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心髒博物館21
【心髒博物館21】
沈傲斟酌兩秒:“就那個老地方,她一直沒離開。”
火車最近的一趟,也要等天亮,如果坐夜車,那火車花費的時間太多。
楊循光手肘拄在桌子上,看到曹萌挂了電話,他問:“許晝最壞的結果是什麽?”
“我不知道。”
曹萌突然說:“我來之前和沈傲聊過。”
楊循光靜靜聽她說。
“江遲做的那些事裏,有沈傲的妻子李紅梅,沈傲之所以和江遲有聯系,是因為李紅梅死了。”
楊循光聽出意思了:“沈傲要報複江遲?”
“恩。”曹萌說,“江遲的手法,他是認識的。前兩天,他借着心髒組織聯系到了江遲。”
曹萌垂着眼,想那天她坐在沈傲家。
面前的茶幾上放着他給泡的茶,白瓷缸,劣質茶葉,沸水一澆,茶杯裏頓時充斥着一片綠。
她看了一眼,拿到唇邊,吹開水面漂浮的茶葉,輕輕抿了一口。
她告訴沈傲,許晝會來找他,她要翻當年的案子。
沈傲嗤出一聲冷笑,說:“你以為,這丫頭能活到那會兒?”
江遲把茶杯往桌子上用勁兒一放,死死盯住沈傲:“你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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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傲突然說起李紅梅出事那天。
——那天,天氣晴朗,他去警局認領李紅梅。
李紅梅還穿着早上離家的藕荷色T恤,長發用鯊魚夾夾在腦後,面色蒼白,肚子上血跡斑斑——即便這樣,沈傲還是看出來了,致命傷在脖頸處的一圈紅線。
那是血凝結的紅線,出自“琴弦”之手。
他所知道的使用“琴弦”的人中,就只有江遲。
沈傲金盆洗手了很多年,因為李紅梅的死,又再一次聯系到了心髒組織,借着組織把話遞到了江遲面前。
大意是他要見一次江遲。
他記得又是個晴朗的天,剛打開窗戶,老式的木頭黑紗窗戶,推開就抖落一層細小的灰渣,外頭陽光不錯,他探頭出去看。
結果看到樓下的水泥路邊,站着個小姑娘。
穿了一身黑,頭上帶棒球帽。
像是站在那裏好久了,她擡起臉朝他笑,笑的一臉真誠。
這是江遲。
沈傲趕緊把窗戶關上,順帶把插銷插上。
他覺得有人吓人,雖說給江遲遞話時,用盡了狠勁兒,想着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兒,拼一拼還是有勝率的,可此番真看到他,才發覺自己呼吸急促,額頭上都生出薄汗了。
他怕她。
江遲威名在外,如今她這副奇怪模樣,沈傲不得不防。
他把窗簾拉上,又去檢查大門,确認鎖好,又搬了凳子堵上,這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還有一個清脆的女聲:“有人在家嗎?”
沈傲頓時僵住,他咽了口唾沫,問:“誰?”
明知故問。
沈傲不太敢回憶那天,他從廚房摸來刀具,等大門打開,門口卻沒有人,他也是腦抽,非得大着膽子走了兩步,然後“當啷”一聲,菜刀被一根晶瑩剔透的絲線劈成兩半,那根線一路沒停下,很快貼上他的脖頸。
江遲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
她站在他身邊,“咯咯咯”的笑着。
說到這兒,沈傲閉了閉眼,略微停頓。
曹萌忍不住催促:“然後呢?”
沈傲呼了口氣,說:“然後她居然和我說,對不起。你能想象到麽,那個場景下,她和我說對不起。”
——江遲對沈傲輕輕說了句“對不起”,她笑盈盈的,聲音也溫柔:“沈叔,你就別放心上了呗,我知道錯了。”
沈傲仍然覺得不可置信:“一個人,怎麽能這樣說出這種話。”
曹萌拿起茶杯:“她就是這種人。”
“她讓我不要繼續追究他,讓我去心髒組織那撤銷對她的控訴。不然的話……”
曹萌問:“不然的話就怎樣?”
“沒什麽。”沈傲搖搖頭,“無非就是性命威脅。”
“我受制于她,怎麽說也是個合法公民,不能真和她弄出人命……我當時愣着沒動,她就把琴弦收起來了。”
“我看她手上戴着透明的手套,用琴弦不是那麽得心應手,所以我猜她,可能只是來吓唬吓唬我的……”
“可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吓唬我,讓我去心髒組織撤銷控訴,難道心髒組織也拼業績?也講究一個好評?”
曹萌沒說話,但心裏卻了然——多半是心髒組織驚動了許夜,許夜心軟,估計會讓江遲放沈傲一馬,可江遲這脾性,既不甘如此,又不能真的忤逆午夜,所以只能來吓一吓沈傲洩恨。
不過也不一定,萬一,她是真的來道歉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更可怕。
曹萌思緒收回來,嘆了口氣。
楊循光聽得發怔,緩了一會兒,才張口問她:“我……不明白,這和許晝有什麽關系?”
曹萌挺詫異:“你沒懂?”
楊循光略微搖搖頭。
曹萌說:“江遲什麽東西,許夜的一句話,就讓她能低三下氣道歉,許夜對江遲那麽重要……那她容得下其他人?”
曹萌用手指點點桌面:“許晝是許夜什麽人?許夜怎麽對的許晝?江遲能放過她?
楊循光沉默下來——他想起許晝說的那間地下室,滿池子的污水,裏頭沉着兩口棺材。
果然,曹萌開口:“據我所知,在C市有個水塘,那水塘裏沉着兩口棺材,都是江遲準備的,一口留給自己,她對自己定位挺準确——她說自己毫無法度,早晚得栽,這是提前準備的歸宿。”
曹萌看楊循光,繼續用手指點桌面:“兩口一模一樣的,你說那另一口是誰的?
人吶,無論是極度還是羨慕,最終,都是想和目标那人擁有一樣的結果。
羨慕有錢人,是因為自己想有錢。羨慕成績好的,是自己也想當學霸。如果覺得自己要死,那……一直很羨慕的那個人,是不是也希望她最終的結局是和自己一樣呢。
江遲是紅夫人的養女,也是許夜接手心髒組織後,一直跟在身邊的心腹。
她和許晝,就像是并蒂蓮。一朵向陰,一朵向陽,在兩個空間裏共同成長,她們就是彼此的鏡子。
見楊循光聽得發怔,曹萌努努下巴說:“趕緊訂票吧楊隊。真晚了的話,我們只能給許晝收屍了。”
***
楊循光被限制出行,他拖了朋友,半夜開車從高速去C市。
而曹萌是坐第二天一早的火車出發,她實在受不了一夜都在車裏度過。
兩個人約好在C市碰面。
曹萌到的比楊循光早,她吃了午飯,再去赴下午的約,而早就在咖啡廳等的楊循光,一宿沒睡,加上飯也沒好好吃,整個人顯得十分疲憊。
他揉着太陽穴,坐在靠窗的位置,閉着眼休息。
陽光斜打進來,加重人的困意。
連曹萌坐過去,他都沒反應過來。
曹萌直接開說:“沈傲說的那個地方,我已經在找人打點,沒有問題的話,我們晚上就過去,你……要不要先休息會兒?”
“恩,一會兒就休。”楊循光後知後覺地睜開眼,“我有點事問你。”
曹萌一挑眉:“關于許夜的?”
楊循光搖搖頭:“不是。他不着急。”
在去C市的路上,楊循光想了很多。
——查水果硬糖那次,許晝被綁架,事後她描述,被關押的地方幾乎是複制了紅星福利院。
——後來在大明山,在紅星福利院的舊址裏,她見到了江鳶。
——楊循光一直以為,是前者在模仿後者,紅星福利院是一切的源頭。
——但紅星福利院現在已經覆沒,還被警方查了個底朝天。老巢已經沒有了,可罪惡仍舊在黑暗處滋生。
——所以,很有可能,這些地方都是仿制品,真正被模仿的源地點還沒有被找到。
楊循光從手機裏調出幾張大明山照片給曹萌看:“沈傲給你指的地方,和這些個地方有相似之處嗎?”
曹萌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過:“你這都是局部圖,我很難判斷。不過倒是都有山,江遲經常待得那地方,好像是家藏在山裏倒閉的化工廠。”
楊循光不死心:“那沈傲能看出來嗎?”
曹萌:“你什麽意思?”頓了頓,“有這玩找茬的功夫,你不如想想怎麽抓江遲。”
“就是在想這個。”楊循光說,“江遲,她有根植于血脈的自卑。”
“許夜這個人,很博愛,這不是貶義詞,是在說他這個人……心中有大愛?”像是給他發了雷鋒卡,楊循光自己都笑了,“他對任何人,無論是你,還是我,他都是一視同仁的付出真心,許晝是親妹妹,他和江遲在一塊有六年了吧?”
曹萌想了想——從許夜“出事”到現在,差不多是有六年。
她點點頭:“恩,是。”
“但他肯定會把江遲當親妹妹的。”楊循光很篤定,“不喜歡江遲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真正讨厭自己的,往往是自己本身。
江遲做了那麽多事,卻給自己準備了一口棺材,她覺得自己不會善終,這是真的明白世間法度,還是潛意識裏覺得自己不配活着?
楊循光深深記得許晝在和他去找曹萌之前,和他說的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