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飯也是在附近吃的，必勝客，主要是人不多。兩人選了個靠窗的位子，随便點了些東西，肖意在那低頭看手機，肖數則無聊地朝窗外望，忽然看見人群裏有個貌似眼熟的人，把目光收了回來。

“你同學。”肖數碰了一下他的腳。

肖意側目，看見是沈言，正想打個招呼，看見邊上還有個女的，就猶豫了一下。外面的兩人氣氛不對，女的一臉愠怒，打了男人一個耳光，怒氣沖沖地走了，男人臉上并沒有太多表情。周圍有人好奇地駐足。

真他媽戲劇。肖數喝了一口咖啡，心想。

兩人去停車場的時候，又遇見了沈言。這回是正面，躲都躲不掉。男人穿着正裝，一絲不茍，臉上卻因為淡淡的指印顯得有些突兀。

“你們也在這裏？”沈言笑了一下，站在自己的車前，身姿挺拔。

“是，随便逛一下。”肖意回答，跟沈言他們雖然熟，但各自的私生活從不過問。

“走，我們去喝一杯吧。”沈言笑着邀請，“我做東，這邊的酒吧不錯，你正好帶你堂哥放松一下。”

“他不能喝酒。”肖數在邊上冷冷地開口，關于上次的事他還有些後怕，一個酒字都聽不得。

“為什麽？”沈言表情有些奇怪，用目光詢問肖意，肖意馬上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我這兩天胃疼，喝茶吧。”

“一兩杯不要緊吧？就當陪陪老同學了，好吧？”沈言說這話時又朝肖數望了一眼，心裏卻有些好笑，自己找肖意喝酒現在要證得這位堂哥的同意？他管得未免太寬了些。

肖意原本要拒絕的，但是想到剛才那幕，他覺得沈言可能需要找個發洩方式。朋友嘛，就是必要時刻充當垃圾桶的。以前他們三個同寝室，誰誰失意了就拉去喝酒或者唱歌，瘋狂一下也就過去了，肖意往往是個安靜的傾聽者和旁觀者。

酒吧是沈言找的，隐蔽在湖邊一片茂盛的法國梧桐後，比較安靜。人不多，放的也是輕音樂，燈光柔和，适合朋友小聚和情人私語。

三人選了一個小的卡座，一上來肖數就讓服務生上了一打啤酒，還有各式洋酒。肖數朝沈言笑了一下，說：“不介意我反客為主吧？”

沈言在對面稍稍坐直了身體，輕輕一笑：“不介意，随便點。”原本只是想小酌幾杯，這架勢估計得大醉而歸。他覺得對方是在示威，這讓他一下子有了相争的欲望。他平時也算中規中矩，喝酒很少喝醉，即使喝醉也絕不讓自己出醜，但今天特別不想在這個人面前示弱。

肖意也感覺出了兩人之間的敵意，低聲勸說：“适可而止吧你們，別到時候回不了家。”

肖意這話顯然改變不了局面。一個小時，兩人喝掉了差不多一打啤酒，七八杯洋酒，沈言面色緋紅，有些醉意。

“我去洗手間。”他站起身，腳下有些軟，人也有些晃，在洗手間裏吐了一通，抹了一把臉。

肖數看沈言離開，笑了一下，說：“這家夥真會死撐。”

肖意看肖數面不改色的樣子，有些不悅：“你灌他幹什麽？”

“失戀沒什麽了不起，喝醉了睡一覺就好，我這是在幫他。”肖數笑了笑，扔了顆爆米花在嘴裏。他以前就是開酒吧的，需要應付各式的人，酒量和勸酒的功夫自然都一流，知道怎麽喝不容易醉，如何讓對方多喝。沈言這樣的級別，在他過去所遇到的人裏面根本不算什麽。

“你怎麽知道，你失戀過？”肖意橫了他一眼。

“怎麽沒有，還好多次呢。”肖數接的也順，不知道他真話還是假話。

肖意不說話，指尖在水杯上輕輕觸了一下。兩人都喝酒，自然需要一個清醒的，所以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碰酒。

沈言從衛生間回來，臉色依舊沒有緩和，他剛一坐下，肖數又給他遞了一杯加了冰的芝華士。

“兄弟，我們繼續？”

“我……不行了，睡一會。”沈言靠在沙發上撐了一下，後來幹脆趴桌子上，不省人事。

“他這是故意的吧。”肖數推了他幾把沒推醒。

“行了，也不早了，走吧。”肖意看着酒吧裏三三兩兩一臉醉意的人，皺着眉頭說。

把沈言扶上車子後座系好安全帶後，肖意有些犯難，把他送哪呢？他記得前不久聽沈言說換過住址，當時也沒太在意，現在人都叫不醒，怎麽問地址？手機是上鎖的，身上也沒其他信息，他想了想，給邱海打了一個電話。邱海也說不知道。

後來肖意就把人帶到了自己那裏。喝醉酒的人比平時沉得多，怎麽也沒辦法從車裏拖出來，肖意看肖數在一旁袖手旁觀，就讓他搭把手。

肖數笑了一下，合力拽出來，他自己把人往肩上一甩扛着走。進了門，他想直接扔沙發上得了，肖意則讓他背到房間床上。

“床上？”肖數愣了一下，心想你都不肯讓我睡卻肯讓他睡？

肖數把人往床上一扔，床鋪稍稍顫動了一下。他抹了一把汗，說：“你讓他睡床上你睡哪？你跟他一塊睡？”

“我睡地板。”肖意回答。

“那我也得睡地板，看着他會不會亂來。”

“……”

晚上睡覺的時候，肖意把空調按到了睡眠模式。床上的沈言抱着被子繼續沉睡，挺安靜的。肖意讓肖數睡門口位子，自己則在窗臺邊的地板上躺下，身上蓋了件小毯子。他目光往上，皎潔的月光從紗織窗簾中透過來，照在窗臺上，兩顆仙人球靜靜地在盆子裏。他發了一下呆，閉上了眼睛。朦胧中感覺有個東西貼在他背上，他轉身用手一推，發現是肖數。

“你怎麽睡這裏來了？”

“這裏對着空調口，涼快。”

“有病……”肖意正要發作，肖數忽然噓了一聲，指指床上的沈言，低聲說：“別把你同學吵醒了。”

這招果然奏效，肖意沒再出聲，兩個人在窗前的狹小地板上擠了一夜。

後半夜沈言醒過一次，看到床邊躺着兩人，挨得很近，肖數還把一只手搭在肖意身上，總感覺哪裏不對勁。雖然睡着了不知道自己的睡姿，但這樣還是暧昧了些。他臉色凝重，清冷的目光繞過肖數掃到肖意身上，他穿着一套深色的睡衣，胸口微微起伏，細長白皙的腳趾露在外面。

沈言今天雖然喝吐了，也見識了肖數的功力，但是一開始沒真睡，不過給自己來個緩兵之計。後來被扶上車，一路颠簸還真睡着了。只是後面肖數把他抗肩上的時候他已經醒了，盡管這種姿勢讓他胃部擠壓難受，他還是不得不把戲演下去。睡了一會兒，醒來就看到這樣的場景。他想兩人即使是從小玩大的親戚，但畢竟是倆大男人，這舉動太過親昵了，除非……這樣的念頭讓他吓了一跳，睡意全無。

沈言有些失神，他想即使肖意有這樣的想法，他也該得到更好的，而不是眼前這個一身匪氣一無是處的人。

大學時代，他和肖意邱海關系最好，而內心深處他又覺得自己跟肖意更近一些。肖意性格內斂不張揚，是最好的傾聽者，最不用設防的人。他私心以為他們之間即使沒有再進一步，這樣維持下去也挺好，因為肖意不屬于任何人，他可以繼續以欣賞歡喜的目光站在對方身側。

可現在呢？這個莫名其妙的堂哥忽然闖了進來，霸占了他，而他似乎也沒有要拒絕的意思。這才是讓沈言不能釋懷的地方。他翻來覆去一夜，早上起來，眼圈發黑。他走出房間，肖意正在客廳打電話，看到他朝他點了一下頭。

沈言也不打擾他，去衛生間洗漱。這裏他跟邱海一起來過幾趟，但從來沒過過夜。以前只肖意一個人住時也沒覺得什麽，現在一想到還住着其他人，他心裏就有點不舒服，覺得哪裏都不對。

“吃早飯吧。”肖意打完電話，過來叫他。

沈言洗了臉，四處望了望，問：“你堂哥走了？”

“嗯，他上班去了。”

沈言看了一下時間，八點二十，就說：“那你為了等我，不是遲到了嗎？”

“沒事，今天先不去所裏，跟對方單位約了九點半，來得及。”

沈言拿了桌子上的包子吃了幾口，見肖意坐沙發上看手機，遲疑了一下問：“你跟你這位堂哥關系挺好的吧？”

“一般，我們十幾年沒見了。”肖意淡淡地回答。

“關系一般，你讓他長期住你這裏？你們真的是堂兄弟嗎？親的？”

肖意愣了一下，有些不知該怎麽接，這裏面有些複雜，他想了想說：“也不是親的，關系挺遠的。”

沈言心裏咯噔了一下，原先還抱着一絲僥幸，如果他們真是堂兄弟算是自己想多了，可如果不是，就有很多種可能。

肖意擡頭看沈言有些悶悶不樂的，覺得他挺反常，說：“你昨天喝那麽多幹什麽？真失戀啊？”

“戀都沒戀，失個屁！”沈言冷笑一下，看對方有些困惑，就說，“有一女人一直纏着我，自己在朋友圈杜撰我跟她的事，弄得跟真的一樣。我昨天就跟她坦白了，說跟她沒有一點關系，叫她有多遠走多遠。”

肖意沉默了一下，說：“你為什麽不試試？态度這麽堅決？你看邱海兒子都有了，他比我們還小一歲呢。”

“你只會說我，你自己呢？”沈言笑了一下，話題又轉了回去，“我不是不想找，只是她不是我要的類型。我想找一個清純的乖巧聽話的，你有合适的就幫我介紹吧。”

“不愛攬這些活。”肖意淡淡一笑，想起什麽，忽問，“是你跟邱海說的，我這裏還住着一個人？”

“他打電話給我，讓我給找個人湊數，我說不是周末還真不好辦，不是特別好的關系誰願意随便請假啊。忽然就想到你堂哥了。對了，他願意去嗎？”

“嗯，”肖意說，“他答應了。”

沈言若有所思地咬了一口包子，沒有說話。

“有言在先，你們到時候別鬥酒了啊，省得害了邱海。”肖意想起昨晚那一幕就有些不放心，覺得倆人都有些意氣用事，相互較勁。

沈言啞然失笑，說：“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凡事得看場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