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此,她便萬分後悔,不該唐突地跑到人家家裏來,失了分寸。她把肖母硬塞給她的手镯取下來放到床頭,悶着頭小聲抽泣。她倒也不是受了什麽大委屈,就是覺得無助,理想與現實的差距。

她對肖意不甚了解,對兩人的未來也沒有信心。即使兩人可以走在一起,她也沒什麽信心對待婆媳關系。她知道肖意是獨子,日後必定住在一起,有了孩子,到時候一屋子的雞毛蒜皮瑣碎煩心事。她甚至想,她有可能被從此困在了這裏,再無重見天日的機會。到時候孤身一人,誰都能欺負她。

失眠的深夜,萬籁俱寂,想的東西都很悲觀。

第二天一早,她頂着濃重的黑眼圈做了一個決定,回了杭城跟肖意把關系斷了。陸小姐的感情來的快,去的也絕決。到了杭城,果然不再跟肖意聯系。後來還是賀宇悄悄找他談了。他特別不好意思,說這丫頭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就說算了,不合适。

肖意有些弄不清狀況,将回家的情形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遍,尋找不周全的地方。但是女方既然說算了,他也不好勉強。這些日子相處,最後是這樣的結果,肖意忽然有些心累。

賀宇那邊自然先前已經找陸雪問過了話,還以為是受了什麽委屈,打算找人算賬,誰知陸雪卻否認,說人家照顧得很好,是她自己覺得兩人不太合适,卻也說不出什麽緣故。賀宇嘆了口氣,心想以後再不攬這等破事!

倒是肖父肖母糾結了好幾天,空歡喜一場。肖父言語間不禁埋怨肖母的不周到,讓人家不高興。肖母只覺得冤枉,也生出幾分怨怼。她把善良和耐心全給了兒子,對着幾十年的老伴發飙——

我怎麽沒有周到?你怎麽不說你自己?我幾乎都供菩薩一樣供她了,還要怎麽樣?這樣嬌氣的,我确實伺候不了!

肖意雖說不上失望,從此對此類事避而遠之。好像夢了一場,又回到原點,什麽都不曾改變。隔了幾天,他接到肖數的電話,說明天飯店開業,希望他來捧場。

肖意愣了一下,回想起上一次見面時他說的話,竟是如此神速。心裏還沒分出什麽滋味,肖數又說:“帶些你的朋友過來吧,熱鬧一下。”

肖數語氣平常,沒有任何異樣,像是跳過了之前的片段,聯系一個普通朋友。肖意說好,挂了電話,他想了想,打電話預訂了花籃,讓送過去。

第二天下班,張重正跟王磊商量去哪裏吃飯,肖意想起肖數的話,就說他來安排。此時葉依也還沒走,把她也叫上了。

飯店易主翻新後,肖意還未去過。一過去,老遠的就看到“客家人”三個字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閃爍,保持着一份不太矜持的傲嬌。副駕駛座位上坐着葉依,後排是張重跟王磊,或低頭玩手機,或無聊地望着窗外,後面歸心似箭的人急促地按着一聲又一聲喇叭,車子魚貫過了路口。

肖意停好車,看到門外擺着兩排花籃,進進出出的人也不少。沈言打來電話,說晚上有應酬就不過來了,他也讓人送來了兩個花籃。

肖數早給他們留了包廂,上了一桌子的菜。肖老板換了身份,似乎人也較之從前更沉穩了些,依舊還是短袖T恤,卻顯得格外精神。肖意正考慮着說些什麽,外面又進來一人,高高瘦瘦,面露微笑。

“這位是我朋友,呂行。”肖數朝肖意看了一眼,說,“我們一起合開的飯店。”

肖意站在一邊,看着呂行熟絡地将手搭在肖數肩上,伸出另一只手,笑着說:“你好,初次見。”

肖意遲疑了一下,與他握了手,淡淡一笑:“恭喜,祝生意興隆。”肖數那些年肖意都不曾參與,想來這位朋友倒是與他朝夕相處、患難與共。

席上,小年輕大快朵頤,肖老板保持着一份沉着,極盡周到。肖意偶爾與呂行閑談幾句,他們經歷所處行業不同,總歸聊不到一處。但肖意想,兩人能做多年的朋友,況且後面肖數還坐了牢,兩人都沒有斷了聯系,這關系必是不錯的。

“老大,這位肖老板是你親戚麽?”一邊的葉依忽然開口,她不過小女孩性情,想到兩人同姓就随口一問,也沒其他意思。

不久之前,電話裏那聲“老大”還讓肖數吃味,他饒有興趣地将目光轉向今天唯一的女生,年輕、漂亮,符合大多數男人的眼緣,更重要的一點,清純簡單,似乎沒有經歷過太多。

肖意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肖數與他其實沒有血緣關系,肖數甚至不姓肖,但在外人面前他都不否認。

“叫肖老板太見外,你們能來是看得起我。”肖數笑了笑,拿公筷替葉依夾了塊姜汁雞,“嘗嘗這個,替我們的師傅評價一下。”

葉依撥去上面的姜絲,咬了一口,笑着說:“我以前最讨厭生姜了,但這個确實好吃,謝謝。”

肖數想這女孩子的單純裝是裝不出來的,忽然也覺得無趣,去吃沒來由的醋。

飯後,張重跟王磊打車回去,葉依由司機來接。張重在門外看着他的女神進了一輛寶馬,想起自己的奔奔來,一比較,自慚形穢,嘆了口氣,壓下了心中的妄念。

“傻愣着幹什麽,上車。”王磊在邊上催他。

張重目前用工作和吃來麻痹自己,剛才強迫自己塞了一肚子肉分散注意,如今大有翻江倒海之勢,憋得臉色蒼白。他試圖灑脫,無奈情根深種,怎麽繞都繞不出去。本就渾身難受,讓汽車尾氣一熏湧上心頭,找到了突破口似的往外猛吐。

“哎!”王磊叫了一聲,避開身,出租車司機一看這陣勢油門一踩管自己跑了。

肖數與肖意正走出來,看到他們,都愣了一下。

“這兄弟不會是吃壞肚子了吧?”肖數上前扶了一把,心想第一天開業就讓客人吃壞了可不是什麽好征兆。

肖意則有些無奈,剛才不該都約出來,忘了他們還有這些小心思。張重不過暗戀了一場,連失戀都談不上,偏偏弄得失魂落魄要死不活,往後還在一個辦公室裏怎麽相處?當初他就反對陳近把人塞他這裏,弄出這些事來。

“我送你們回去吧?”肖意看着一臉難受勁的張重,說。

“不用,他又不是喝醉,都是自找的,別同情他,我送他就行。”王磊一邊吐槽,一邊又攔了個車,把人塞了進去。

肖意目送着車子離開,一扭頭,看到肖數還站在身邊,就說:“你進去吧,別誤了你的事,我也走了,謝謝今天的款待。”

肖數笑了一下:“我能有什麽事?我陪你一塊兒去停車場,正好散散步。”

入秋的晚上有些涼,風一吹,街旁樹葉嘩嘩作響。肖意走在前頭,默不作聲。

肖數跟了幾步,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今天那位陸小姐沒有來?”

肖意目光稍稍一斂,從身上拿出車鑰匙,手指輕輕地撫着沒有往下摁。他擡頭望了望寂寥的夜空,說:“沒在一起了。”

肖數将“沒在一起了”幾個字拆分了逐字理解,心裏陡然生出幾分雀躍。他雖然覺得自己不夠沉着,但确實是高興。他面上又不能太過明顯,只好繃着臉嘆了口氣:“啊,那太可惜了。”

“不說這些了。”肖意無心猜測他心裏的小九九,說,“你現在這樣挺好的。”

呂行也覺得他現在不錯,他們大多數覺得他能夠換得一份安穩不錯,肖數也就将這個來催眠自己,久而久之自己也信了。

停車場在一處偏僻的角落,沒什麽燈光,黑暗中有些慎人。肖意習慣性地拿手機看時間,暗處忽然駛過一輛摩托車,伸出一只手猛然奪了過去,一陣油門轟轟聲中瘋狂地逃脫。

肖意手心還留有手機的溫度,整個人怔了幾秒,然後他看到身後的肖數忽然調轉方向,追了上去。

肖數跑得很快,瘋了一樣,摩托車因為在狹窄的弄堂裏反而不好行駛,車上的人還沒反應過來,被人猛地從車上拽了下來,連人帶車滾在地上。

肖數上前一撲,按住了那人的背,亂糟糟的頭發下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

“把手機給我!”肖數用膝蓋狠狠頂了一下他的背。

那人趴在地上,臉朝下,看不清表情,只急促地喘息。一只手慢慢摸出一個東西,卻是一把利刀。他朝後面狠狠劃了一刀,露出了窮兇極惡的本性。

肖數眼尖,跳起來閃開。那人沒有了束縛,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正猶豫着要不要摩托車,肖數上前用力一拽,把他反手按在牆上,奪下了刀。

“手機拿來,快點!”

“哎喲,輕點,大哥,在我口袋裏。”

肖數一手按住他,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下,把手機摸了出來。

“去不去派出所?”

“啊?”那人想哪還有這麽問的,當然說不去。

肖數想起第一次遇見謝曉童的情景,大概也是這樣,沒人管的小混混栽在了他手上,後來卻成了他的小跟班。只是後面的一切,誰也預想不到。

肖數放開了他,讓他走了。哪怕進去關幾天,出來還是這副樣子,但總有讓他後悔的時候。

肖意追了上來,急促地問:“你沒事吧?”剛才隐約看到刀光,他有些擔心。

“沒事,你的手機在這裏,人跑了。”肖數笑了一下,雲淡風輕。

肖意接了過來,語氣不免有些埋怨:“一個手機有什麽要緊的,值得你這麽拼命?”

肖數看着月光裏的清冷男人,眉宇間藏着些許不悅,他心中一動,笑着說:“你的事,沒有值不值的。”

肖意沒想自己又惹來一番胡言亂語,他有些無奈,卻又有些不明的情緒,最後只輕輕嘆了口氣說:“你這樣的心思,應該用在對的人身上。”

“你難道不是?”肖數淡淡一笑,手指暗自蜷縮了又放開,“在外人看來我不自量力,但我心裏清楚,我做過的不是偷雞摸狗的事。我沒在你面前說過一句假話,一句戲話,我怎麽想就怎麽做了。我不想浪費時間,不想當什麽聖人。我不是毛頭小子,不是意氣用事,該考慮的都考慮了。如果你答應,那是我的幸事,如果你不答應,從此以後我不再糾纏你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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