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心髒博物館22

【心髒博物館22】

楊循光回去睡覺,曹萌坐在椅子上發呆,外頭光線正好,照進來,讓人有種舒服的困頓。

楊循光說得對,她一直都在為許夜做事。

她那間小小的裁縫鋪,有時候許夜會過去坐坐。

曹萌習慣用那種老式的縫紉機,布放在機針下,機針滾過,會發出噠噠噠的聲音,這時候,她會擡腳踩住踏板,等這一針完,就會下意識擡頭看許夜。

許夜習慣站在窗邊,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也越來越不愛說話,來看她的頻率也越來越低。

這一年,幾乎沒有來過。

平靜的日子過得久了,以前那些血雨腥風就會慢慢游離于意識。

雖然仍舊存于記憶,但大腦不會再将它調動出來。

實在太遙遠了。

所以過了大半年,再看到許夜,曹萌覺得那個背影十分不真實。

許夜不喜歡不提以前的事兒,曹萌也不說。

兩個人就像是默契的老友,只聊近日如何。

聊着聊着,許夜突然說:“抱歉,本不想打擾你的……”

曹萌打斷他:“既然來了,直接說事情吧。”她語氣淡淡的,又垂下頭,去滾機針,眼睛盯着布匹上不斷增長的線段。

Advertisement

許夜頓了頓,才繼續說,他的聲音和煦溫柔,但少了幾分生氣,和之前不同。

曹萌記得,第一次見他,是在一個小超市裏,他拎了兩瓶啤酒,穿黑夾克,袖子挽上去,很幹練。

那會兒他整個人身形瘦削挺拔,滿臉意氣,開口說話時還會插幾句玩笑。

可現在的許夜……曹萌又擡眼看他的背影。

他穿了一件白衣服,窗口的陽光将他的輪廓描的很柔和,許夜就像是攀附在窗邊的一株嬌弱蘭花,現在已經開過花期,垂垂老矣。

許夜說他想整頓心髒組織。

這個組織脫胎于許夜的父親,分為兩個部門,上心房是骨幹,用來培養信仰自己的民衆,下心室用來賺錢——煽動輿論、收集情報,買賣信息。

腐爛在根系裏的組織,要怎麽整頓。

曹萌把桌面上的布塊掉個頭,繼續滾針:“需要我做什麽?”

許夜說:“幫我找找江遲。她賭氣離家,我聯系不到她。”

曹萌奇怪:“你是心髒組織的頭目,你連她都找不到,憑什麽讓我找到她?”

江遲這個小姑娘,神出鬼沒,不服管教,還受過特訓,十分危險。

這種人,誰能逮住她啊。

“你會發現她的。”許夜的聲音裏充滿憂慮,“她最近來了這座城市,還故意躲着我,我無論怎麽和她說都沒用,只有拜托您了。”

許夜說話氣若游絲,語速還慢,曹萌不是很習慣。

她略微皺起眉說:“我會幫你留意的。”

聽出一絲不耐煩,許夜半偏過身子看她:“你……好像不是很歡迎我。”

曹萌笑道:“哪裏。”

收回思緒,曹萌才發覺半側身子發麻,外頭日頭是好,但坐久了就覺得曬得頭昏眼花,她挪動屁股往陰影裏靠了靠。

找江遲的這個任務,如今進行的還算順利,至少有了幫手。

江遲在這兒犯下滔天大罪,曹萌才漸漸明白,許夜的“找”是什麽意思,他是要她在警方之前,搶先帶走江遲。

***

楊循光辭別曹萌,就回到他那個朋友的家,一推開門,就聽到嘈雜的游戲聲。

宋餘坐在沙發和茶幾之間的地上,蜷着腿,手裏握一只游戲手柄,正打的起勁兒。

窗簾全部拉上,沒開燈,室內漆黑一片,只有電視屏幕上的藍光能映在人的臉上。

他就像個小幽靈。

楊循光回身把門關上。

宋餘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老大,你回來了。”

楊循光“恩”了一聲,換上拖鞋,半躺倒在沙發裏:“我睡一會兒,兩個小時候叫我。”

宋餘說:“好嘞。”

他按了暫停,把耳機帶上,轉頭看楊循光。

楊循光緊緊閉着眼,呼吸勻稱,似乎已經睡着了。

睡的可真快。

宋餘眨巴着眼睛看他——老大說,今天就去抓小江,他很快就能看到小江了。

——他還說,小江很好,全須全尾,生龍活虎。

宋餘輕手輕腳起身,跨過一地的線路,去電視櫃上拿自己的書包,裏頭裝着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這包已經被老大沒收了,老大說這是證據。

他和犯罪分子勾結的證據。

當時宋餘梗着脖子大叫:“我沒有!”

“還敢說沒有?”楊循光冷笑,“先不說你偷着給我送信這事兒,就說讓你查鑫海基金會,當時你和我說的什麽?說你是黑進他們的投訴郵箱裏看到的……”他拍着自己的筆記本,拍的啪啪作響,“長本事了啊,會瞎說了啊。”

是,信息确實是小江提供的,他的确只是個夾在中間傳話的廢物。

但他真的沒壞心。

是小江說要保密,他又想幫楊循光,只能采用這種借口。

不然呢,那種情況下,萬分着急,又沒有頭緒,這不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嗎?

宋餘吼回去:“我沒和你說過小江嗎?你不知道她嗎?你不也信了嗎?”

“我那是不了解。”楊循光咄咄逼人,“誰知道你還被人家小姑娘看上了,你說你個乳臭未幹的小兔崽子,人家看上你什麽。”

從工作失誤上升到人格攻擊,連帶着社交也被否定。

宋餘頓覺得這上司真是完蛋,這份職業生涯真是糟糕。

宋餘挺委屈:“有本事你炒了我啊。”

他不是天才,但比起同齡人,已經有用太多了。

“你以為我不敢嗎?”

“是因為許晝吧。”宋餘冷冷說,“因為小江把她騙上了大明山,你才會這麽生氣。”

楊循光漠然地看着他,說:“不!是!”然後就沒收了他的電腦和零用錢。

小學生吵架結束,宋餘被關了禁閉,楊循光說:“這段時間,你好好學習,好好鍛煉身體,好好吃飯,好好滾蛋,別讓我看見你,看見你我就火大,我扁桃體都被你氣的發炎了。”

什麽玩意兒。

好在沒過多久,他又重見天日,不但見了,楊循光還告訴他——你很快就能看到小江了。

小江做了那種事,楊循光怎麽還會讓他見她呢?

可老大就是肯讓他見。

蹑手蹑腳地把包裏的筆記本掏出來,打開,消息爆炸式的湧入。處理要一會兒,但他還是先去了解了小江近期的所作所為。

宋餘知道,她是個壞人。

宋餘第一次見到江遲,是在光越大路的游樂場裏。

新開的游樂場,第一天套票打折,他進去辦公,是的,他就是喜歡在游樂園躺椅上捧着電腦辦公。

江遲就是那會兒出現的。

她外頭罩着布偶熊衣,手裏捏着一把氣球,笨拙地走到他面前,然後從手裏分出一只氣球要遞給他。

可他伸手去接的那一刻,她卻突然松手,氫氣球就這麽直直飛上天。

“哎呀,不好意思,再給您一只。”

這只她故技重施,宋餘看着飄着上天的氣球,簡直無語。

“這次一定不會了,周末愉快哦~”她的聲音很甜,還帶着笑意。

宋餘再次伸手,可依舊沒抓住這只被她突然放飛的氣球。

宋餘說:“你有病吧。”

穿着熊布偶外套的小江跺跺腳,熟練地跑開,和剛才那副笨拙模樣大相徑庭。

宋餘合上電腦,眯起眼睛看她,她并沒跑遠,一直待在她的視線範圍內,戲弄各個路過的小朋友,都是這樣無聊的氣球把戲。

小孩子被她氣哭的很多,家長不好發作,只好拉着孩子遠遠避開。

宋餘想,她是在這兒兼職打工的嗎?那她是怕幹不過這個下午。

他繼續打開電腦辦公,可她就像是個蒼蠅,一直在他的餘光裏飛舞。

“喂——”宋餘朝她喊,“你能走遠點嗎?”

“啊?”

得到召喚,她立馬跑過來,然後摘掉布偶熊的頭套。

宋餘:“你……”

在這一刻,他突然禁聲,布偶裏的人是個小姑娘,很漂亮,水靈靈的眼睛彎起,朝他笑起來。

“呃……我……”宋餘擡手在半空中比劃,然後看到她挑起眉,那表情充滿疑惑。

“算了。”宋餘的手落下,順帶合上了電腦。

“我認識你。”她似乎很愛笑,說話的時候也是彎着唇角的,“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她帶他去了游樂場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還沒對外開放——場地剛鋪上草坪,放了一點健身器材,什麽簡易秋千啊,單杠啊,單杠下頭還挖了一個沙坑,不過沙坑沒做處理,還比較“原始”。

她把手裏一把的氣球遞給宋餘,然後脫了布偶外套,又拿過那簇氣球,說:“你走遠點,閉上眼睛。”

等到能睜開眼的時候,他看到一把氣球綻開一般地飛上天空,遠遠看過去,如同白晝中的焰火。

而江遲站在高處的單杠上,轉頭朝着他笑。

她平衡很好,站在那麽細圓的單杠上,居然也不搖搖晃晃、。

她額頭的劉海被汗浸泡,都貼在額頭上,像是幹涸的水草。

宋餘愣愣看着。

她指着漫天的焰火說:“送你的,祝你生日快樂。”

“你怎麽知道是我生日?”

她還是笑盈盈的:“我還知道你叫宋餘,是個天才。”

“這你也知道?”

宋餘更好奇了:“你是怎麽知道的?”

她雙手交疊,放到心髒的位置,然後虔誠地低下頭:“我從這裏感受到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