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肖意剛回到公司就被陳近叫去了會議室,他拿了個本子走到會議室門口,看到裏面坐着一個中年男人,微微一怔。
天策老總楊羽坐在椅子上,聽到腳步聲,回頭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
肖意挺反感這人,刻意地不想靠近,只淡淡地開口:“楊總?”
陳近笑着說:“楊總一大早就主動送生意來了,他手頭有一家公司要清算,你先了解一下。”
肖意接過陳近遞過來的一疊資料,大致地看了一遍,眉頭微蹙。
陳近接了一個電話,拍拍肖意的肩膀說:“這裏交給你了,争取幫楊總盡快完成。楊總,我這邊有事,先失陪了。”
“好的,你忙你的。”楊羽微笑着颔首,看着陳近推門出去,笑意更濃。
會議室只剩下兩人,氣氛有些尴尬。肖意隔了個椅子在會議桌前坐下,擡起頭問對方:“楊總,我大致了解了一下公司的經營財務狀況。如果您這邊确定由我們事務所來做,為了不影響貴集團運行,我建議是盡快對……”
“小肖,”楊羽笑着打斷了他,朝放下的百葉窗那邊瞥了一眼,身子往前傾,幾乎碰到肖意。肖意身體一僵,不動聲色地挪開了。
楊羽自然知道對方的有意避讓,但在他看來,更像是一種欲拒還迎。第一眼看到他,楊羽就敏捷地捕捉到某些信息,這個人有着某種吸引力。
“別緊張,你聽我說。今天我不太想談公事,純粹過來跟老陳敘敘舊。但是他那麽忙,我又不好過分打攪。他極力推薦你,我自然也相信你的業務能力。這事就交給你了,到時候我安排你跟清算組成員見一面。你覺得怎麽樣?”
肖意淡淡一笑:“楊總決定吧。”
“行了,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大家都是朋友。說實在的,昨晚宴會上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我們有緣,只是沒有機會細聊。日後于公于私,希望你都不要拒絕我的邀請啊。”
會議室的空調打得很低,肖意看着對方莫名的笑意,忽而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他敷衍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小肖,你成家了嗎?”楊羽忽然問。
肖意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挺好的,挺好的。”楊羽笑着伸出手,“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肖意對他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伸手過去握了握打算收手,誰知對方握着竟不放,一時掙脫不開。他冷冷一笑,暗暗使力。
“啊喲,小夥子力氣不小!”果然還是他受不住了,放開了手,表情有些尴尬。
“小夥子大有前途,我還有事,先走了。”楊羽不再糾纏,收拾了東西,站起身。
肖意先一步去開了門,淡笑着說:“楊總慢走。”
楊羽回頭又看了一眼肖意,男人身姿挺拔、不卑不亢地立在後面,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魅力。他心裏冷笑一聲,視其為囊中之物。
肖意回到會議室,拿起剛才的資料看了一眼,又扔回桌面上。他揉了揉眉心,走回自己辦公室。一推開門,發現張重正和王磊氣呼呼地說着什麽。他第一反應是這倆人吵架了?
“你們怎麽了?”
“老大,你來的正好。”張重走到肖意邊上,說,“剛一組的沈濤來我們辦公室耀武揚威,說今年的業績肯定又是他們第一!屁,才七月份,他怎麽就能肯定又是他們?說大話不臉紅!”
“那你生什麽氣?”肖意坐回位子上,打開了電腦。
“我覺得吧,我們越是退讓就越是被欺負。”王磊接口,“主要還是我們現在沒有底氣,如果能夠超過他們,也能說一回大話了。”
“我就不信了!”張重是個急脾氣,按耐不住,開始翻自己桌子上厚厚的一疊名片,“從現在開始,我挨個聯絡,大活小活我都接,累死了算!”
“別說的跟牛郎似的。”王磊在邊上打趣。
“你還別說,陳所就拿我們當牛郎使的。你看他招聘要求,身高180以上體貌端正陽光開朗,只差沒說八塊腹肌了,這是招模特啊?不過小爺勝在自信,無所謂。”
肖意沉默着,手上還捏着一張楊羽的名片。現實就是如此,不重過程只重結果,一切業績說話。他們這組成績不差,只是被一組的一直壓着。他自己也無所謂,不過年終獎多少的問題,但下面的人都挺不服氣。張重跟王磊年輕,經不起激,摩拳擦掌地想一較高低。
他想了想,把剛才楊羽留下的一疊資料扔給張重,說:“這是天策投資集團下面的一家公司,你們看一下。”
“喲,這是塊肥肉啊。”王磊笑着湊上來,“老大,你怎麽聯系上的?”
“陳所的人脈。”肖意淡淡一笑。
“我就說他适合當拉皮條的。”張重哼了一聲。
“你有本事也去拉一個這樣的給我看看。”王磊正翻着資料,被對方踢了一腳。
肖意看了一下時間,忽問:“葉依呢,還沒上班?”
張重擡了一下頭,說:“她今天學校有事,不來了。”
肖意也就随口一問,沒有放在心上。張重則重新又擡起頭,盯着肖意,有些期期艾艾:“老……老大,你……”
“什麽?”肖意問。
“算了,不說了。”張重嘆了口氣,開始在電腦前忙碌。
肖意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這小子估計是真上心了,患得患失的。他不愛八卦,這樣的想法也只是在心裏一閃而過。
肖意下班回家的時候,肖數正圍着個圍裙在廚房裏忙碌,一米八多的個弄個碎花的小圍裙,樣子有些可樂。肖意記得這圍裙還是上次聚餐時,邱海老婆留下的。
肖數正在抄一盤土豆絲,火苗竄得老高,他在那邊手忙腳亂的不像會做菜的人。肖意遠遠地看了一眼,有點擔心房子讓他給燒着了,也一時弄不明白他怎麽有閑情逸致下廚做飯。不過貌似有現成飯菜吃他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肖數的菜一一上了桌子,土豆絲、素三丁、鲫魚豆腐湯,樣子看着倒還行。肖意奇怪地盯着他問:“你怎麽想起來做飯啊?”
剛在廚房裏熱出一身汗來,肖數灌了幾口涼水,整個臉油光光的:“我下班比較早,沒事幹就學做菜,你嘗嘗怎麽樣?”
肖意夾了幾根土豆絲嚼,眉頭微皺,說:“其實外面吃就挺方便的。”
“你不是愛幹淨嗎?外面吃就不怕髒啊?”
肖意想就你這樣也比外面幹淨不到哪裏去,外面吃至少不會嚼着一口的鹽巴。
肖數也嘗了一口,吃出問題來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剛忘了放鹽,起鍋才想起來,鹽沒化。要不你吃其他的。”
鲫魚不知是不是剖的時候苦膽破了,連着湯都是苦的。就那個素三丁還行,肖意就着這個菜吃了一碗飯。他對食物要求不高,能果腹就行。吃完飯,他去洗了碗。對着許久不曾動用過的廚房,他嘆了口氣,肖數似乎已經在慢慢地改變他的生活。他不知道這種改變是好還是不好,心裏莫名的有些煩躁。
“今天上班怎麽樣?”肖意其實一進門就看出他曬得烏黑的膀子。
“還行,先幹着,反正是短期的。”肖數正對着風扇吹自己,短袖被吹得鼓鼓的。他今天下面穿的是一條剛過膝的短褲,小腿筆直剛勁,上面有些細微的汗毛。
肖意轉過臉,打開了電視。電視裏正放着新聞,有些無聊。
肖數坐過來,說:“過幾天如果你下班早,我們先去打球吧。我找着一個離小區不遠的籃球場,還不錯。”
“不去。”肖意直接拒絕,他寧願自個去跑步。
“為什麽啊?”
“又不認識。”肖意極不喜歡跟不認識的人有身體接觸,工作上的禮節沒有辦法,私下的聚會活動能避則避。
“打着打着不就認識了?”肖數看着他冷淡的态度,有些奇怪,“你以前也不這樣啊,你到底怎麽了?有人群恐懼症?”
肖意神色略微變了一下,某些記憶湧上心頭,他煩躁地說:“關你什麽事?管好你自己行了,我習慣了這樣生活,如果你不習慣可以走。”
“我只是想關心你一下。”肖數想把手搭在他肩上,卻被他一把甩開。
“你別自以為是了,你是誰啊?”
“我是你哥!”肖數忽然吼了一聲,脾氣也上來了,一把按住對方,“肖意,我他媽受夠你了!我這人沒有耐心,這幾天已經夠低三下四了,你還想怎麽樣?你是不是覺得我坐過牢所以看不起我,覺得掉了身價?”
肖意被按坐在沙發上,他側目,按在他肩頭的手似乎有青筋綻出,想來是用了很大的勁。他沒有掙紮,只安靜地坐着,對方居高臨下地盯着他,目光透露出一絲狠意。他想自己一開始就錯了,這個人本來就是個陌生人。
“放開。”他冷冷地開口。
肖數慢慢地放開他,頹然地坐在沙發上。
“我沒有看不起你,是你敏感了。我就是這樣子,你也別試圖想改變我。等找好了房子,你搬出去吧。”
明明吃飯的時候氣氛還不錯,話題也很普通,不過是打球運動之類的,可幾分鐘後就演變成這樣。肖數知道他們終究是十幾年沒有相處了,彼此心裏都有不能言語的秘密。他想了解肖意,今天似乎有些操之過急适得其反。他承認自己脾氣不算好,可在肖意面前已經算是小綿羊了。
“我不搬,我就呆在這裏了。”他雙臂攤在沙發背上一副耍賴的表情,想了想,他說,“我記得我離開的時候,你正好讀初三……”
“你到底想說什麽?”肖意不耐煩地打斷他。
肖數試圖緩和氣氛,又想讓對方知道某些事情,他繼續說,“在你看來,我們十幾年沒見面了。但其實,我一直都有去看你,在你中考的那天,在你讀高中,讀大學,後來在杭城工作,只是你不知道。”
肖意略帶驚訝地看着他,發現對方眼裏透露的傷感,心裏微微一怔,像是被觸動了某些記憶,五味雜陳。他一直不知道原來對方找過他,還連續了那麽多年。
“後面我出了事進去了,”肖數繼續說,“這四五年,我才沒能來找你。我知道你一定不能理解我當年離開,年少輕狂誰知道呢?但是現在,我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
“行了,睡吧。”肖意打斷他,站起身要走。肖數在後面忽然拉住他的手腕,說:“我一直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親的親人。”
肖意回過頭,迎上對方有些期待的眼神,那些年歲不曾改變的是少年時的真誠和默契。
“那又怎麽樣呢?”肖意淡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手,“肖數,我們是成年人不再是孩子,已經不需要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