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雪鹽案27(上)

【雪鹽案27】

夜色沉重,進了山,沿着小路,許晝憑借感覺在找福利院的方向,說來奇怪,幾年的光景之于大山,不過須臾片刻,山形未變,山脊未改,只是表面的樹草絨木略作改換,就讓人認不出了。

明明是一輩子都不會忘卻的地方,此番望去,卻覺得十分陌生。

許晝找了個棵大樹,蜷在樹下稍作休息,幾天沒有休息好,整個人十分疲累。

額頭的傷似乎不淌血了,她緩緩閉上眼,山風很涼,雖然是夏季,深夜依舊冷的讓人發顫,她穿的少,加之沒精神,身子越蜷越緊。

最後,居然睡着了。

還做了個夢。

夢到六年前,許夜還在的時候。

也是這麽黑的天,她窩在小沙發裏給許夜發信息——“到哪兒了?”距離上一條發出去的短信過了三個小時。許夜一個回複都沒有。

夏季多雨,窗外頭下起大雨,平房的屋裏泛潮氣,許晝待得不舒服,就從沙發上溜下去,跑到窗戶邊。

窗戶都鎖死了,外頭罩着新換的防盜網。

她還記得,當時裝防盜網的師傅說:“您這個窗戶都破成這樣,要我說,先換個窗戶得了,裝這個網太多此一舉了。”

許夜笑笑:“家裏有個妹妹,我工作忙,她老是一個人在家,不安全。”

師傅說他:“那就多陪陪,裝個防盜網有什麽用。”

許夜滿臉歉意地點點頭:“是、是。”

許晝撥開窗戶上的破扳手,悄悄把窗戶推開一線縫隙,雨水把外頭沖了一遍,月光洩下來,墜下的水珠都泛着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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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在窗框上的指尖都凍得冰涼,不知道看了多久,巷口才有動靜,有人踩水往這邊走,許晝立馬合上窗戶,拿起豎放在牆角的小破傘。

她推開門,想去迎許夜,結果卻在門口愣住——許夜失魂落魄地垂着頭,一步一步往回挪腿,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僵屍。

後來她知道——那天,仙梨有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跳樓,許夜正好主理這個案子。

高樓之上,他伸手去撈,結果差了點距離,就眼睜睜看着那姑娘殒命。

許夜進了屋,額頭上濕濕垂下的劉海遮住眉眼,許晝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隐約感受到不一樣。

他态度變了。

許晝慢慢放下傘,站直身體。

許夜松開捏在手裏的公文包,掏出一疊照片,指向許晝。

“金間的事情,是你幹的。”

東窗事發,許夜來問責了,許晝滿不在乎地扯起嘴角:“他活該。”

“有人拍到你出現在這幾個女孩兒的身邊。”許夜手裏的照片上,除了受害者,還有個背對鏡頭的女孩兒,如瀑的黑發垂在身後,一席紅裙,裙長至腳踝。

許晝盯着照片,臉色逐漸冷下來,漆黑的瞳仁像是凍了寒霜:“怎麽,哥你現在要和我說這事兒了?”

………………

去大明山之前,市局開了個小會。

許晝的事情瞞不住,除了和許夜的關系,她之前在紅星福利院的過去全都被翻出來,而且,那張屬于她大腦的CT圖也被送到了市局。

一時之間,紅夫人,許教授,雪鹽,都成了談論的高頻詞語,更有甚者,逐漸理清了關系——每次出事,許晝都在,每個案件,都或多或少和她有關。

很難說她沒有混在裏頭做暗中推手,說不定這些事,就是她謀劃好的。

許晝現在成了頭號嫌疑人,涉嫌參與少女跳樓案、雪鹽案。牆倒衆人推,有些人在想入非非的同時,還不忘把火苗往楊循光身上燒。

——包庇這個小姑娘,楊隊這是存了什麽歪心?

更有人,開始懷疑起當年的許夜。

不然為什麽他犧牲後,消失的這麽無影無蹤,說不定就是領導為了護住警隊的面子,才保全了他。

楊循光懶得再聽,找其它幹正事的同事整理出了部署方案。

然後帶人去圍剿大明山。

怎麽說也得先找到許晝,才能就事論罪吧。

………………

許晝猛然驚醒,腿像灌了鉛,擡不動,她擡手摸了摸額頭,一口呼吸卡在胸口,她發現身邊有個人。

那人一頭長發松松垮垮绾在腦後,臉上有土道道,手裏握着一把長刀,匍匐在地,察覺到許晝似乎會動了,立馬壓低了聲音說:“噓。別說話。”

許晝簡直驚呆了:“白檐?你怎麽在這兒?”

白檐:“救你的命——嘶,讓你別說話怎麽還說。”

許晝緩緩閉上嘴。

白檐趴着,她是蜷着,不方便改換動作,索性再次躺下,同時放輕呼吸,小範圍地動動發麻的身體。眼之所見是如墨的夜空,被樹枝割的四分五裂,當中竟然露出一輪彎月。

霧氣已經散了。

身邊的白檐慢慢弓起身子,像一只大貓,腳點過地面,幾乎沒發出聲響,迅速蹿了出去。

那邊響起沉悶的扭打聲,許晝躺着沒動,半晌後,白檐綁過來一個小兔崽子。

“第二個了。”他說,“就這身手,也配過來分羹。”

許晝想起身,身上不知道哪裏的傷口疼的她倒吸一口涼氣。

白檐瞥她一眼,騰出只手從褲兜裏掏出個小白瓶子:“滇南白藥,自己噴。”

觊着許晝噴藥的空當,白檐說:“周安安被抓了,她身邊一直悄悄跟着個小警察,那小警察應該是你認識的那什麽……”

“楊隊?”

白檐:“對,就是那個楊隊,他的人。”

許晝心道:哦,是宋餘,宋餘一直在跟蹤周安安。

白檐問:“他倆……關系好嗎?”

許晝擡眼:“什麽意思?”

白檐說:“宋餘這人幹了兩件大事——第一次,查我的畫,偷偷去市局送信,然後在市局捅出紅夫人。第二次,就是前兩天,和你的線人勾結,把你送到這兒。”看許晝沉默,白檐提醒:“這人要麽是背叛了你那個楊隊,要麽就是他們兩個有勾結,你可得小心點啊。”

許晝把藥瓶捏在手裏:“就憑楊循光那個腦子啊,算了。他連我是誰都查不清楚。”

“行。”白檐笑,“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在這兒?”

許晝說:“你拿錢□□,這次又救我的命,是不是有人出錢買我的命?”

“還真是。”白檐說,“那邊出了個通告,要在大明山舉辦一場圍剿游戲,獵殺所謂的‘紅夫人’,我過來看看你的狗命還在不在。”

許晝嘶了一聲:“檐姐,你說話,怎麽這麽不中聽。”

白檐沒再搭茬,她手臂一提,就把那被綁起來的小兔崽子拽過來:“把你嘴撕了,你要是敢大聲說話。”

被綁成粽子的人頻頻點頭。

白檐撕下膠布:“山上一共來了多少人?知道什麽都說說。”

“大概十二個,我們是付了‘門票’上來的,他們說今晚山上有個特厲害的主兒,還是個女的,小姑娘,好對付。”白檐瞪他一眼,他立刻換話題,“……他們說不用逮住,只要拍兩張照片交到警察局,就有賞金,姐姐,我們這不算違法亂紀,你這抓着我叫怎麽回事……”

“他們”指的是寧州興起的一個地下組織,專門販賣情報。

這組織無孔不入,街邊的乞丐都有可能是他們的“線人”,平日裏成員隐藏在各行各業,幹什麽的都有。

他們會掌握一些重要人物的蹤跡,然後觊着人停留的時候,圈起一塊地,放其它人進來“獵殺”,無論是獵“人”還是獵“消息”,出去了都能賣。

白檐以前就屬于這個組織。

最近雪鹽被披露,他們很快盯上了成為焦點的“紅夫人”。

許晝問白檐:“你也是掏了門票上來的?門票多少錢啊……你給我打個電話,把這錢給我不行嗎?”

白檐說:“我逃票的。”

許晝:“……”

“你們是怎麽确認哪個是‘紅夫人’的?”

粽子說:“定位。”他努努下巴,白檐會意,從他上衣口袋裏掏出個手機,解鎖,桌面上赫然擺着個APP。

點開這個APP,屏幕上顯示出一張大明山的地形圖,當中有個小紅點,此刻一動不動。

“這紅點就是獵物,說起來挺奇怪,我盯着看了半個小時了,它就是動都不動,我剛開始以為壞了,後來又覺得是詐,但一想,能有什麽詐,一切都被組織盯着呢,所以我就冒險來碰碰運氣,結果……”結果在這兒遇上這麽兩個人。

這倆都是小姑娘,到底哪個是“紅夫人”?

許晝問白檐:“你也有這APP?”

白檐說:“沒,我沒打算找你,我們只是湊巧碰上了,我是打算‘回家’的。”

回家指的去福利院。

許晝問“粽子”:“你們這個定位準确嗎?會不會有偏差?”

“粽子”說:“沒有啊,準得很。”頓了頓,突然了悟:“你是說,你倆都不是獵物?”

白檐瞪了他一眼,粽子立馬禁聲。

看來這被放上來的十二個人,除了渾水摸魚想撈筆錢的,剩下的應該還有其他目的。

許晝丢了藥瓶,站起身,眼裏像是凍滿寒霜,她說:“檐姐,你也被人算計了,放了他,我們一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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