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心髒博物館14
【心髒博物館14】
許晝又回去找曹萌。
店門剛開,只有曹萌一個人,她拿了塊抹布擦拭桌面,見到許晝,略微一愣:“你怎麽又來了。”
許晝損她:“你這是擦了一晚上?”
“員工跑了。找不到人。”曹萌語氣很淡漠,“只能自己來。”
然後看到她身後的人。
身形挺拔,面容舒朗。朝着她輕輕一點頭:“您好。”
曹萌問:“這誰?”
許晝說:“楊隊。”
曹萌:“來我這兒幹嘛?”突然想起來,許夜當年有個搭檔,好像姓楊,但看年紀,又覺得年輕。
她語氣放緩:“有什麽事兒嗎?”
楊循光亮出證件,說:“隔着兩條路的鳳凰路,出了一起車禍,被撞的是你店員,叫唐圓。我是來問您點情況的。”
曹萌看向許晝:“你什麽意思?”
她的店員出事,來詢問情況的警方居然和許晝一起來,還疑似故人的舊人。
曹萌問:“你威脅我?”
許晝看了看身前、身邊的兩個人:“既然人都在,攤開說吧。曹萌,事已至此,你也跑不了。唐圓為什麽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兒,她是什麽人,你沒想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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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緣于一顆黑蚌珍珠。
珍珠産于達幹國,達幹民衆給它起了名字,叫樹眼藤珠。
他們說,這是長在神木白楊身上的眼睛,能看到過去和未來。
當然,這是瞎扯。之所以有這麽一個邪門的傳說,是因為它價值連城。
達幹地帶産出這種珠,不過那也是百十年前的事。然而近年來的一次考古活動中,達幹民衆發掘出了一顆遠古陪葬的珍珠,經查閱古籍、專家鑒定,他們認為這就是傳說中的樹眼藤珠。
只是這顆珠子并沒達到極其重要的程度。只是一顆還未開苞的小珠子。
就算這樣,依舊價值連城。
但後來,這顆古珠不翼而飛。
不翼而飛的原因很簡單,它被偷渡到了我國。
這就是那起珠寶貪污案的前身——珠寶走私案。
許夜帶隊查出了那個用人胃當容器的偷渡組織。
這個組織隸屬于紅夫人。
許夜重創他們,繳獲了大量價格不菲的珠寶。眼看就要揪出幕後串在一根繩上的這些螞蚱,結果,局勢突轉,許夜成了貪污的階下囚,案件被停止偵破。
這個突變,給了紅夫人極大的喘息空間,等許夜徹底出事後,紅夫人和這個珠寶走私的組織已經銷聲匿跡。
想再查已經不可能了。
這顆古珠也再次失蹤。
當時警方判定是許夜貪污,并一直想知道這顆失蹤的珠子在哪兒。
————
曹萌看了許晝半晌,認命地嘆口氣。
她把停止營業的牌子立在門口,把店門關上,請兩人到後堂的裁縫鋪裏坐。
楊循光第一次見這樣的設計,前頭咖啡店,後頭裁縫店,一屋兩用。
屋裏,塑料模特環屋一周,每個人身上都穿着華麗的歐式宮廷群,露出的塑料胸口,用紅筆畫了絲帶領結。
這……就是藝術麽?
楊循光很拘謹地坐下,接過曹萌遞過來的水。
許晝說:“許夜出事後,我在他的東西裏發現了一張名單,上面都是他的線人。我背了三天,把名單燒了。名單上都是人命,無論落在誰手裏,都可能成血債。”
曹萌說:“多謝。”
“這些年呢,我沒主動聯系過誰,但是有聯系到我的。統共就那麽幾個人,當中有受威脅的,求我幫忙的,也有背叛的,要把我拱手送上的……”
“所以說,我知道,這些暗中的勾當還在運行……”
“……他們現在應該收斂了不少,沒當年那麽猖狂,又或者是,他們的保護屏障太厲害了,讓人沒法發覺。”
許晝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楊循光聽的認真,但曹萌的思緒卻有些飄忽。
陳年舊事,理了這麽多年都不順,她腦子想的都麻木了。
突然,許晝說:“我見到了江遲。”
曹萌神經一跳,她知道這才是重點。
紅夫人于她們來說,只是一個名詞。這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好幾個人輪着來,她們都不清楚。
她們只是聽說過這個詞,從來沒見過具體的一個人。
但江遲不一樣,這是個她們都見過的活生生的人。
許晝說:“江遲要這顆樹眼藤珠,但她找不到,也沒有頭緒。”
曹萌聽明白了:“所以她在找當年的參與過這事兒的舊人。”
許晝說:“恩。泥爺……也就是沈傲,他妻子出了事兒。他知道當年的事兒又要重演,他不敢出面,也不肯見我。”
“接下來又是你。你身邊的唐圓出了事,你覺得是為了什麽?”
曹萌問:“那你呢,她在找我。你不也在找沈傲和我麽?”
許晝靜靜看着她:“我要翻案。”
曹萌輕輕一笑:“真的嗎?”
花開雙朵,樹有雙生。
一母雙子,一子親,一子養。
許晝和江遲,注定要為了腳下的養分、頭頂的雨露陽光,争個你死我活。
曹萌站起身,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許晝,她和許夜乍看有幾分相似,主要是眉眼,略圓的杏眼,看着人畜無害,毫無城府。
她當年背叛“紅夫人”,将大把線索交到許夜手裏。她用的是“曹萌”這個名字,許夜也一直這麽叫她。
她記得,有一次她被人追。
窮巷陌路,她被逼的急了眼,從身後的破爛的磚牆上,硬生生扣下來一塊尖石握在手裏。
她指着那幫人:“我幹事的時候,還沒有你們。比你們先走,也是應該的。如果今天能帶走一個,那就是賺了。”
她動了殺心。
但那石頭沒刺出去。
因為那面擋住她生路的磚牆上,突然爬上來一個人,那人立在牆頭,長身而立,持槍、果決。替她硬生生把“窮巷陌路”辟成了生路。
事後,他說:“你既然暴露了,紅夫人那頭不會放過你,你不如跟着我,當我的線人。之前的事兒不和你計較,等珠寶走私案結案,你還沒準能撈個功勞……以後當個合法公民,做點小生意,過個好日子,怎麽樣?”
她怔怔看着他。
都說做事要留三分餘地,她對他,一直都是防備。
但那一刻,她突然笑了:“行。”然後指指他,“早知道你這麽能打,我就早點倒戈反叛了。你的臉……”
“沒事兒,我偶爾也會撒潑。”許夜笑起來,臉上汗津津的,額頭有血痂,被汗一浸,都花了。
曹萌的目光落到許晝臉上,她臉上挂了一個淺淺的笑意,那雙眼略微彎起一個弧度,和許夜真像。
許晝說:“真的。”
曹萌說:“行,我幫你。”
許晝說:“行了,楊隊,上班了。”
楊循光掏出個小本,又掏出根筆,拔了筆帽,問:“關于唐圓,你知道些什麽?”
曹萌坐下,想了想:“她跟着我幹了大概有兩年,中專畢業,一直都打零工,我招她的時候,是看她年紀輕、事少,比較懂行。其餘沒覺得有什麽問題。這些年她就是規矩來上班,偶爾和我聊聊天……”
許晝慢慢踱步到窗邊,側目去看,窗戶下頭是空調機,牆角磚縫都挂滿了青苔,還垂放着各種排水管道。再往前看就是一條荒巷,堆放着雜物箱和幾大只垃圾桶,沒有人氣。
牆上露出的是牆外的綠植。
她側耳聽曹萌說話。眼神呆呆看着外頭。
看着看着,她突然看到有個人跑進來,很急,很慌張,時不時還在回頭張望。
然後在她猛然擡起的臉一刻,許晝認出了他臉上的蜈蚣疤痕。
周耀明。
許晝幾乎是下意識直接從窗戶跳出去的。
她踩住空調機,順着排水管道往下滑,腳剛一沾地,就撒開腿追。
周耀明身形太胖,跑起來不怎麽靈活,估計是發現忽然又天降個人來追他,腳底下更慌張,還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伴着碎石着急地爬起來,擡步踩住垃圾桶,夠到了牆邊,然後往上一翻,居然十分狼狽地翻上來去了。
許晝如法炮制,沒想到垃圾桶居然踩蓋塌了,她直接掉進垃圾裏,惡臭味直沖鼻息,她也顧不得那麽多,幾乎是蹦着跳着從桶裏出來,然後拖來一旁的雜物箱,壘好了踩上去,一把攀住牆頭。
外頭的景象一覽無遺。
周耀明跑的挺遠,但還在視線範圍內。
這是個像迷宮一樣的老巷子,裏頭都是平房,周耀明只想逃跑,只選了條直線,不過他再跑幾步就要轉彎了。
許晝十分好奇,他這是怎麽了?
她像只貓一樣跳下來,立馬追了過去。
直線,拐折,周耀明似乎很了解地形,許晝居然真被他給甩下了。
跑了不知道多久,許晝停下腳步,她胸膛起伏,額頭上都是汗,身上還沾着垃圾桶裏的污穢物,十分狼狽。
她嘗試着往前走了幾步,然後一拐折——
視線漸漸清明,這是個死胡同,三側牆面圍起一個細長的空間,空間頂頭躺着一個肥胖的男人,那人大肚朝上,奄奄一息。
血淌了胡同一路。
他身邊站着個女人,長發披肩,穿米色風衣,轉過身時,露出內裏打底的雪紡白襯衫,荷葉領口都是紅色的汁液。
她沖着許晝款款一笑,臉頰一側的血跡随着表情的改變,也跟着皮膚一塊扭曲。
這是江遲。
江遲說:“你好呀,怎麽這才一見面,我就要送你個大禮。”
她垂在身側的手,從袖口裏滑出,手指間夾着一把小刀。
然後這刀就突兀地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