期間,法醫的屍檢報告也遞了上來,,死者康翰死于中毒,至于毒劑是什麽,法醫沒見過,是一種新型化合毒劑,和死者李海月中的毒是同一類型。
楊循光拿到這個報告時,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常萬麗突然自首,說康翰的死和她有關,并且交代出了一樣東西——雪鹽。
十五年前,康翰投資的藥物研發團隊,研制出了一種新型致幻劑,因為致幻劑身份十分特殊,康翰沒有上報。
常萬麗說:“康翰資助之所以這個藥物研發的團隊,本身也是有私心的——他投資不順,投的好幾個項目都打了水漂,加上家裏幹涉逼婚,就動了歪心思,一方面是為了證明自己,一方面是他看到了致幻劑市場的巨大利潤。”
新型致幻劑,貴在新穎,能讓人體驗到極樂世界,極樂程度是市面上那些老致幻劑所比不上的,因為外形雪白,呈顆粒狀,似雪又似鹽,所以康翰給它取名“雪鹽”。
這款致幻劑自打研發出來,只生産了個別樣品,沒有大規模生産,更沒有在市面上流通,因為當時康翰沒這個能力掌管。
脫離了法律,又可以改組當下致幻劑市場,這樣的東西威力太大,一旦流通,會引起各方觊觎,也會觸動許多大的勢力,康翰只是個雛鳥,還不到獨當一面的程度。
在沒有找到合适的“代理商”之前,雪鹽只做熟人生意。
康翰是康家公子,有許多人脈,認識很多富貴人家的敗家子兒,雪鹽就賣給他們。
他先借着與周安安結婚的緣由,和常萬麗撇清關系,然後再在私底下将自己一座小的制藥廠劃給她,并借她名義小規模生産雪鹽。
小生意做久了就沒意思了。
這些年,雪鹽的受衆人數逐漸增加,于是康翰大着膽子開了售賣窗口,也就是常萬麗手裏的這個奶茶店。
雪鹽被包裝成沖泡奶茶的方糖塊,“客人”會專門來買特定奶茶,俗稱“進貨”。
這也算是雪鹽流通前的試水。
楊循光說:“鬧市裏開個小店鋪,就是流通前的試水?就這格局?”
常萬麗笑:“您知道我這個營業額有多少嗎?”
常萬麗一口氣交代了不少,聽得審訊室內外的人都挺震撼,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自殺案升級成為了致幻劑交易案,那當中的隐情、牽涉的人必然是一茬接一茬的。
說不準是場硬仗。
在場的警察都沉默了。
很多人有生之年也見不着這種案子。
楊循光問:“雪鹽的樣本在哪兒?”
最新生産的一批,存放在奶茶店裏的,今天早些時候全被許晝搶劫似的拿走了,當時常萬麗還調侃過她。
常萬麗垂下眼,說:“我不知道。”
楊循光又問:‘為什麽突然自首?’
“康翰死了。雪鹽剛開始售賣,他這個幕後主理人就死了。”常萬麗語氣十分平靜,“那我也跑不了,與其哪天莫名其妙死了,不如全告訴你們,沒準能尋求一個保護,是吧,楊隊。”
楊循光沒法回答。
常萬麗說:“你們說他自殺,我不信,雪鹽做到這個份兒上,他不可能自殺,這事兒你們還是好好查吧。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
楊循光問:“除了你,還有誰參與了這個事兒?”
常萬麗說:“他那邊我不清楚,他有個研發團隊,我從來沒見過,他也不讓我見,我這邊只負責售賣,充當他的臉面,具體怎麽樣的我其實也不清楚。不過……”她擡起眼,“經常過來買雪鹽的那些公子哥,我可以給您列個單子。”
看到單子上的人名,楊循光嘆了好大一口氣,真是牽涉了好大一坨人,這查起來得是個無底洞,不過再怎麽難,也得查。
既然貝利奶茶店是雪鹽售賣窗口,那長寧街得封了,掘地三尺也得找樣品,哪怕是“殘留樣品”的渣渣也不能放過。
常萬麗已經自首,他欠考慮的直接帶走了她,想必已經打草驚蛇,短期內應該沒有哪個沒腦子的“客人”再去買雪鹽,所以放長線釣大魚是不可能了,只能直接舉刀切進去查。
更何況,康翰死在奶茶店對面,蛇早就被打草聲驚走了。
康翰非法制售新型致幻劑,那他周圍的人暫時都得管控起來,包括周安安。
楊循光部署了計劃,點了人去押人,自己則返回到案發現場。
意外的是,常萬麗提供的人名單子裏,居然有李海月,李海月見過江鳶,那鑫海基金會和江鳶,都與雪鹽脫不了幹系。
“女孩兒跳樓”和“精神異常”,看似是兩件事,實則早已合并。三年前在仙梨就已經發作過,如今再次發作,到底是因為什麽?
許夜的死,和這些事有什麽關系?
還有那個研發的團隊……到底是什麽人做出了雪鹽這種東西?
冰山一角,越露越多。人心惶惶,不知所終。
楊循光心裏的滋味說不出,只想快點趕到案發現場,他要仔細檢查一遍——許夜說過,最原始的地方,秘密最多。康翰死在這兒,這兒一定有什麽遺漏的蛛絲馬跡。
畢竟目前最要緊的是,切斷雪鹽的源頭,阻止它在市面流傳,這種東西,絕對不可以擴散。
封鎖長寧街一事進行的很順利,周圍商家都帶走去問話,看能不能獲得點有用信息,康翰的企業也都查封,和他相關的人和事在進一步清點。
康翰的父母遠在國外,回國還需要時間。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常萬麗提供的名單上的公子哥挨個兒被抓到市局問話,他們的父母都瘋了,有鬧事的,有施壓的,還有不聽勸的,揚言要把警察局掀了——就那身板,小張嗤之以鼻,只怕是塊磚也掀不開。
在一片混亂裏,許晝終于有了回複。
她主動打來了電話,接通後,楊循光聽到她那頭有很大的風聲,她呼吸也喘的厲害。
還沒開口,就聽她劈頭蓋臉一聲吼:“楊循光,你抓了我麗姨了?
這吼弄得楊循光半天沒回過神,麗姨?常萬麗?
楊循光嘴皮子上下一掀,下意識已經承認:“你們認識?”
“你還真抓了我麗姨。”
楊循光說:“常萬麗涉嫌違法犯罪,你要是認識她,你也跑不了,你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