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沒說過,她什麽都沒對他說過!
手裏緊緊握着電話,鄒子傑的心情像是剛教一陣狂風暴雨肆虐過,觸目可及的,盡是一片殘破的混亂。
他要見她,現在就要見到她!
鄒子傑拿起車鑰匙,所有的精神仍是專注在電話中的對話內容,他轉重方向盤,并将電話擴音的聲響調到最大,車內繼續傳來另一頭對話的聲響。
“昨天,他知道我的心意了,他的樣子看來……十分地怨恨我,只能說是我活該。”藍侞珺的瞳眸裏沒有利琦思的身影,只有昨天鄒子傑頹喪離去的背影。
聽到這裏,從一接到電話便開始累積的情緒再也無法壓抑,鄒子傑緊握着拳頭,重重地捶向方向盤。
“叭──”刺耳的喇叭聲響起,偌大的聲響也同時傳至電話的另一頭。
利琦思聽見了,藍侞珺也聽見了,藍侞珺一臉愕然地看着利琦思,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利琦思的表情有點尴尬,也有點苦惱,但事已至此,她只好将電話遞給藍侞珺。
“是子傑,剛才我們說的話應該都聽見了。”
藍侞珺看着遞到她面前的手機,一時之間沒有勇氣接過來。
利琦思見她遲疑了,幹脆直接将電話塞進她手裏,還以眼神為她無聲地加油打氣。
将手機貼在耳上,藍侞珺腦子裏的思緒仍是混沌不清,怎麽也沒料想到這些話會以這樣的方式傳到他耳裏。
該說什麽?能說什麽?
“對不起……”不論思緒如何運轉,她想說的,能說的還是只有這三個字。
清晰傳至耳裏的三個字,讓鄒子傑再次狠狠地捶了下方向盤。“叭──”
“該死的,又是對不起!”他無法自制地咒罵出聲,并朝着話筒那頭的她大聲喊道:“八年前,你沒給我機會讓我為你做些什麽,就這麽一聲不響地走了,那甚至是預謀好的,你說,這教我怎能不怨,又怎能不去恨?該死的,我……”
電話另一頭斷了訊,藍侞珺沒能再聽見鄒子傑的聲音,但她聽得夠多了。
他怨她,他恨她……
利琦思看着藍侞珺無力地垂下手臂,手裏的電話緊緊地握在掌心裏,那樣子看來像是受到極大的打擊,眼神裏散發着一種無力的空洞感。
“小藍,看着我,他說了什麽?”利琦思急切地問道。
藍侞珺臉上那了無生氣的神情吓着了她,難道她做錯了嗎?她真的幫了倒忙嗎?
藍侞珺依言将目光定在利琦思身上,吐出的語調十分地輕,“他說他怨我、恨我……琦思,我想我錯了,我不該回來的。”
“你抛下我無情地離開,所以我怨、我恨,但是我不在乎,因為……我愛你呀!”
這幾句話在鄒子傑睜開眼的瞬間浮現在腦海裏,看着眼前一片的白,他呆滞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一切。
是的,那些話是他在電話裏沒說完的話,是他要告訴小藍的話,但他沒能說完,一個該死又不守交通規則的家夥闖紅燈攔腰撞上他的車身,他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有聽見救護車鳴笛的聲響,就在他耳邊。
“老天,你終于醒了!”
看見鄒子傑終于睜開雙眼,守在病床邊的一群人終于松了口氣。
“你再不我就要打電話請你爸媽回來了,真是被你吓死!”經紀人小高整整緊繃了兩天的神經,終于在這時放松說了這麽一句之後,人就癱軟在椅子上,臉上的血色比躺在病床上的人還少,但沒人理會他,大家關注的焦點全都在真正的病人身上。
“死亡誘惑”其他的團員全到齊了,這回鄒子傑出了車禍的事讓所有人都十分擔心。
“先按鈴請醫生過來一趟吧!”利奇若向身邊的利琦思吩咐道,視線一直停在鄒子傑身上。
“兄弟,這是多少?”利奇若伸出五根手指在鄒子傑面前晃了晃,聽說有人在昏迷後醒來,部分會失憶,部分會腦部受損,現在他就來試試他會是一種!
眼前一直有着礙眼的手指在晃動,鄒子傑原本不佳的心情變得更惡劣了。他沒吭聲,只是淡淡地瞟了利奇若一眼,将眼底那冷冽的溫度傳達給他。
很好,兩者皆非,既沒失憶,更沒影響腦力。
利奇若朝着鄒子傑露出白牙,收回手的同時,醫生也走進了病房。
大夥把病床的空間讓出來給醫生及護士,安靜地等待醫生為鄒子傑做基本的檢查動作。
直到醫生确認了他的傷勢狀況離開病房之後,一直癱在椅子上的小高這才又“複活”了。
“撞你的那家夥還算有點良心,沒肇事逃逸,所有的後續動作我都交給律師處理了,什麽事你都別煩,只要好好養傷,剛才醫生的話你自己也聽見了,身體上那些小傷都不礙事,麻煩的是你的右腳,斷了就斷了,什麽封鎖性骨折我聽不懂啦!反正你就聽話休息然後複健,這樣一來還趕得及明年的巡回演出,你也不希望自己缺席吧?”
這些年來他這個經紀人可是非常照顧團員,跟團員們的感情也算是麻吉,但在這種非常時刻,他眼底的金錢符號仍是存在。
對于小高所重視的部分,衆人反應冷淡,鄒子傑則是壓根沒理會小高,利奇若甚至還把小高從病房裏“請”出去。
“不送,慢走。”利奇若笑着對小高這麽說,但下一秒,門板卻狠狠地甩上,發出響徹的聲響。
回到病床前,鄒子傑首度開口,嗓音卻十分幹啞。
“她人呢?”他的視線淡淡掃過在場的五人,從他們每人的表情中,他知道衆人都知道她回來了,只是沒人願意先開口罷了,全是顧慮着他。
“在你出車禍那天就離開了。”利琦思輕聲回答,小心翼翼地注視着鄒子傑每一個眼神及動作。
他對小藍的态度還不明朗,他對她究竟是愛還是恨呢?是愛是恨,他會如何反應她也不知道,只怕這消息會令他情緒一時無法克制,他現在是病人,過大的情緒起伏對他沒幫助。
那天小藍離開他的屋內後,馬上回到隔壁打包了所有行李說要離開,問她上哪去,她自己也說不知道,但至少她向她保證,在安定下來後一定會跟她聯系,不會再像先前那樣了。
聽見藍侞珺離開的消息,鄒子傑的反應全不在衆人的意料當中。
謾罵個幾句也好,或者露出不屑的神情也可以,但他的态度卻是出奇地平靜,平靜得教人匪夷所思。
他只是再度閉上雙眼,像是疲累地想繼續休息。
意外他的态度竟是如此,但那更教人不安,旅是利琦思忍不住補充道:“等她安定下來,她會跟我聯絡的,不會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所以……真要就此結束嗎?
由他自己決定吧!
三個月後
當初心力交瘁地離開,藍侞珺沒有任何想法,只是鄒石傑那些怨她、恨她的話一直在心中打繞着;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插了把利刃,在傷口遲遲無法愈合的情況下,只能任由它潰爛,她失去了血液,更失去了對事物的一切熱情。
她只知道她必須離開,那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消失在他眼前。
她只知道要離開,卻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時候,她接到凱文的來電,電話的另一頭給了她最溫暖的懷抱,也給了她一個想法。
對于愛情,她雖失去了,但她擁有的其實不少,她仍有無條件愛她的家人、朋友,所以她要打起精神,去找回她失去的熱情,好再次帶着笑容回到衆人面前,那是她的目标。
所以,她來到西班牙,在馬德裏這個熱情的城市住下。
不想只是當一名走馬看花的觀光客,她拒絕入住高級飯店,選擇由一對老夫婦所經營的民宿住下,這一住便是三個月之久。
藍侞珺的房間是整個民宿裏視野最好的房間,從右手邊的窗戶看出去,就能看見老夫婦兩人一起精心打造的美麗花園;另一扇窗外則能完整地看見日出。每天被陽光叫醒,那是一件再幸福不過的事,也是她每天笑容的起源。
老夫婦時常會在假日時,在最靠近民宿大門口的大樹下用大鍋子烹煮海鮮飯,由老先生掌杓,老太太則在一旁架着烤架,烤着美味的羊排。
在老先生手裏,海鮮飯總是香味四溢,即便是遠在另一頭的鄰居們都能聞得到香氣,并紛紛拿出美酒或是其他美味的料理一同來到大樹下打牙祭,藍侞珺更是少不了的座上客。
在生性熱情豪邁的西班牙人面前,藍侞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馨熱情,仿佛她不是一個異鄉客,而是他們的家人,那動人的感受讓她終于找回了一些熱情。
她開始會去想念其他的人,而非只是讓鄒子傑的身影獨占她的心頭,她深信這是一個好現象,終有一天她能拔下心口上那把刀,只要再給她一些時間。
對西班牙文一竅不通的她,所幸有着會說英文的老夫婦為她翻譯,她才能跟着鄰居們慢慢聊天,在這裏生活,她沒有任何的阻隔,也感到自在。
而大夥們也從不問她為何獨自一人來到這兒,待她就像自家人,從不伸手去揭開她的傷口,她很感激,也上了這片土地。
只是,當她以為往後的日子再也沒有他以後,事情卻不如她所想像的。
大門前突然出現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男孩,藍侞珺認得他,他是附近鄰居的孩子。
男孩子手裏拿着一個白色信封來到藍侞珺面前,一堆大人的視線全好奇地跟着小男孩移動。只見他将手裏的信封袋塞進藍侞珺手裏,水汪透亮的純真大眼直盯着她看,很明顯期待着她趕緊打開信封,好看看裏頭究竟裝着什麽。
一群人全盯着她,不需言語也明白他們眼底全寫着好奇。
藍侞珺自己也好奇裏頭裝着什麽,又是誰給她的?她彎下腰先給了可愛的男孩一個香甜的吻,感謝他為她送來信封。
信封上是空白的,沒有任何文字,藍侞珺臉上也是一臉的疑惑。
打開信封,裏面是一張卡片及精致的黑色小卡,小卡上有着“死亡誘惑”四個鬥大的燙金字樣,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花樣或文字。
她的眉心皺了起來,不明白這張黑色卡片的作用為何?會是利琦思要人轉交的嗎?還是其他團員呢?
腦子裏閃過其他人的身影,就是沒有鄒子傑的,因為她認定絕不可能是他!
打開卡片,還沒能仔細閱讀內容,光是看見那字跡就知道是誰寫的了,但……怎麽會?他不是不想再見到她了,又怎會給她這封信?
強迫自己壓制着那瞬間翻湧的心,她開始仔細閱讀卡片中的一字一句。
“黑卡,擁有它便是‘死亡誘惑’VIP,任何一場演唱會将永遠為VIP保留位置,不限時及地點……”為了不遺漏任何一個字,她将卡片內容讀了出來。
“那代表着最彌足珍貴的心,只獻給我唯一的VIP──你。”最後一個字讀完,藍侞珺忍不住伸手捂着自己的唇,就怕下一刻自己會尖叫出聲,然後發現這一切只是在作夢。
“那是什麽?做什麽用的?”老太太來到藍侞珺身旁,看起來是一張很精致的信用卡,但又不像是信用卡。
“我也……不知道。”她也期待知道答案呀!
他究竟想表達什麽?彌足珍貴的心?唯一的VIP?她嗎?
正當藍侞珺還在一團迷霧中游走的時候,耳裏傳來句句飛快的西班牙語,接者,老太太告訴她說:“有人來了,是來找你的。”
老太太指着大門外的路徑,一個走路姿态怪異的身影正緩緩地朝着民宿接近。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令藍侞珺感到迷茫的男人。
鄒子傑一手撐着柺杖,一勂一勂地走向藍侞珺,直到他人已完全站定在她眼前,她仍是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貼切一點的說法是──她傻了,完全無法相信他會出現在眼前,這裏可是離臺灣很遠的國度呢!
是在作夢吧?
“看着我。”
藍侞珺發現自己無法思考,只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老太太這時悄悄拉着天真的小男孩退回人群中,走過了大半個世紀,她完全明白這是什麽情況,這時旁人都是多餘的。
再度看見自己的倒影在他的眼底,她才驚覺這不是夢,他真的在她眼前!
“對不起……”她下意識地吐出道歉,許久不見的淚水再度湧出。
“唉……”她的道歉及淚水,換來了鄒子傑深深的嘆息。
“你的腳……”
“斷了,這也是我那天話沒能說完的原因。”
藍侞珺眼底寫着擔憂,卻不敢問他究竟出了什麽事,因為她不确定自己有那資格。
“我來就是要把話完的,你仔細聽好!”鄒子傑說着說的同時,臉上的神情完全教人猜不出他的心緒,這讓藍侞珺下意識想閃躲。
她一個人來到這裏,為的就是不想再聽那些傷人的話語,她能選擇不聽嗎?但答案顯然是不可以,鄒子傑扣住她的下巴,不容許她閃躲。
“你的離開讓我怨,也讓我恨,我恨不得你永遠別再出現在我的眼前,因為你讓我痛苦。”
“嗚……”淚水無法抑制地向下直流,再怎麽強忍也沒有用。
“你離開的那些日子,你知道我是如何度過的嗎?每當我閉上雙眼,在我記憶中的你總是如同刻畫般清晰,我多麽希望那樣的你再模糊模糊到我可以不将你放在心上,甚至是遺忘……”鄒子傑以手為她抹去淚水。
“但是一顆心愛過的痕跡可以被言語抹去,将永遠留存印記,我可以欺騙任何人,卻無法對自己說謊,我愛你。再怎麽怨恨你都只是曾經,但我愛你從來就不是,我只要你,也只愛你。”
他将她緊緊擁入懷裏,在她耳邊繼續低喃:“你別再跑了,我這只腳出車禍斷了,都過了三個月還要撐勂杖,我很辛苦的,讓我輕松點吧!就說你愛我就行了。”說到最後,那聲音已是懇求。
“愛”這個字吇有自尊可言?有人曾這麽說過,現在他完全贊同這句話。
只要有她,他可以抛下一切,哪怕只是那一點不值錢又無法以肉眼看見的尊嚴!
“我……我愛你,真的、真的愛你。”他來了,還為她送上了真心,這真的不是一場夢。
“那麽給我一個吻吧!我嫉妒死那小鬼了。”
尾聲
“死亡誘惑”從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通告及采訪,樂團活動從不特意大肆宣揚,只固定在官方網站公布專輯發行日,以及年度巡回的地點、時間。
只要是粉絲們都知道“死亡誘惑”的活動模式,奇數年份推出專輯,偶數年份則為年度巡回演唱,出道至今從未更動。
是啊,“死亡誘惑”确實是勾魂使者,在藍侞珺得到圓滿甜蜜的愛情之前,只要有關“死亡誘惑”的任何音樂及消息,她都盡可能地不去聽、不去看,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些勾魂使者們的魔力有多麽強大,若要論為他們着迷的程度,她自認不輸任何粉絲。
為了彌補她先前沒有跟着“死亡誘惑”參與往年的巡回演出,今年的第一場演出地點,鄒子傑給一個大驚喜。
首場演出地點就選在西班牙,那個真正見證他倆愛戀的城市裏。
離演唱會的時間只剩下最後十秒鐘,坐在舞臺中央前的貴賓席上,藍侞珺的心不止是興奮和緊更是期待地跟着大聲倒數着時間。
十、九、八、七、六、五……
“Gotohell!”
驚爆及震懾人心的音樂響起,緊接着出現的是令人目炫神迷的身影。
六名團員帶着極端駭人的可怕妝容同時現身在舞臺上,開啓了死亡搖滾的地獄之門,引領着底下萬人走向地獄的深淵。
“Gotohell!”
這句話是一曲的終結,也代表着另一曲的起始。
藍侞珺大聲喊着,即使她的聲音被淹沒在萬人之中,但她不在乎,一心只想瘋狂地追随。
一曲再度終結,當音樂止息的瞬間,一名瘋狂的地獄追随者突然沖上舞臺中央,藍侞珺屏息并睜大眼看着那名沖上臺的陌生男子。
在開場前,鄒子傑便告訴過她,欣茤瘋狂的歌迷會有一些出人意表的瘋狂舉動,尤其最愛沖着團員們亂求婚,要她見怪不怪。所以,當有人突然沖上臺時,她便有了心理準備,不知那人究竟會朝着哪位團員求婚呢?
臺上的六人全停下了動作,以冷冽駭人的眼神瞪着那名陌生男子。
只見那名男子快速地來到鼓手的位置前,鄒子傑扔下手中的鼓棒,起身瞪着那人,等着他開口說出求婚的詞後,便要送他回地獄去。
但那人卻沒有開口說出任何一句話來,只是一把脫去上衣,赤裸的上半身以英文寫着“娶我吧!”,接着在衆人以為鬧場即将由鄒子傑來結束時,那人又猛然地脫下褲子,将生殖器大剌剌地裸露在他眼前,下腹部寫着令人惡心的字樣。“吃了它。”
鄒子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是什麽鬼?他媽的!這家夥真是找死,居然膽敢破壞他在小藍面前第一回的完美演出。
鄒子傑火大至極地發出長嘯,而他給那人的回應則是一記結實的鐵拳。
那人最後被保镖們拖下了舞臺,鄒子傑的視線在第一時間投向藍侞珺。
果然……
為了剛才的鬧劇,藍侞珺無法抑止地哈哈大笑,殊不知該回到鼓手位置的人并沒有走回去,而是大步走向舞臺最前端。
“吓!”藍侞珺大大地抽了口氣,被眼前的身影給吓了一大跳。
他在做什麽啊?演唱會還在進行中耶!他做什麽突然跳下舞臺?
鄒子傑拉着她的手,一路将她拉到舞臺正中央,不顧一切地拿起麥克風向她大喊着:“嫁給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